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她搬出宮才兩日,太后賜下的郡主府還沒看完,就被景寧給連蒙帶哄地騙到了這里?;盍耸畮啄?,她自問也算是見多識廣,然而一進(jìn)門,仿佛成了個瞠目結(jié)舌的傻子。 宴席已經(jīng)設(shè)好,景寧斟滿了酒,遞了一杯到她眼前:“想什么呢?” “你……我……”云濃結(jié)結(jié)巴巴地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默默地低頭灌了杯酒。 景寧一見她這模樣便覺著好笑,逗她道:“早前在宮中,你也是偷看過各式話本的人,怎么現(xiàn)在這般害羞?” “這怎么能一樣?”云濃小聲說,“看過話本是一回事,自己親眼見著,就是另一回事了?!?/br> 是時,景寧剛了結(jié)了那樁倒霉催的親事,逃脫了樊籠,自在得幾乎有些物極必反的意味。她與云濃推心置腹道:“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什么琴瑟和鳴白頭偕老都是假的,只有當(dāng)下的歡愉是真的?!?/br> 云濃剛從宮中出來,還帶著些往日的習(xí)慣,正襟危坐著:“好?!?/br> 說話間,便有幾位公子進(jìn)了門。 云濃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此處的人,相貌自然都是過得去的,只是氣質(zhì)上有所不同,有身材高大健氣的,也有溫潤如玉的,甚至還有身量較小,乍一看像是姑娘家似的。 景寧挑了眉問她:“你喜歡哪個?又或者都要?” 云濃:“……” 她連連擺手,臉都紅了,愈發(fā)顯得艷若桃李。 景寧難得見云濃這模樣,愈發(fā)想要逗她,便招了招手令人都留下伺候。 雅間中頓時熱鬧起來,有撫琴的,也有在一旁倒酒侍菜的,還有湊在旁邊講趣事的?;秀遍g,云濃簡直覺著自己成了個后宮三千的荒|yin君主,無所適從得很。 會來南風(fēng)館的女眷皆是非富即貴,這其中的公子們也是被教了許多禮儀規(guī)矩,會察言觀色拿捏分寸。 所以云濃倒沒覺著厭煩,只是覺著稀奇。 景寧初時還會逗她,后來就與身旁的公子閑聊去了,由著云濃自己玩。 云濃并沒讓人近身,但卻喝了不少酒,她酒品算不上好,在宮中時壓根不敢多喝,這次出了宮卻沒多顧忌。 不過意識到自己有些醉了后,她便想著要走了,向一旁的公子問:“另一位姑娘呢?” “她與樂生到旁的房間去了?!?/br> 云濃愣了會兒,方才意識到這代表著什么,臉愈發(fā)地紅了,起身道:“我先走了?!?/br> 她要走,旁人也不敢攔,倒是有一位上前去扶,想要送她出門,可卻被云濃拂開了。 云濃道:“我自己能行。” 然而事實(shí)證明這是句醉酒后的大話,出門走了沒幾步,她就覺著暈頭轉(zhuǎn)向的,一閉眼,眼前仿佛是滿天星。 就這么著,她在扶梯拐角處撞上了一位公子。 云濃差點(diǎn)跌倒,下意識地攥住了他的衣衫,昏昏沉沉地抬頭看去。 此時夜色正濃,南風(fēng)館中點(diǎn)了許多燈,拐角處這盞宮燈將這人的相貌映得一清二楚。 云濃見著這張臉,心中冒出來的頭一個想法是:“他長得可真好?!?/br> 數(shù)遍洛陽,怕是都挑不出比他更俊俏的公子了。 再一個想法是:“他在這里,真是委屈了?!?/br> 方才看著雅間中那么些人,云濃都只是好奇,壓根沒讓人近身,可見著這位后,甚至生出一種想要將他帶回府的念頭。 她呆呆地看著顧修元,而顧修元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都說燈下看美人,更添幾分姿色。 云濃生得本就很美,飲了酒后,更是明艷如桃李,眼波流轉(zhuǎn),很是勾人。 