再醒來，不知道是幾點，只見到天是混沌的，似鴻蒙時。

    地硬，四肢像被拆散，又重組，哪哪都運(yùn)轉(zhuǎn)不靈，還伴有陣陣的痛。

    這就是縱情貪歡的下場，卻又甘之如飴。

    葉沉半躺著，維持著一個很勉強(qiáng)的姿勢抱著她，手指勾著她一縷頭發(fā)，卷起又松開，松開又卷起，樂此不疲。難得他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劉珂撐起疲軟不堪的身子坐起來，當(dāng)著他的面，赤裸著，艱難地披上外套。

    瞥到他殘肢似乎有些異常，便仔細(xì)去看，發(fā)現(xiàn)紅腫了。

    順著她的目光去看，他平淡地說：“可能是假肢戴久了，沒事。”

    劉珂自疚：“你戴多久了？”

    “昨天上午，從宿舍出來，除了洗澡那一會兒，就沒卸過了?！?/br>
    他乘車先到臨市親戚家住了一晚，怕嚇著人家小孩子，早上包了車過來，路上也不方便，就一直戴著。

    有時候感覺，只有自己是健全的，才能與正常人來往，不然，總像是游離于人群邊緣。

    “痛嗎？”劉珂心疼不已，又擔(dān)心，會不會造成什么影響。她試過，拐杖撐久了，也不舒坦，更別說裝得緊實的假肢。

    “還好?！毕噍^剛截肢那會兒，這樣的痛度，算是很輕了。

    人一旦經(jīng)歷過更暴烈的痛楚，就會覺得，割一刀，摔一跤，其實不痛不癢，可卻會因一些溫柔的、珍惜的撫摸，而心疼不已。

    劉珂搓了搓手，俯過身去，兩只手掌將那一短截包在手心里，慢慢地揉著。她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遞給他。想起之前，許心婕上課犯困時，就用力搓搓手，將掌心貼在眼皮上。據(jù)她說，這樣做會清醒點。

    與下午，她替他揉腿那次比，這直接的觸感，更為令他心悸。

    葉沉看著她，燈光下，她眉眼柔和，許是因為在她熟睡時，他反反復(fù)復(fù)地端詳了太長的時間，反而生出陌生感。

    劉珂不厭其煩地做了幾次，葉沉不忍心，說：“劉珂，可以了?！?/br>
    她止住動作，看他一眼，竟伏低身子，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的殘肢上，羽毛一般。有憐惜，有撫慰，偏無欲望。

    他總難以體會女生細(xì)膩的情感，可這一刻，上帝賜予了他明鏡般的心吧，他明白了劉珂的意思。

    葉沉心猛地一跳，隨即隱隱地痛。她這樣，叫葉沉覺得，她有些……卑微。

    他抱著她，讓她貼著他的胸口。隔著溫?zé)岬钠つw，她聽著、感受著他的心跳。他心跳有力，還有點急促。

    “謝謝你?！比~沉低聲說，胸膛起伏，鼓噪了她的耳膜。他重復(fù)了一遍，“謝謝你?！?/br>
    劉珂眨了下眼睛，措手不及地，眼淚就滑了下來。

    他不知道他謝她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哭什么。

    兩人一無所知，又心照不宣。

    葉沉的年紀(jì)，正值血氣方剛、意氣風(fēng)發(fā)，卻已懂得壓抑，歷經(jīng)過數(shù)十年滄桑似的。

    而她，換作其他的女生，也該是被男朋友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哄的。

    他們?nèi)缤沃L(fēng)暴的海面上逆航而行的兩只船，不知何時泊岸，只是共行著，向著風(fēng)暴更深處。所以他們相遇了，所以他們相愛了。

    前人在已為這樣的愛情作出了形容。

    命中注定。

    *

    晚上，葉沉被夢魘住。

    天是混沌的，一絲光亮也無，像是未至盤古開天。不知被什么追著，葉沉拼命地跑。呼，呼，一聲接一聲的喘息，是自己的，也是追逐者的。突然，葉沉腳下一空，整個人跌倒在地。旁邊是萬丈深淵，天與地已融成一色。追他的人似乎越來越近了?？伤静黄饋?。他往下一看，身下空蕩蕩的。

    腿呢？葉沉慌張地四處張望，他看見，那兩條腿像得了生命一般，蹦蹦跳跳地跳遠(yuǎn)了。事實上，這是件令人極度詫異與恐慌的一件事，甚于被人追趕。

    夢里的葉沉喘不過氣了。那人越來越近，他的呼吸越來越近。絕望感四方八面地包圍他。

    他醒來了。

    在天未亮的時分。

    月光如透明的熒光紗，鋪在地面上，沒鋪滿，剩這一方是黑暗的。

    他翻了個身，盡力不吵到劉珂，她的體溫輻射到空氣中，又通過空氣，使他感受到她的存在。他聽著她輕輕的呼吸聲，竟與夢里疊疊的喘息聲，奇妙地重合了。

    他再睡不著了，睜著眼到天光。

    天亮得很慢，看起來不是個好天氣，但總歸是驅(qū)散黑暗了。

    清早的雞鳴聲鏗鏘有力，抑揚(yáng)頓挫。

    劉珂以為他在睡，輕手輕腳地下床。鞋不知被踢去哪兒了，她赤腳踩地，彎腰找鞋。

    “地上臟，”葉沉坐起身，說，“你鞋在這邊?！?/br>
    他撈起鞋，給她擱在腳邊，看她穿上。

    “我吵到你了？”劉珂穿上鞋，攏起長發(fā)，用套在手腕上的皮筋扎緊。

    兩條手臂往后折著，露出小巧的腋窩，沒有腋毛，干干凈凈的，留點汗?jié)n。她的頭發(fā)凌亂著，有說不出的性感與美。

    “沒，做了夢，睡不著了?！?/br>
    “噩夢？”

    “嗯?！彼曇粲行┖欤澳闵砩?，還痛嗎？”

    劉珂笑：“還好?！?/br>
    葉沉自責(zé)：“怪我，沒注意?！?/br>
    其實，男生處于這般年紀(jì)，對欲，多是不管不顧地索取，他已十分克制。就算在意亂情迷時，他也用手護(hù)住她，不令她跌出被單以外。

    “怪不得你，我也好不到哪去?！眲㈢嬗中Γ~沉不好意思了。第一次時，剛完事，他就如夾著尾巴的狗，落荒而逃，所以他并不知道，第二天的女人，會有多迷人。他想起了前晚的瘋狂。

    劉珂不再逗他，“吃什么？”

    “都可以?！?/br>
    “那我下面給你吃吧？”

    葉沉臉突然紅了。

    劉珂本來莫名其妙，咂摸了下，才領(lǐng)會到自己話里的歧義。她笑得更開了。

    她挑了衣服，當(dāng)著他的面換，她坦然自若，反倒是他，羞澀似的撇開了眼。她身上哪處他沒見過？掩耳盜鈴似的。

    劉珂好笑。

    高中男生，葷段子誰不會說？這種，興許在他們口水，還是低級別的。個個嘴功夫厲害，哪個膽大叛逆的又真正嘗試過？他呢，已實實在在地實戰(zhàn)過兩回了，卻比他們更似毛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