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便說：“沒事兒，過年請他們吃頓飯就行。好不容易贏八千，繼續(xù)打下去準(zhǔn)要輸，這不快過年了嘛，就贏一個開門紅。再說這兩年他們倆也沒少贏我的錢。他們倆有錢著呢，不差我這八千?！?/br>
    “爸！你可真賊，小王叔你都算計(jì)?！?/br>
    嬸嬸在旁邊補(bǔ)了一句：“你才發(fā)現(xiàn)啊，你爸可雞賊了?！?/br>
    叔叔便說：“我雞賊?！闭f著，指了指嬸嬸、書庭、一美三個，“你們都是既得利益者，你們就燒高香吧。男人在外面不雞賊一點(diǎn)兒，整天傻呵呵的讓人坑，家里老婆、孩子就得跟著受罪！”

    嬸嬸說：“那倒是?！鳖D了頓，“行，咱家過年的錢，算是給贏回來了。”說著，又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便到廚房整理自己購入的食材，該放陽臺房陽臺，該放冰箱放冰箱。

    過了一會兒，小姑也回來了。

    給姥爺買了補(bǔ)品，給叔叔買了名貴煙酒，送了嬸嬸一套化妝品，還買了些周小明吃的喝的，而后對書庭一美說：“等過年給你們包紅包?！?/br>
    第162章 .

    過年期間,家中多有親戚朋友前來走動。

    叔叔一個朋友,帶一個妻子，再帶一個孩子,如此便是三人,來了兩家便是六人，若不巧碰上三家一起來了，便是□□人，加上叔叔嬸嬸、三只狗狗,客廳里常常人滿為患,有時沙發(fā)上,乃至飯廳餐椅上都要坐滿人。與茶壺配套的茶杯已不夠用,嬸嬸只能拿了水杯來湊數(shù)，客人你一言我一語,家里有如菜市場般喧鬧,客人走后，瓜果皮更是堆成了山。

    周小明還好。

    自己在客廳該玩什么玩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而一美、書庭、小姑三人,則統(tǒng)統(tǒng)躲進(jìn)了一美房里,關(guān)上房門，三人拿ipad刷刷綜藝、看看電影。

    周小明同學(xué)便成了客廳與一美臥室間的小信差。

    嬸嬸給客人洗了水果,有時會分裝一盤，叫周小明給一美房里送去；有時房間里有人餓了、渴了，便會把周小明叫進(jìn)來，叫周小明去和嬸嬸拿水和食物送進(jìn)來。

    周小明一個人,保障了三個人的食物補(bǔ)給鏈。

    有時周小明正一個人玩得好好的，小姑一句話，便不得不放下玩具來回跑腿——嬸嬸看在眼里，覺得周小明可憐，便對他說：“叫她們自己出來拿！多大個人了，是缺條胳膊還是少條腿了，什么事都要你跑腿。你跟她們說，不帶這么欺負(fù)人的，你們不能看我小，就隨便兒欺負(fù)我！去說去。”

    周小明便“噠噠噠”跑進(jìn)去，雙手抱臂，氣哄哄地按嬸嬸教的說了：“哼！你們欺負(fù)人，總讓我跑腿！”

    小姑循循善誘道：“年紀(jì)最小的就是得跑腿，這是規(guī)矩，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不信你問書庭jiejie?！?/br>
    小姑一提這一茬，書庭便想起來了。

    記得小時候，小姑一在外面混不下去，就來她們家窩著混吃混喝。

    有一次是在外地意外懷孕，沒錢打胎，只能來了她們家里，拿了她們家的錢打胎，打完胎后在家里一住就是半年之久。吃她們家、喝她們家也就算了，當(dāng)時爸爸mama每天下班回來晚，自己小學(xué)放學(xué)則要早一些。小姑看爸爸mama不在，書庭年紀(jì)又小，好欺負(fù)，便天天叫她跑腿。讓她倒水，拿東西，或給她錢，叫她下樓買吃的。

    等書庭買上來了，小姑一口都不給她吃，自己全部吃光。

    摳得要死！

    有一次在飯桌上，因?yàn)樽詈笠粔K排骨，書庭仗著爸爸mama在場有依靠，于是寸步不讓，和小姑大吵起來。當(dāng)年小姑也只是一個非主流的黃毛丫頭，不懂事，兩人在桌上對著吵，嬸嬸幫著書庭也不是，幫著恩惠也不是，只能視而不見，見兩人吵得厲害便說一些“好啦，好啦，別搶了，明天我再做”之類的話語和稀泥。

    書庭沒搶過，大哭起來。

    恩惠則夾來了排骨，一個人道貌岸然地啃。

    叔叔一看書庭哭了，又看恩惠這要死不死的樣子，臭罵了恩惠一通，對書庭說：“走！你那是什么姑姑，不理她，爸爸帶你下館子，吃鍋包rou、糖醋排骨去，不帶她！”

