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大爺打發(fā)叫花子呢?”羅衣淡淡道。 許連山敢怒不敢言,索性又抽出二百五十兩,給她湊足了五百兩,遞了過去:“這回夠了吧?” 羅衣笑著接過:“我替阿善謝謝大爺了,他真是有個好姑父。” 許連山氣得差點吐血。 過了幾日,羅衣估摸著李一善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便捎了幾盒新做出來的胭脂,并著一些吃食,去了鄭家。 胭脂是給鄭夫人的,吃食是給李一善的。 這孩子無緣無故受了委屈,也不肯對她講,實在叫人憐惜。 “姑母,你來啦?”見到羅衣,李一善還是很高興的。 羅衣笑著把帶來的吃食給他遞過去:“我聽下人說,你從床上摔下來了,不好意思見我。你這孩子,小小年紀(jì),臉皮這樣薄?!?/br> 李一善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過她遞過來的吃食:“謝謝姑母?!?/br> 只字不提那日的事。 羅衣更加憐惜他了,便道:“你姑父聽說你現(xiàn)在有書可以讀,十分高興,叫我?guī)c銀子給你,叫你買紙筆?!?/br> 她拿出二十兩銀子給他,又道:“你姑父一共給了你五百兩,這些你先拿著,其余的暫且放在我這里。等下回你休沐時,帶回去叫你爹給你收著?!?/br> 李一善愕然看著她:“姑母,你說……姑父給我銀子?” 他上回見他,口口聲聲小雜種,打他都不帶留手的,顯然厭煩極了他,會給他銀子? “是啊。”羅衣笑著點頭,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姑父還是很好的?!?/br> 李一善的神色古怪,怎么也不肯相信許連山會是“很好的”。他想起上回許連山的話,有點擔(dān)心地問道:“姑母,我聽你們家有些人說,姑父不喜歡你,要,要休了你?” “哪有那回事?”羅衣驚訝地睜大眼睛,“你姑父待我好著呢?!?/br> 李一善:“……姑母,你別騙我了,我不是小孩子?!?/br> 羅衣看著他還不到她肩膀的個頭,這還不叫小孩子? 但他如今開始讀書明理了,她的確不該這樣逗他,便道:“姑母是個大人,凡事有自己的考量,要做什么都會事先思考過,你不必擔(dān)心。雖然,你姑父那個人有點糊涂,但你要相信姑母不會吃虧的。” 李一善聽她這樣一講,頓時松了口氣:“那就好?!?/br> 頓了頓,他兩手揪著衣角,仰頭看著她認真地道:“姑母,如果那個人真的要休你,你也不要怕。我很快就長大了,等我長大后,我孝敬你。” 多好的孩子啊,羅衣摸了摸他的頭:“姑母等著你的孝敬。對了,說好請你吃醉江樓,擇日不如撞日,一會兒你下了課,我?guī)闳???/br> “嗯!”李一善用力點頭。 兩人中午在醉江樓吃了一頓烤魚,吃得李一善眉開眼笑,直道等他長大賺了錢,也回請她。 “那我就等著了?!绷_衣笑道。 送了李一善回鄭家,羅衣回了許府。 許連山正在她院子里等著,而且已經(jīng)等了有一會兒了。 見到她回來,沖她露出一個居高臨下的表情:“你回來了!” 羅衣看向他身后,那里站著一個清風(fēng)道骨的老道,看起來頗有些修為。 她心里明白了什么,對他笑笑:“大爺找我有事?” “嗯?!痹S連山點點頭,走下臺階,朝她行來,“我問你,胭脂記的方子,你可有記錄?” 羅衣挑挑眉:“怎么?大爺忽然對我的生意感興趣?” 許連山輕哼一聲,說道:“反正你也命不久矣,胭脂記荒廢了就可惜了,你把方子給我。你也不要覺得我占你便宜,把方子給我,一會兒我叫你走得痛快些?!?/br> 這是要讓老道拿了她,還要在她死前占一把便宜。 