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如今楚子瑜又主動來道歉,她也犯不著抓著此事不放。 見云濃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楚子瑜倒是有些驚訝,遲疑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云濃疑惑道:“怎么,還有旁的事?” “沒,”楚子瑜連忙擺了擺手,隨后又吞吞吐吐地解釋道,“我只是沒想到……” 她這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云濃聽出話音,搖頭笑道:“沒想到我這么好說話?” 楚子瑜訕訕地笑了聲,默認(rèn)了。 “難道我看起來很兇悍不成?”云濃指了指自己,調(diào)侃了句,隨即又道,“事情已經(jīng)過去,誤會也已經(jīng)解開了,我并沒放在心上,你也不必介懷?!?/br> 云濃越是如此,楚子瑜便越是難為情,忍不住又問道:“祖母壽宴那日,你與徐三姑娘起了爭執(zhí),又是怎么回事?” 當(dāng)初在楚家的梅園中,徐思蕊因著記恨云濃,故意裝作被推倒的模樣,在楚玄宇面前演了出戲,抹黑了云濃一把。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楚家才下定決心要退掉這門親事的。 楚子瑜原本是覺著云濃驕縱,如今知曉徐家的做派后,便連帶著對這件事情起了疑心。畢竟就云濃如今這模樣,實在不像是會做出那種事的人。 這事已經(jīng)過去許久,云濃還是怔了一瞬,方才反應(yīng)過來。 她并沒有去詳細(xì)解釋來龍去脈,只是輕笑道:“這種事情眼見未必為實,我也無從分辯什么,不過是看你愿意信哪方罷了?!?/br> 其實當(dāng)初楚家本就有退婚的想法,那件事也不過是順勢推了一把,給了他家一個心安理得的理由罷了。 不過云濃原也沒想過要踐約嫁到楚家去,所以也懶得去計較什么。 她這話說得隱晦,楚子瑜并沒聽出其中暗含的那么點(diǎn)諷刺的意味,只嘆了口氣。 “既然已經(jīng)說開了,你也不必再在這里跟我磨牙了,”云濃抬眼看著楚子瑜,笑著調(diào)侃來了句,“還是說,你要在這里避一避,免得打擾了他們?!?/br> 云濃說這話的時候風(fēng)輕云淡的,倒是楚子瑜一驚,隨即臉頰微紅,小聲道:“你看出來了?” 這楚姑娘實在是個直來直去的脾氣,心里半點(diǎn)藏不住事,連遮掩都不會。云濃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方才他們?nèi)诉M(jìn)門來時,她已經(jīng)隱約有了猜測,后來看他們在鋪?zhàn)又械难孕校銕缀跄軘喽恕予な窍氪楹献约胰绾兔瞎媚?,所以才借著來買香料的理由,將兩人一并約了出來。 這也是為什么方才楚子瑜見著她之時,會那般尷尬。 而且她若沒猜錯的話,楚家長輩應(yīng)當(dāng)是已經(jīng)默許了此事,楚、孟兩家如今稱得上是門當(dāng)戶對,這門親事倒也不錯。 楚子瑜原本的確是存了這樣的心思,但被云濃點(diǎn)破后,便再也待不下去了。 云濃見她要離開,松了口氣,然而楚子瑜還沒走兩步,就又回過頭來,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樣。 “又怎么了?”云濃耐著性子問了句。 “上次來時這里還有一種叫做‘松澗’的香料,方才我問了那位阿菱姑娘,她卻說沒有了。”楚子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什么時候能再有?” “淮南受災(zāi),其中一味材料貴得很,所以一時半會兒便沒再制?!痹茲獯舐越忉屃耍S后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知道這些香料是我制的?” 