    書庭這才停止了哭泣，得意洋洋穿上衣服要走。

    嬸嬸攔了一通。

    說飯吃到一半，這是干什么呢。

    且當(dāng)年家里經(jīng)濟(jì)不像如今寬裕，出去吃一頓也是不小的開銷。

    但最后也沒攔住，爺倆果真出去吃了一頓回來。

    不過當(dāng)年，書庭、小姑兩人又吵又鬧、又哭又笑，倒也積累下不少愛恨交織的情感，后來小姑被爸爸從家里趕出去自立，書庭心里是又痛快，而又隱隱有些不舍。

    這么多年，小姑對書庭也較一美特別些。

    與書庭，多么重的玩笑都開得，而與一美總是隱隱保留尺度，看一美性子弱，于是多以關(guān)心為主。

    書庭提起了此事，質(zhì)問小姑：“你看看你，摳得要死，而且你是使喚我使喚習(xí)慣了是吧？不是說最小的跑腿嗎？逢年過節(jié)大家全聚在一起，怎么沒見你使喚一美?。俊?/br>
    小姑便說，一美小時候是個愛哭鬼，小姑稍稍欺負(fù)她一下，她就哭著找mama，弄得小姑也不敢欺負(fù)她了。

    小姑又對周小明說：“聽到了吧？jiejie小時候也跑腿，去，把你那個蝦條、薯片什么都拿進(jìn)來，再拿點(diǎn)水果，快去！”

    周小明有樣學(xué)樣，問道：“那mama肚子里的寶寶出生了，我也可以讓他跑腿嗎？”

    “如果是弟弟就可以?！?/br>
    周小明問：“那如果是meimei呢？”

    “是meimei就不行，meimei是拿來寵的，你是哥哥，得好好照顧meimei?！?/br>
    周小明輕哼一聲，還是認(rèn)命去跑腿了。

    周小明一雙小短腿，跑得又不快，一雙小短手，一次又拿不了太多東西，來來回回跑了三四回，總算把小姑要的零食、水果、飲料，都如數(shù)拿了進(jìn)來。

    小姑盤腿坐在地上一方白色羊羔毛地毯，對周小明說了聲：“謝謝寶貝兒?！?/br>
    周小明羞澀道：“不客氣！”

    而后走出去，關(guān)上門。

    小姑撕開一包蝦條，抓出一把來，把剩下的遞給書庭一美，一邊吃，一邊同兩人閑扯，扯著扯著，又扯到了自己的馭夫之道。

    “我跟你們說，你男人什么樣兒，都取決于你。你要是一直慣著他，什么事都自己大包大攬，那你男人就什么都不會干，一輩子拿你當(dāng)老媽子使。你要是從一開始就使喚他，讓他聽你的，那他就一輩子聽你的。就比如月經(jīng)這個事兒吧，你每個月那幾天，就是肚子不疼你也得裝疼，讓他給你燒開水，拿熱水袋，買飯。他是男的，哪兒經(jīng)歷過這個，你要是說自己多么多么疼，他就真覺得你疼，就心疼你。你要是疼了也裝不疼，忍著把家務(wù)活什么都干了，他就真以為你不疼，之后不管你疼成什么樣，他也得讓你干家務(wù)，知道吧？”

    書庭不能更認(rèn)可地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陸維均這一點(diǎn)就特別好。他會幫我記著日子，記得比我還清楚，每到那幾天就特別關(guān)心我，噓寒問暖的，我偶爾脾氣暴一點(diǎn)，他一看是那幾天也就不跟我計(jì)較了?！?/br>
    小姑便說：“那是他前女友教得好?！?/br>
    書庭認(rèn)同道：“我也覺得！什么燒開水啊、加熱熱水袋啊、幫我買衛(wèi)生巾啊，他都做得熟能生巧的?！?/br>
    書庭與小姑一拍即合，又來教育一美。

    說書庭只是命好，撞上了這么一個，之后一美若戀愛了，遇上一個青瓜蛋子，還是得自己慢慢教才是。

    男人就跟小孩一樣，好習(xí)慣得從“小”抓起。

    小姑說：“我之前有一個同學(xué)，我上她們家吃飯，她mama包的餃子，她吃到一半陳醋沒了，想喝飲料了，自己坐著，就使喚她媽去拿。這就是從小慣的臭毛病，自己慣的，到頭來還不是自己受累?！?/br>
    一美聽得頭都大了。

    怎么談個戀愛，這么多條條框框。

    說自己不追求男生聽話，只要順其自然便好。

    書庭便說：“那你就得找一個現(xiàn)成的?！?/br>
    書庭設(shè)想了一下，如果對方是許翼辰，自己有沒有本事讓他在自己月經(jīng)期間端茶送水、買衛(wèi)生巾。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若一直與許翼辰走下去，想來她也只有像《第一爐香》里的葛薇龍，只有心甘情愿一步步走向沉淪的份兒。

    小姑也加了一句：“對，一美，你自己得學(xué)聰明點(diǎn)兒?！闭f著，嘆了一口氣，“我們一美哪兒都好，就是性格太包子，太善良了，出門在外的，總擔(dān)心你吃虧?！?/br>
    一美便叫小姑放寬心：“哎喲，不會啦。”