羅衣挑眉,看向老道,似笑非笑:“我若是犯了事,自有衙門里的官差拿我,大爺怎么叫道爺來拿我?” “你少裝模作樣!”許連山怒哼,“你這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野鬼,占了曼娘的身子,以為我看不出來?上回不揭穿你,不是怕了你,而是——哼,你少說些沒用的,胭脂方子呢?” 胭脂記的胭脂,從前是羅衣和小蘭一起做,后來小蘭主管經(jīng)營,大部分都是羅衣在做,尤其是高檔的幾款胭脂,除了羅衣,沒有人知道配方。 羅衣笑著睨了他一眼,就看向老道:“道爺看我可有異?” 許連山為了抓羅衣,特意打聽了極有名氣的道士,花了重金請來。所以,這位老道并不是坑蒙拐騙的貨色,而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他見到羅衣的一瞬間,就看透了她的情形。 聽了羅衣的話,他肅著臉道:“夫人無異。“轉(zhuǎn)頭看向許連山,“你夫人明明是個大活人,哪是什么惡鬼?你消遣老道?” 許連山瞠目結(jié)舌,指著羅衣道:“她就是野鬼!而且是惡鬼!道爺不知,她上回使了不知什么鬼魅手段,叫我痛不欲生,道爺再看看,務(wù)必收了這惡鬼!” “她是不是惡鬼,難道我看不出來嗎?”老道勃然大怒,拂袖而走,“耽誤我的時間!” 不論許連山如何叫喊,也不回頭,步履如風(fēng),一眨眼的工夫就走遠了。 “大爺且慢。”羅衣攔住就要跟出去的許連山,看著臉色蒼白,冷汗涔涔的男人,笑吟吟地道:“我的方子還沒給大爺呢,大爺怎么就急著走了?” 許連山不等她靠近,就大叫一聲往后跳了幾步,神色倉惶:“你別過來!” 羅衣冷冷一笑,神色寒冷如冰,五指成爪,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將他甩在地上。 抬腳踩上他的胸口:“我生氣了,你說怎么辦才好?” 明明是一只女人的腳,許連山卻覺得似有一座大山壓在自己胸口,沉重得叫他呼吸都不暢。 聽了她的威脅,他腦子飛快轉(zhuǎn)動起來。 這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野鬼,并不稀罕他的寵愛,也不稀罕掌管內(nèi)宅大權(quán),更不稀罕磋磨小妾取樂。似乎,她唯一感興趣的便是賺銀子。 對了,她還很在意李家的那個小崽子。 這樣想著,他討好地笑道:“我在城里給岳父買個院子吧?叫他們以后都來城里住?!?/br> “哦?”羅衣挑了挑眉,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聰明,做事這般的漂亮,“可是他們都是莊稼漢子,你叫他們來城里住,以后怎么養(yǎng)活自己?” “我再給他們一間鋪子,叫他們吃喝有著落!”許連山忍著心疼,僵硬地維持著臉上的討好。 羅衣這下滿意了,收回腳:“大爺快起來吧,我替我爹謝謝你。” 她得了便宜還賣乖,許連山氣得快要吐血,卻絲毫不敢說一句不滿,笑著道:“我這兩日就辦好,然后送過來。” “去吧?!绷_衣點點頭。 許連山僵著身子,一步步退到院子門口,待出了羅衣的視線,頓時拔足狂奔。 等跑得遠了,他整個人如同沒了骨頭的爛泥,一下子癱倒在地。 房契和地契很快到了羅衣手里。 她看著房子和鋪子的位置,心想許連山是真的被嚇破了膽,給的都是好地段。 她把這些東西送到了李父的手里,說道:“姑爺孝敬你的?!?/br> 李父不敢收,被羅衣強行塞進手里。 就當(dāng)是許連山害了他女兒的賠命錢吧。 第17章 你納妾啊 許連山大病一場,再也不敢踏足羅衣的院子,就連別人在他跟前提她的名字都不行。 