若不然,也犯不著專程來問她。 楚子瑜像是被夫子叫起來問話似的,站得筆直,手指卻有些局促地絞著,低聲道:“這也不算是秘密了。自打你離了徐家,搬到景寧大長公主府借住后,便開始有人議論此事……” 雖說楚子瑜沒把話說完,但想也知道那些個議論不是什么好話。 云濃平淡地“哦”了聲,無論旁人背后說什么,只要沒落到她耳朵里,她也懶得去細(xì)究,自找不痛快。若是真撞到她手里了,那就另當(dāng)別論。 楚子瑜又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很喜歡你制的香料,并沒說過什么的?!?/br> 她是個直性子,當(dāng)初因著誤會懟了云濃,可自打知道真相后,便一直覺著愧疚,聽到旁人議論甚至還會幫著云濃辯兩句。 云濃忍不住笑了聲,神色一緩:“知道了。” “你方才說的是什么材料?”楚子瑜見她又笑了,方才道,“若我能尋些來,你能否幫我再制些‘松澗’香來?” “是淮南特產(chǎn)的郴蘭,”云濃仰頭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楚子瑜滿是期待的神情,“你若是能尋來,我得了空,就幫你制香?!?/br> 楚子瑜滿口應(yīng)下,謝了又謝,終于肯離開了。 云濃垂下眼睫,盯著衣裙上的繡紋發(fā)了會兒愣,這才等來了阿菱。 “他們離開了?”云濃站起身,隨口問道。 阿菱點(diǎn)點(diǎn)頭:“走了,買了許多香料呢?!?/br> 云濃微微一怔,隨后笑著搖了搖頭,起身向前面走去。 阿菱跟了上去,心中雖多有疑慮,但卻并沒問。平時玩笑歸玩笑,這種隱秘的私事,若非是云濃主動提起,她是不會去探究的。 云濃原本是興致勃勃地想要親自賣香料,可被這么一打岔后,也沒什么興致折騰了,轉(zhuǎn)而提起了新鋪?zhàn)娱_張的事情。 云濃盤算道:“我回去后寫個匾額,你明日讓匠人去取了制匾,再將那邊收拾妥當(dāng)了,挑個月底的黃道吉日,咱們直接就搬過去了。若是缺什么短什么,盡管告訴我?!?/br> “好?!卑⒘鈶?yīng)了下來。 云濃又在這鋪?zhàn)永锷粤袅藭?,便回家去了?/br> 接下來的事情順?biāo)斓煤?,云濃左右沒什么事,親自題了字制匾,又盯著調(diào)整了新鋪?zhàn)拥臄[設(shè),布置妥當(dāng)。 這期間,楚子瑜令人將尋來的材料并著銀子送到了綺羅香,云濃先前已經(jīng)應(yīng)下,也只能抽出時間來制了些松澗香,著人送到楚家去。 這么一番忙下來,轉(zhuǎn)眼就到了挑好的日子,新鋪?zhàn)娱_張。 云濃并沒有讓阿菱準(zhǔn)備什么開張慶祝,直接掛了匾,便算是開業(yè)了。 先前的鋪?zhàn)拥胤接邢?,云濃并不常去,如今這新鋪?zhàn)臃至藰巧蠘窍?,可謂是寬敞得很,樓上還專門辟出個試香的雅間,供她來用。 定下開張的日子后,阿菱隨即轉(zhuǎn)告了徐思巧,如今才開門沒多久,她便趕過來了。 徐思巧來之前,老太太還專程遣人來知會了一聲,讓她旁敲側(cè)擊地提醒云濃幫幫徐家,她當(dāng)時是應(yīng)下了,可是一上樓見著云濃后,卻又改了主意。 這大好的日子,高興還來不及,她并不想去提那些個破事來掃人興致。 云濃正倚在窗邊,撥弄著一旁供著的花枝,聽到腳步聲后回過頭來,露出些笑意:“你來得倒早?!?/br> 云濃今日是精心打扮過的,鬢發(fā)如云,略施脂粉便艷若桃李,淺紅色的齊腰襦裙將她的身形勾勒出來,眼波流轉(zhuǎn)間顯得嫵媚動人。 饒是徐思巧,都不由得愣了一瞬,而后夸贊道:“你今日可真是好看極了?!?/br> 云濃請她落座,斟了茶,聊些生意上的打算。 綺羅香新開張,來的客人不少,云濃直接將翠翹給打發(fā)下去幫阿菱。及至午后客人方才少了許多,云濃送走徐思巧后,又將阿菱與翠翹趕去吃飯,自己下了樓看著鋪面。 此時并沒什么人上門來,云濃撐著額,百無聊賴地翻著先前的賬本。 