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云meimei也是咱們家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為何要毀她的婚事?”徐思蕊委屈道,“我的確因著些事情與她起過爭執(zhí),但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又怎會如此行事?祖母不能聽信一面之詞,這般錯怪我?!?/br> 先前那事發(fā)生時,在場的統(tǒng)共就三人,云濃與徐思蕊各執(zhí)一詞,楚玄宇還是站在徐思蕊那一方的,怎么看都是云濃不占理。 云濃早就料想到了會是這般情形,也沒跟徐思蕊爭辯,只是向老太太道:“這件事情您心中自有定論,我身體不舒服,便先回去了?!?/br> 她一副渾不在乎的模樣,老太太也拿她沒法,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等云濃離開后,徐思蕊又辯白道:“祖母,這事與我無關(guān),分明是……” 然而她這話還沒說完,便被老太太給打斷了。老太太將茶盞重重地放到了桌上,訓(xùn)斥道:“方才云濃在,我才給你留著臉面沒有戳穿,難不成你真以為我老糊涂了,連這么點事都看不出來?” 徐思蕊心驚rou跳的,張了張嘴,卻又什么都沒說出來。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家孫女:“你方才也說了,如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毀了她的親事你就高興了?除了一時痛快,還有半點用處嗎?”說完,她又閉了眼,“你也去吧。把歪門邪道的心思都收收,若再有這樣的事,我必得跟你算賬。” 徐思蕊原本以為自己是占了上風(fēng),卻不料云濃走后,竟又挨了這么一通訓(xùn)斥,眼圈都紅了。老太太在家中積威甚重,她也不敢再搬弄是非,只得依言退下。 * 云濃回到聆風(fēng)院,隨即換了衣裳,卸了釵環(huán)。她許久未曾去過這樣的宴飲,一日下來,只覺著腰酸背疼的。 祝嬤嬤將溫著的藥送了過來,欲言又止,顯然是想問楚家的態(tài)度,又怕惹云濃不高興。 “有些麻煩,”云濃喝了藥,將白日里的事情大略講了,又道,“這親事怕是不成?!?/br> 祝嬤嬤先是忿忿地將徐思蕊給罵了一通,見云濃一臉倦色,連忙又安慰道:“姑娘不必難過,便是不成,將來也會有更好的。” 云濃搖搖頭:“我倒沒難過,只是折騰了一日,有些累罷了。” 翠翹替她捏著肩頸,小聲道:“其實若真嫁到楚家去,也未必好。我看這些高門大戶的奶奶們,也實在是累得很,又要侍奉公婆,又要跟妯娌處好關(guān)系,說不準(zhǔn)還會有什么同房妾室添堵。眼看著徐家不會給姑娘撐腰做主,屆時豈不是任人拿捏?” 云濃沒成想她竟能說出這么一番話,回過頭笑道:“你這是突然開了竅了?” 翠翹道:“咱們到徐家也有段日子,我聽了不少事,才知道這邊跟咱們在錢塘?xí)r大不相同?!?/br> 謝家是小門小戶,原主的爹娘琴瑟和鳴,家中并沒什么通房妻妾,清凈得很??尚旒揖筒灰粯恿耍瑑煞慷加幸棠?,公子姑娘更是十來位,更別提還有諸多親眷,無事也要起波瀾。而楚家只會更甚。 祝嬤嬤先前是想著,若云濃能嫁到楚家去,后半生便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如今聽翠翹這么一提醒,方才意識到自己想得太簡單了些。她嘆了口氣,向云濃道:“這事還是姑娘自己拿主意,老奴就不多嘴了?!?/br> 祝嬤嬤是謝家的老仆,待云濃自是盡心盡力,只是見識短了些,心卻是不壞的。也正因此,云濃并沒跟她計較過。 聽她這么說,云濃秀眉舒展開來,笑道:“您老不必?fù)?dān)憂,我自有打算?!?/br> “翠翹你去娶紙筆來,”云濃摩挲著指尖,吩咐道,“替我寫個方子?!?/br> 翠翹依言照辦,好奇道:“姑娘要寫什么?” 云濃未答,只是慢悠悠地報了些材料以及分量,看著翠翹將那香料的制法寫了出來。 “這是香料方子?”翠翹是看過云濃制香的,寫了幾行便認(rèn)了出來。 云濃將那花箋拿了過來,輕輕地吹了口氣:“這可不是尋常的香料方子……它值錢得很。” 先前在徐家時,顧修元放話說隨她開價,云濃毫不懷疑,她便是獅子大張口要個黃金百兩,顧修元也拿的出來。 只是究竟要不要給,她還沒想清楚。 她雖想要銀錢,可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更何況,這方子的價值或許不止于此。與其現(xiàn)在拿去換金銀,倒不如留一留,說不準(zhǔn)將來還有旁的用處。 思來想去,云濃還是將這方子給收了起來,并沒立時遣人送到顧修元那。 如今已是年關(guān),天愈發(fā)地冷,還接連落了幾日的雪。 