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劉珂樂不可支,捧著他的臉,回吻:“曲喬?張黎一直撮合我倆??上]感覺,她總徒費工夫,我說了,愛情是認人的。我反倒覺得,你會和許心婕在一起?!?/br> “不會。我以前覺得,我這樣子,只能拖累別人,父母、老師,包括女友。時光倒流,即使你,也不會是她?!北舜四昙o都小,他給不了承諾,她的青春又何嘗廉價? “你現(xiàn)在改變想法了?愿意拖累我了?” “沒有?!彼f,“如果有一天,你嫌我是累贅了,我不會再與你糾纏。” “那你還是拖累一輩子吧。”劉珂笑,“再說了,現(xiàn)在信息技術(shù)發(fā)展這么快,少一條腿,缺一條胳膊,并不太礙事的。” 他心里清楚,她是安慰他的,不說生活,單論身體狀況,比起普通人,他也差很多。 就像張國榮說的,“說好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差了一條腿的葉沉,還算是完整的葉沉嗎?不,缺那一塊,如同鐘缺了走針,鐘還是那個鐘,卻失去了作為整體的意義,倒似一些不全的零件硬拼湊起來的。 但人的價值,必不是由這些外在所決定的。 一千個人,有一千種說法,若是較真,則很容易鉆牛角尖、陷入死胡同。一旦扯起來,這點時間完全不夠。 時間毫無意義地流逝著。 劉珂感覺到,一直規(guī)矩的手,向前移動著。灼燙的手心,不輕不重地覆上她的心口。她從被窩里伸出手,探他額頭,汗已經(jīng)消了,估計是不痛了,便任他胡作非為。 他抬起她的手臂,將她的衣服兜頭脫掉,胸罩輕輕地挑開,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那天沒有做,他只是看著,像審視一件精美絕倫的藝術(shù)品——它的所有者,正挑了眉瞅他。然后葉沉低下頭,用鼻尖,用嘴,去真切地感受。 劉珂莫名難耐、浮躁。她抱著他的頭,目光渙散地盯著墻壁。她這也是為的分散注意力,怕不經(jīng)意的,就吟出一聲媚語來。 經(jīng)年累月的,墻灰發(fā)黃,又不知沾上什么臟污,黃的,黑的——有的可能是蚊子的尸體,風(fēng)化后,成了黑色的一點,供后人緬懷。膩子剝落了,露出紅色的磚。 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濺在屋下積水坑里,蕩開漣漪。 云漸漸散開,風(fēng)也緩了勢頭,樹葉還是沙沙地響,卻一改猛烈的勁頭,而似情人間的低喃。 * 國慶假的第五天,劉珂親自送葉沉上車。 他要坐班車到臨市,再轉(zhuǎn)乘大巴或高鐵回家,所以無法多留。 每周一次趕集日,這天,集市人很少,店鋪倒都開了,店主人和貓懶洋洋地坐在門外曬太陽,老板抓了把瓜子,與鄰里鄉(xiāng)親閑聊。 車還沒來,劉珂讓葉沉等等,便小跑著穿過馬路。葉沉想起初中學(xué)的《父親》,然后莫名笑了。 果然,劉珂提回來一袋橘子,還有一些零食。她說,在車上吃,如果暈車了,聞聞橘子皮。這種治暈車的方法,葉沉倒沒聽說過,接過袋子,說好。 又等了會兒,車子停在路邊。車上有人下來,幫其他乘車的將行李放進行李艙。 葉沉說,我上去了。劉珂踮起腳,與他接吻,他手攬著她的腰,也舍不得。 劉珂最討厭離別,每次從老家回市里,她都不愿父母來送??伤@次想著,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能和他多待一會是一會。 以前單身不覺得,原來談戀愛這么折磨人,折磨心。 最基本的計生用品這里也沒有,劉珂跟著老鄉(xiāng),乘車去縣里才買到。想著,好不容易買到的,趁著這幾天,全用完了。 日夜待著,肌膚相親,過著老夫老妻的生活。 這樣一來,更加舍不得分開。 可千里送行,終有一別。 “真的走了?!比~沉低聲說,松開她,后退一步,提起擱在地上的背包,拍了拍灰,轉(zhuǎn)身上車。 不敢回頭,怕邁不動腳。 車子開走,揚起黃塵。兩排的樹,像為他護行。 眼前被水霧蒙住。車子嗚的一聲,逐漸駛遠。 這里信號好,劉珂聽見手機響了聲。 她擦了下眼睛,帶眼前清明了,才看清楚字。 沉石:不要哭。 劉珂笑了聲,他怎么會知道她會哭?她可從來沒在外人面前哭過。 不需掐著手指算,也知道,兩人認識時間雖然長,但交往不過短短半月多,深入了解的,又有幾許?他是個直白的人,不必她花心思去琢磨,而他呢,又是怎樣將她摸清了?她自詡在外頭,架子端得好,叫人看不出性子了軟弱的成分來。 劉珂:沒哭。 劉珂:葉沉,你要想我。 沉石:說來丟人,現(xiàn)在就很想。 劉珂:嗯。我也是…… 沉石:不說了,晚上不是沒睡好?快回去吧。 想著第二天他要走,她纏著他,先是鬧了前半夜,后半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地睡不著,又大清早起來,給他做早餐。行李不多,雖是前夜清點好的,但也要防有紕漏?,F(xiàn)在腦子里都是亂的。 劉珂:行,到了給我發(fā)微信。 沉石:好。 她忽然站不住了,蹲下,用手圈著自己。不知道蹲了多久,腿麻了,眼也腫了。 車輛來來往往,不帶停留地,只留下尾氣。有小販推著板車,吆喝著,賣橘子,賣柿子,賣白菜……這繁雜的熱鬧卻不屬于她。 * 一月的月底,劉珂正上課,忽地落了雪。今年冬天的初雪。 雪先是如雨絲般,又小又密,漸漸地,下大了,鋪天蓋地地覆在屋檐上、山峰上。 真正的,青山為雪白頭。 學(xué)生們很高興,鬧哄哄的,讓劉珂無以為繼。勉強撐到關(guān)翔拉鈴,他們不等劉珂喊“下課”就一窩蜂地跑出去。劉珂無奈地笑笑,隨他們了。 這里的雪比城里下得大、下得早,自08年雪災(zāi),劉珂似乎沒再遇上過這么大的雪了。也許是因為這里緯度高些。 雪未顯停勢,上了兩節(jié)課后,雪越積越厚,老師們干脆都放掉最后一節(jié)課了,任孩子們玩。 劉珂脖子忽地一涼,她伸手一摸,是一團雪。她扭頭一看,岳斐菲沖她做了個鬼臉后,又團了一團,朝關(guān)翔扔去。他好脾氣地笑笑,不與她計較。岳斐菲沒完沒了,撲過去同他鬧。 凌婧看他們,也笑,走過來,問她:“快期末考試了,回家過年吧?” “嗯。” 凌婧說:“準備帶你小男朋友給你父母看看嗎?” “再說吧?!彼€沒打算好。 讓父母接受葉沉的缺陷,毫無疑問,是件艱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