家里的小妾們爭先恐后地照料他,照料來照料去,最終傳出了好消息。 小桃和王玉蓮相繼懷孕了。 “也不知道這回會怎樣?”羅衣心想。 早先懷的兩個,一個跌在地上沒了,一個哭兩聲沒了,都是很不可思議的方式。她很是好奇,不知道這一回,又是什么奇怪方式? “今天的生意比往常多了些,我看著有不少外地人來咱們鋪子里訂貨,想要賣到外地去。他們以為我看不出來,特意分成好幾撥人來買……”小蘭在她對面講著鋪子里的情況。 羅衣聽她說完,便道:“不錯,你處理得很好,以后都交給你,我也放心了?!?/br> 小蘭又驚又喜,臉上漲得紅通通的:“夫人……” 羅衣對她笑笑:“以后,這間鋪子我會給阿善。到時你對阿善一定要像對我一樣忠心。阿善腦子聰明,讀書會有出息的,你好好做事,這一輩子都會有依靠?!?/br> 小蘭聽得疑惑,夫人的話,怎么跟交代遺言似的?她年紀(jì)輕輕,沒道理把安身立命的鋪面交給侄子???隨即又想,肯定是她想多了,因而跪下磕頭:“夫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br> 小桃和王玉蓮的身孕,被許連山看成命根子一樣,隔三差五就請大夫給她們診脈安胎,唯恐有個閃失。 他請的是保和堂的周大夫,也是安定城最好的大夫。而周大夫每次來時,都會帶上趙二。 “師父給我改了名字,我現(xiàn)在叫趙仁?!鄙砹啃揲L,肩背寬厚有力的青年抱著一盆小花,彎腰擺在花圃里,背對著羅衣,聲音很是快活,“是仁義的仁,師父希望我有一顆醫(yī)者仁心?!?/br> “師兄們都打趣我說,‘你從前是個二,現(xiàn)在是人模人樣的二’?!闭f話間,他直起腰,轉(zhuǎn)過身來,露出一張笑得燦爛的俊臉。 他自從跟著周大夫?qū)W醫(yī)后,幾乎是一天一個模樣,身量又拔高許多,胸膛臂膀也更寬厚了,看起來如同一株挺拔的青松。 他又生著一張俊秀溫柔的面孔,當(dāng)一雙清澈剔透的眸子亮晶晶的看著人時,饒是羅衣看著他長大,也有些扛不住。 她別開眼,看了看被他擺在花圃里的黃色小花,笑著道:“這又是長在哪里的可憐花?被你生生挖了來?!?/br> 他雖然離開許府,去跟周大夫?qū)W醫(yī)術(shù),卻沒有跟羅衣疏遠。隔一陣子,便會來給羅衣請安。有時帶點她常吃的吃食,有時抱一盆路邊挖來的小花。 吃的都被羅衣和小蘭吃掉了,小花便在院子里擺成一排。紅的黃的藍的紫的都有,頗是可愛。 “它們長在路邊才是可憐?!壁w仁笑著說道,眼睛里閃爍著快活的光芒。 剛才擺放花盆時,他檢查了一下其他的花兒,發(fā)現(xiàn)每一盆都生長得健康旺盛,顯然被人用心照料著。他心里喜悅,好像被用心照料的是他一樣。 “進屋說吧?!绷_衣轉(zhuǎn)身進屋。 請他入座后,便道:“你回去跟你師父講,叫他別趟這趟渾水。” 許連山跟別人不一樣,他的孩子注定保不住。不論小桃和王玉蓮如今看著多么安穩(wěn),到最后也保不住。這樣一來,恐怕要連累周大夫的名聲。 “我?guī)煾感睦镉袛?shù)?!壁w仁道。 羅衣想了想,便沒有多說。趙仁從小心思細膩,未必猜不到情況,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提醒過周大夫了。 “夫人,您是如何打算的?”趙仁忽然問道,看向她的眼里盛滿擔(dān)憂和關(guān)切,“大爺如今越來越不好了,您何必守著這樣一灘再也活不起來的死水?” 許連山看著愈發(fā)暮氣沉沉,不像是二十多歲的人,竟跟四十多歲的人一樣。這樣的男人,怎么配跟夫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