云濃沒再出門去,只列了個單子,讓翠翹去買了許多東西回來,窩在房中制香。她以往制香分量都不大,夠自己用就是,最多再送景寧些,可如今想要做香料生意,少不得就得多做些。 她過得自在,壓根沒把先前的事放在心上,倒是柳氏又找了過來。 暖閣中盈著香氣,但卻并不算濃郁,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柳氏一進(jìn)門便稱贊了聲,而后笑問道:“這是哪家新出的香料?” “是我自己制的,”云濃懷中抱著手爐,客套地笑道,“這年關(guān)當(dāng)頭,府中的庶務(wù)想來已是堆積成山,表嫂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 先前還是郡主時,云濃就是個甩手掌柜,將世家之間的往來應(yīng)酬連帶著生意都甩給了顧修元,自己清閑自在。 每逢年關(guān),府中總是要忙上一陣子,顧修元陪她的時間都少了許多。云濃一人無趣得很,有時會在書房看顧修元料理年禮往來事宜,只是她天生不愛管這些事,大多數(shù)時候聽著聽著就睡了過去。 現(xiàn)下想想,顧修元如今能在世家之間游刃有余左右逢源,或許跟那時脫不開干系。 云濃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連柳氏的話都沒聽進(jìn)去,回過神后,只聽到了最后一句,“定不讓你受委屈”。她不知該答什么,只好端著笑,抿了抿唇。 柳氏見她不答,只當(dāng)她是臉皮薄,便將方才的話換了個說法又勸了一遍。 云濃這才聽明白了—— 柳氏這次來,是想問她要當(dāng)年楚謝兩家訂婚時換的信物,然后為她“主持公道”,與楚家商定婚期去。 這可真是…… 云濃無奈地笑了笑,向柳氏道:“這婚嫁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得講究個你情我愿。今時不同往日,若執(zhí)意勉強(qiáng),那便不是結(jié)親,而是結(jié)仇了?!?/br> 若真這么嫁到楚家去,且不管旁人會如何說,她自己壓根討不了半點好去。 柳氏聽出她話中的意思,臉上的笑有些僵,沉默了會兒后開口道:“若你沒了這門親事,將來要如何?難不成還能尋著比楚家更好的?” 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能有什么好親事? 云濃不甚在意地答:“將來之事,誰又能說得準(zhǔn)?走一步看一步就是?!?/br> 第10章 在柳氏看來,云濃這決定稱得上是任性至極,爭一時意氣,將來吃虧的終歸還是自己。 只是相處了這么些時日,她對云濃的性情也有所了解,知道再怎么勸也沒用處,便只能依著云濃的意思去回了老太太。 送走了柳氏后,云濃將此事拋之腦后,擺弄著自己的香料,順道算了筆賬。 買這些制香的材料器具花了不少銀錢,如今剩下的,滿打滿算不過百余兩。倒是還有原主爹娘給她留下的嫁妝,但不到山窮水盡,云濃并不想去動那些。 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要想法子將制成的香料給賣出去,收回些銀錢。 徐家如今善待她,不過是因為她尚有利用的價值,老太太想促成這樁親事,因而看重她,所以連帶著下人也不敢輕慢??山袢罩?,這親事眼見著是不能成的,那她在徐家就又是另一番境地了。 沒了這樁親事傍身,她就成了個來投奔的窮親戚,那些慣會看人下菜碟的仆從又會如何?若她手中再沒銀錢,那可就真得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過活了。 云濃早前過得懶散,但卻并不是不諳世故。 她是在宮中長大的人,對這些拜高踩低的事情再了解不過,所以在回絕柳氏的要求之前,就已經(jīng)將一切都想好了—— 徐家是靠不住的,她得自己圖謀個出路。 云濃早年并沒管過自家的生意,但時常與顧修元在一處,或多或少也學(xué)到些,不至于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明白。 “這香料的價錢得高些,才能回本?!痹茲馔兄?,與翠翹琢磨道,“尋常百姓可不會花大價錢去買這種玩意,所以還得想法子賣給這些個世家夫人小姐才行?!?/br> 翠翹點點頭,又為難道:“可若是如此,怕旁人會因此看輕您……” 畢竟旁的姑娘家,都是家中供養(yǎng)著,誰會像這般想方設(shè)法地去賺錢?雖說謝家家道中落是不爭的事實,可此舉若是落到有心之人眼里,保不準(zhǔn)又要說些什么。 “人生在世,是為著自己活的,又不是為旁人過的,何必在意她們說什么?”云濃早年遭的非議多了去了,什么嬌蠻狐|媚、驕奢yin|逸,若是樣樣都要去在意的話,只怕早就氣死了,“只要能賺到銀錢,隨她們說去?!?/br> 她不是什么清高自持有風(fēng)骨的人,俗得很,也由得人去議論。 