顧修元猝不及防地將她抱了個滿懷,只覺著她仿佛是沒骨頭似的,溫香軟玉,一時之間竟沒松手。 等到回過神,他想要將人扶正了推開,可云濃卻故而抬手勾上了他的脖頸。 云濃踮了踮腳,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聲音軟軟的,還帶了幾分笑意,離了近了,顧修元甚至能嗅到她唇上香甜的酒氣。他目光落在云濃唇上,低聲道:“顧修元?!?/br> “我有很多銀子……”云濃其實(shí)并不知道南風(fēng)館的價錢,又問道,“如果想帶你走,需要多少?” 她說這話時認(rèn)真得很,倒是把顧修元給看笑了,逗她道:“你想要我?” 即便是清醒的時候,云濃都未必能聽出他話里的雙關(guān),更別說眼下就是個醉貓,所以在盯著顧修元看了會兒后,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br> 她回答得太過篤定,顧修元又有些犯難,他能看出來這姑娘是醉了,也知道她身份非富即貴,若真是招惹了,恐怕會有后患。 云濃覺著他皺眉的樣子也甚是好看,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下。 她在話本上看過,也見人做過,可自己卻不知有何妙處。 一觸即分,好像也挺無趣的。 見他目光沉沉,又不說話,云濃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唇:“你不樂意,那就算了?!?/br> 然而還沒等她退開,就被顧修元順勢抵在了扶梯旁,吻了上來。 這個吻與云濃的認(rèn)知完全不同,來勢洶洶,可又帶了些纏綿悱惻的意味,讓云濃明白了什么叫做“紙上得來終覺淺”。 等到后來,她已經(jīng)有些喘不上來氣,軟綿綿地上手去推顧修元。 顧修元攬著她的腰,低低地笑了聲。 云濃喘了會兒氣,眼中水霧彌漫,唇脂都花了。 她看著顧修元,聲音軟軟的:“你長得好,我很喜歡……要不要隨我回府?” “好?!?/br> 第19章 顧修元說這話時,壓根沒有半點(diǎn)避諱的意思,院中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的語氣緩慢,卻異常篤定。 云濃莫名從他這話中聽出幾分壓抑著的偏執(zhí)來,只覺著指尖都有些發(fā)顫。但她并沒回頭,只是又扯了扯想要發(fā)怒的景寧,輕聲道:“走了?!?/br> 景寧被顧修元這宣示主權(quán)的話惹出了火氣,恨不得指著他質(zhì)問“你配嗎”,可也知道這事不宜鬧大,只能強(qiáng)壓下不滿,帶著云濃離開了這西苑。 及至出了門,云濃原本挺直的肩背垮了些,嘆了口氣。 “顧修元方才那話……”景寧遲疑道,“他認(rèn)出你來了?” 顧修元已經(jīng)將話說到那般地步,必然是已經(jīng)有七|八分確準(zhǔn)。 兩人在一處相處四年,行起坐臥皆在一處,對彼此的言行舉止乃至一抬眼一挑眉的神態(tài)都熟悉得很,更別說是顧修元這么敏銳的人,怎么會看不出來? 更何況云濃還與景寧走得這么近,不過是失蹤了會兒,就勞動得長公主親自上門來要人。 云濃如今算是反應(yīng)過來,從一開始顧修元邀她來東苑制香,只怕就不僅僅是觀察她的言行,更多的是想要詐一詐景寧,以此來驗(yàn)證自己的揣測。 一箭雙雕,的確像極了他的行事作風(fēng)。 “只要我不松口承認(rèn),他就不會十分確準(zhǔn)?!痹茲饷蛄嗣虼剑霸儆?,縱然我真承認(rèn)了,他又能如何?我是誰的人,可不是他說了算的?!?/br> 景寧寬慰道:“無妨,若真有什么,我自然會護(hù)著你的?!?/br> 云濃笑了:“那我就背靠大樹好乘涼了?!?/br> “他這個人……”景寧冷哼了聲,又道,“當(dāng)年的宮變,他八成也摻和其中,如今倒又來裝情深?!?