她如今雖也做生意,但仍舊不愛看賬本,都是交給阿菱來料理的,如今只略一翻,就覺著頭暈眼花的。 “算了。”云濃算是意識到自己在一道上毫無天賦可言,也沒準(zhǔn)備再為難自己,正想將賬本合上,結(jié)果卻突然被人伸手按住了。 那手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隱隱還能看見泛青的血脈。 云濃嚇得渾身一顫,差點(diǎn)從高凳上跌下,連忙扶著柜臺坐穩(wěn)了,抬起頭,對上了顧修元帶著笑意的目光。 與上次分別時相比,他看起來瘦了些,仿佛也有些憔悴,但眼神卻很亮,目光灼灼。 顧修元先前走時,說是自己要忙上一段時間,只怕是不能常來見云濃,若是有什么要緊事讓她只管來找就是。 但云濃并沒主動去尋過他,便是徐家的事,也沒值得她專程上門去。 見是他,云濃長出了一口氣,撫了撫胸口:“你忙完了?” “暫時忙完了?!?/br> 顧修元并沒向她提及朝堂上的事情,也沒多解釋什么,而是將那賬本轉(zhuǎn)了過來,迅速翻看著。 他是做生意的好手,曾經(jīng)替云濃管著郡主府的所有莊子和生意,看個賬本自然不在話下。不多時就翻完了大半,點(diǎn)評道:“你這次的管家尋得不錯……” “是,”這賬本是阿菱負(fù)責(zé)的,云濃笑道,“她很厲害。” 顧修元不動聲色地合上了賬冊,抬眼看著云濃,又道:“只不過還是稚嫩了些。” “她年紀(jì)不大,會有不足也在所難免?!痹茲庀乱庾R地維護(hù)阿菱,辯解道,“能做到這一步,我已經(jīng)很滿意了。” 說著,她便要去奪賬本。 顧修元按著那賬本,看起來壓根沒用什么力氣,云濃卻愣是沒搶過。 兩人對視了會兒,云濃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哭笑不得:“你同個姑娘家爭什么?” 顧修元眉尖一挑,這才挪開了手指。 第039章 上次別后至今,已有十余日。 云濃沒料到顧修元會特地趕來,驚訝之后,又意識到他應(yīng)該還是遣了人盯著自己,但凡有些事都會報給他聽。不然哪里會這么巧?綺羅香剛開張,他就趕了過來。 先前她的要求,顧修元到底還是當(dāng)了耳旁風(fēng)。 但云濃也沒那個心情去跟顧修元計較這些,畢竟若是一提,只怕又要爭吵,屆時又不知會是怎么樣的情形。 哪怕是粉飾太平,也好過再起爭執(zhí)。 更何況以顧修元那近乎偏執(zhí)的掌控欲,真要他完全放開,不聞不問,也的確不太可能。最多不過是做得再隱蔽些,不讓她發(fā)覺罷了。 云濃只想著得過且過,并不想多生事端,索性也就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將賬本收了起來,指節(jié)輕輕地敲了敲桌案,問道:“你怎么來了?” “忙完了事情,想你想得厲害,所以就來了。”顧修元說這些話的時候格外坦然,仿佛只是在說自己今晨吃了什么東西一樣尋常。 倒是云濃被他看得有些羞赧,轉(zhuǎn)而又問:“要喝茶嗎?” 顧修元倚在那里,微微頷首。 云濃回身去倒茶,他則好整以暇地看著,打從進(jìn)門起,目光就落在云濃身上沒挪開過。 “給你。不算什么好茶,將就著喝吧。”云濃將茶盞放到了他面前,想了想,又問,“你要吃糕點(diǎn)嗎?阿菱的廚藝很好呢?!?/br> 顧修元聽出她話中的熟稔:“阿菱是誰?” “替我管賬那姑娘,”云濃解釋了句,又繞到一旁去尋了半碟糕點(diǎn)來,自顧自地說道,“除了制香,我不耐煩管那些麻煩事,就都交給她來管了?!?/br> 顧修元并不愛吃甜食,并沒動,只安靜地喝著茶,看著云濃小口吃著糕點(diǎn)。 兩人誰都沒說話,一室安靜,角落處的青銅香爐中有極淡的香氣沁出,柜臺上瓶中供著的幾枝杏花怒放著,嬌艷明媚。 云濃吃了一小塊白糖糕,又舔了舔指尖沾著的糖粒,低頭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