    …

    客廳里，叔叔同朋友們聊了一會兒，到了晚飯飯點(diǎn)，忽然幾個人又齊刷刷站了起來，說要出去喝酒。

    叔叔沒提前說。

    嬸嬸看大家一直坐著，眼看要到飯點(diǎn)了，以為朋友們會留在家里吃飯，已經(jīng)殺了一條魚，解凍了豬牛rou，切好了菌菇蔬菜，只等一會兒時間差不多了，丟下鍋去，準(zhǔn)備一桌晚餐，給叔叔朋友們下下酒。

    叔叔卻說：“沒事兒，我們出去吃。”

    嬸嬸也沒攔著。

    這幾年叔叔升了職、又漲了薪，兩人經(jīng)濟(jì)收入差異越發(fā)明顯了，于是家庭關(guān)系也發(fā)生了一點(diǎn)微妙的變化。

    換在七八年前，在小房子里時，叔叔要出去喝酒，嬸嬸不高興了還會和叔叔吵一吵，只是這里幾年來，叔叔喝酒、打牌的事，嬸嬸是越發(fā)管不住了，只能由他去，只是擔(dān)憂地囑咐了一句少喝點(diǎn)，喝完了別開車。

    等一行人離開了，書庭、一美、小姑才陸陸續(xù)續(xù)從屋子里出來。

    上廁所的上廁所，喝水的喝水。

    書庭一直坐在一美房間地板上，屁股都坐疼了，客人離開，這才得以坐在沙發(fā)上，拿起遙控器撥了撥臺，又吃了幾顆葡萄，扒了一個香蕉。

    一美則走進(jìn)了廚房，看了一眼擺在灶臺上的各類食材，問了一下晚餐菜單，等嬸嬸一一回答了，見嬸嬸正在炒菜，又慢慢湊到一邊留心觀看，看著那紅紅的豬rou一點(diǎn)點(diǎn)炒熟，褪色，盤算著這一桌菜什么時候才能做出來。

    嬸嬸翻炒著菜，輕輕側(cè)過頭來，一語中的地問：“餓了吧？”

    “嗯！”

    嬸嬸笑了一下，又頓了頓，溫柔道：“一會兒就好了?！?/br>
    小姑上了廁所，也湊到了廚房來，連聲喊餓，看有一道炒青菜已經(jīng)出鍋，從筷子籠里拿了一雙筷子，率先嘗了一口說：“餓死了餓死了，我不管，我是孕婦，我要先吃了?！?/br>
    嬸嬸說：“行，你就吃吧！”

    又問了恩惠最近懷孕了，孕吐厲不厲害，吃得還好嗎？

    小姑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懷周小明的時候我是沒怎么吐，稍微惡心一點(diǎn)，嘴里發(fā)苦我就含塊糖，有時候吐了，過了一會兒沒事了，就又再吃。這次也沒太大反應(yīng)。”

    “那就好，這樣人能輕松一點(diǎn)兒，要不一孕吐起來真難受。”

    小姑不好意思地笑笑：“孕吐倒還好，就是有時候特別想吃嫂子做的菜，特別是rou。什么豬rou、排骨、牛rou、雞鴨魚rou，嫂子做的我就都愛吃，這么多年，去了多貴的餐廳都吃不到那個味兒，真的。”

    嬸嬸便說：“行，想吃了就來，嫂子管夠！”

    恩惠是一個晚來的孩子，出生時父母已經(jīng)老去，十多歲時，便已失去了雙親。叔叔與恩惠年齡相差有點(diǎn)大，這么多年，對恩惠一直是亦兄亦父，照顧她、管教她，無論她做出過多么出格的事，都不曾放棄她，小姑能有如今幸福安穩(wěn)的生活，叔叔一直還蠻欣慰。

    嬸嬸對恩惠，自是亦嫂亦母。

    第一次見恩惠，記得恩惠又黑又瘦，明明已經(jīng)青春期了，卻又有些發(fā)育不良似的，眉宇之間帶著一股子殺氣，略帶些“窮兇極惡”的氣質(zhì)來。嬸嬸自己雖母親過世早，但也一直生活在幸福的家庭，父親把他能給的一切都給了她。嬸嬸也是菩薩心腸，一看到孩子們便容易母性大發(fā)。

    看到恩惠第一眼，嬸嬸便想對她好。

    恩惠最不著調(diào)的那幾年，嬸嬸也不嫌家里出了一個敗家子，這么多年，也一直追隨叔叔照顧著恩惠。

    恩惠人生大事，自有她哥哥幫著定奪。

    嬸嬸則給恩惠做做飯，與恩惠談?wù)勑?，兩個女人之間說一些他們兄妹無法言語的話。有時叔叔看恩惠恨鐵不成鋼，對恩惠說話言重了一些，嬸嬸也會和恩惠說說她哥哥的壞話，罵罵他，一直默默支持她。

    于是直到如今，恩惠對這嫂子，有時倒還會撒撒嬌、耍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