/br> 云濃半晌沒答言,及至景寧又問了句,她方才說道:“朝局之事我不大清楚,也不好說。但當(dāng)初宮變,想殺我的應(yīng)當(dāng)不是他?!?/br> 早前她也曾有過疑慮,可今日之后,心中卻已經(jīng)有了偏倚。 先前不單是顧修元在試探,她也在留意顧修元的種種反應(yīng)。若顧修元真想殺她,那么就不該是現(xiàn)在這種反應(yīng)。畢竟以他二人如今的身份地位,顧修元也沒有什么隱藏的必要。 所以云濃覺著,當(dāng)年之事顧修元或許有牽扯其中,卻并沒對她起殺意。但他八成知道始作俑者是誰,也正因此,對她存了幾分愧疚。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如今的種種行為。 聽了云濃的分析后,景寧問道:“若當(dāng)真是如此,那你豈非也不必小心翼翼地躲著他?” “歸根結(jié)底,這也不過是我的憑空揣測罷了,并不敢確準(zhǔn)。有看走眼的前車之鑒,我可不敢妄言?!痹茲庾猿暗匦α寺暎粗_下的青石板路,輕輕地踢開了其上的小石子,“更何況他顧念舊情也好,愧疚也好,都與如今的我無關(guān)?!?/br> “今時不同往日,我與他最好是半點(diǎn)干系都沒有才好?!?/br> 云濃說這話時很冷靜,目光清明,絕非是賭氣或者記恨的緣故,而是再三思慮過。 早些年,景寧曾勸過云濃數(shù)次,讓她不要對顧修元太過上心,可云濃從來都是嘴上應(yīng)承得痛快,實(shí)際上我行我素該怎么樣就怎么樣。景寧因此覺著云濃是小女兒心思,陷進(jìn)去就難出來了,還曾為此憂慮過,生怕顧修元將來傷了她的心。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如今云濃竟徹底放下了,倒是顧修元念念不忘。 “你當(dāng)真這樣想?”景寧看著她,問道。 “是,”云濃回答得干脆利落,“他這個人身上藏了太多秘密,當(dāng)年我愛他的皮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如今我沒權(quán)沒勢的,連銀錢都要自己想方設(shè)法賺,哪有那個功夫跟他去猜謎?”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天性,云濃的直覺就是,離顧修元遠(yuǎn)一點(diǎn)。 景寧頷首道:“你能這樣想就好?!?/br> 云濃折騰了半晌,只覺著心神俱疲,回東苑之后便自去歇息了。 可她這一覺卻睡得并不安穩(wěn)。 大抵是因著白日里被顧修元拐到西苑去制香的緣故,她竟夢到了當(dāng)年的舊事,正是在西苑之中。 那是云濃的生辰。 她將生日宴設(shè)在了山中別院,邀了些相熟的世家閨秀來玩,然而太子卻不請自來。云濃與他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如今太子親自過來,她也不能擺臉色,只能端著客套的笑去迎了,然后拼命給景寧使眼色讓她來幫忙。 太子這個人一向也算是進(jìn)退有度,可此番卻不知在想什么,不管景寧與云濃如何明示暗示,愣是沒離開。 這就不是來慶生,而是來添堵的了。 云濃見著他便煩,最后自己尋了個借口離了宴席,結(jié)果太子卻又追了出來,糾纏了一番,拿些當(dāng)年的舊事來說。 太子像是喝醉了一般,甚至還想要動手。 他那時早已經(jīng)有太子妃,云濃沒料到他竟然真敢這么做,氣得甩了他一巴掌,將矛盾挑得更激烈了。 好在顧修元出來尋云濃,找了個借口將她請走,解了圍。 云濃原本好好一個生辰宴高興得很,結(jié)果硬生生地被毀,氣得厲害,連正廳都不想再回,直接回自己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