翠翹向來對云濃唯命是從,見她這般渾不在乎,便也將這顧慮拋之腦后,正兒八經(jīng)地隨云濃商量這事:“那若是想將香料賣給這些個世家女眷,該怎么辦才好?” “方法也是有的,但得尋個人陪著演一出戲才好?!痹茲馓蛄颂虼浇牵w長的食指搭在盛著香料的錦盒上,輕輕地敲擊著,“二姑娘木訥,三姑娘跟我結(jié)了仇,旁的年紀(jì)又小了些……那便只有四姑娘了?!?/br> 徐思巧時常到她這里來,至于緣由,云濃倒也清楚地很,算是同仇敵愾了——她二人都與徐思蕊有過節(jié)。徐思巧是二房庶出的姑娘,這些年挨了徐思蕊不少擠兌,雖明面上不敢多說什么,可暗地里卻是樂得見徐思蕊吃癟的。 這位有點小聰明,雖稱不上八面玲瓏,但是來辦這事還是綽綽有余的。 翠翹仍舊沒弄清楚:“那究竟該怎么做?” “咱們將香料送她一份用,等到年節(jié)前后走親戚的時候,自然能遇著不少世家女眷……”云濃三言兩句將計劃講了,又道,“用生意上的說法,這叫請個‘托兒’來幫忙。” 她先前聽顧修元提過一些生意上的奇聞軼事,覺著有趣,便多問了幾句,沒想到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翠翹聽她這么一講,立時明白過來,拍手笑道:“這法子不錯?!币娫茲馊耘f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又隨即問道,“還有什么旁的麻煩?” “倒也算不得麻煩,”云濃慢悠悠道,“我只是在想,要不要索性買個鋪面?這么一來,若是旁人問起,便可以直接讓她們到鋪子里買香料,不必過我的手,能省去些麻煩。只是……”她嘆了口氣,“只是租鋪面,再請人照看,只怕手里的銀錢立時就要花完了?!?/br> 到如今,她才算是明白銀錢有多難為人。 若是以前,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就是賠盡了也不妨事,可如今卻要再三衡量,不敢貿(mào)然為之。 翠翹勸道:“這事風(fēng)險大了些,還是穩(wěn)妥為先?!?/br> 云濃沒說話,只定定地出著神,半晌之后才開口道:“容我再想想。” 買鋪面的事情尚沒定論,但旁的事情卻是不能耽擱的,等徐思巧再次上門來的時候,云濃便向她提了此事。 “你想賣香料?”徐思巧瞪大了眼,頗為震驚地看著云濃,“云jiejie,你缺銀錢了?” 這事實在稀奇得很,云濃如今住在徐家,吃穿不愁,更沒什么要花錢的地方,怎么就到要賣香料賺錢的地步了? 云濃早就料想到她會是這反應(yīng),淡淡地笑著:“倒不是缺錢,只是想著留條后路?!?/br> 徐思巧愈發(fā)覺著稀奇了:“有楚家這門親事在,jiejie擎等著享福就是,還愁什么?” 先前到楚家為老夫人賀壽時發(fā)生的事并不宜宣揚(yáng)開來,知道的人寥寥無幾,徐思巧更是一無所知。云濃做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吞吞吐吐地將此事大略提了提。 還沒等云濃說完,徐思巧便義憤填膺道:“三jiejie好狠毒的心思!她往日里就愛搬弄是非,在自家也就算了,可偏要在楚三公子面前鬧,豈不是有意要毀你的親事?你該把這事告訴祖母才對,讓祖母重重地罰她。” 云濃道:“老太太是知曉此事的,可她推說是湊巧,我也只能作罷?!?/br> “湊巧?”徐思巧道,“你不認(rèn)得楚三公子,可三jiejie卻是見過的。明知道你們有婚約在身,卻壓根沒有要提醒的意思,還要故意鬧,這能是湊巧?” 頓了頓后,她又冷笑道:“祖母未嘗不清楚,只是護(hù)著三jiejie罷了。” 這些年來,徐思巧因著長輩偏倚吃了不少暗虧,還曾挨過申飭,隨即便理解了云濃的顧慮。她磨了磨牙,又問道:“你想讓我怎么幫?” “這事也不難,”云濃將早就備好的幾盒香料推到了她面前,“你在這幾種香料中挑個喜歡的去用,年節(jié)前后走親訪友,若是有人問起來這香料,你替我傳個名聲就是。趕明兒若是真賺了銀錢,我必酬謝?!?/br> 這的確不是什么難事,更何況徐思巧早就看上了云濃這邊的香料,只是不好貿(mào)貿(mào)然開口。她當(dāng)即痛快地應(yīng)承了下來:“舉手之勞,jiejie不必這般客氣。只是……若旁人問起來,我該怎么說?總不成要道明是你要賣香料?” 見云濃一副不甚在乎的模樣,徐思巧又提醒道:“若是這么著,只怕祖母是要動怒的?!?/br> 倒也的確是這么個道理,云濃無奈道:“我倒是想買個鋪面,只是太趕了些,怕是來不及?!?/br> 徐思巧想了想,提議道:“姨娘家倒是有個小鋪子,賣些胭脂水粉,你若是信得過,可以放到那里寄賣去。” 她口中的這位,便是其生母,二房的錦姨娘。 這倒的確是個好法子,解了燃眉之急。云濃為著鋪子的事情愁了幾日,如今得了轉(zhuǎn)機(jī),隨即笑道:“那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