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恍惚之間,只覺得上空有一只大手,將他的五官提起來,與記憶中母親的臉慢慢糅合起來,最終形成一張最為熟悉的面孔。 她之前怎么沒注意到? 她長得根本不像父皇,只要是個人,只要稍稍多下一點心思,便不難看出里面的彎彎繞繞。 皇帝的聲音依舊如影隨形:“妍兒,你看看,多少人向往著我的這張椅子,蕭長亭,我meimei,誰不趕著希望我兩腿一蹬?若是你當(dāng)了皇上,你愛誰便可以將所有好東西都給他,天下人敢說個不字?” 見木姜沉默,他繼續(xù)說:“我都替你考慮好了,等了做了皇帝,我便封蕭長亭為王,與長公主勢力相當(dāng),朝內(nèi)我還提拔了好些布衣出生的官員,正好可以壓制門閥子弟的勢頭,等你做了皇帝,哪里不逍遙,哪里不快活?這都是我——一手替你謀劃的?!?/br> 木姜的指尖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掌心,她不答反問:“那你做皇帝快活么?既然快活,為何鬢發(fā)全白?” “我……”皇帝說不出,他也覺得累了,坐在這個皇位上實在太累了,累得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從這個圍城里出來。 那么多人擠破了腦袋想進(jìn)來,木姜卻不為所動。 她知道,縱使這長安城亮了一街市的燈,也只有一盞為她而留。 她的心很小很小,容不了萬里江山,容不了太多漂亮的紅塵皮rou,唯謝三郎一人,便已足矣。 ———— 謝三郎一身血污的坐在石塑的獅子邊,眼睛微微瞇著。 金樓主給他喂得解藥,藥性極強,躥了火一般入了喉,燒的四時五臟欲碎,等緩過神后,百香樓已燃起了大火,從東往西,亭臺樓榭無一幸免,往來的行人腳步錯亂,提著水桶潑過去,卻無濟(jì)于事。 不知是哪里的小孩先哭起來,求救聲,痛苦聲刺痛的扎入謝三郎的耳朵。 他身子疲軟,撐著手接力站了起來,卻被來救火的人一撞,磕在墻上半天沒個動靜。 冬日枯燥,北風(fēng)一刮,火勢朝著城內(nèi)涌去。 ——“我的房子!……”有人掩面痛苦,積攢一生的金銀珠寶化作灰燼。 ——“娘!”有小孩孤零零的站在火堆前,不知所措。 謝三郎挺直了背,極疼,可他忍著,像是一根弦,須得緊緊繃著,不然就軟到地上去。 他推開眼前一個又一個人,在人潮中逆行,宮門外的侍衛(wèi)亂做一團(tuán),謝三郎趁亂躥了進(jìn)去,卻發(fā)現(xiàn)皇宮內(nèi)也著了火。 木材燃燒的蓽撥聲,房梁燒斷了,斷成半截,砸到地上,躥了一地的火星子。 謝三郎死死的看著,而后拉著一個侍衛(wèi)大聲道:“皇帝住在哪?” 侍衛(wèi)的臉被煙灰熏的灰撲撲的,被猛力一拉,剛要罵娘,卻發(fā)現(xiàn),這人的右臉攀著三條血紅的痂,心神一凜,手指往后一指。 等謝三郎隱在人群里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大叫道:“有刺客!” 皇宮內(nèi)慌作一團(tuán),謝三郎穿著一聲血跡斑斑的衣衫,眼睛像狼一樣兇惡,自然而言被人當(dāng)做刺客抓了起來。 何偏正看著雙手被敷在身后的刺客,從腰間抽出刀,抵在他脖子上道:“說,皇上被你們藏哪去了?” 蕭長亭有令,皇帝老兒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可不能讓他就這么消失。 謝三郎聞言,提起頭顱,嗤道:“何偏正?” 何偏正一愕,揮手要手下將他放了。 有世家子弟的錦衣衛(wèi)不服,嘟噥道:“怎么不是呢,我瞧著像呢!” 何偏正眼神掃過去:“像?你去試試,他這種身手別說進(jìn)宮刺殺皇上,就是刺殺你,我看都難!” 那人不行,雙手淬了口唾沫,朝謝三郎打了過去。 謝三郎倒地,臉貼在地上,一時半會沒一點兒生氣。 何偏正走過去,剛要將他扶起來,卻被他毫不留情的推開,他撐著手臂,在地上坐了會兒,才爬起來。 一雙涼薄的眸子望向那錦衣衛(wèi)。 不知為何,這人分明不會武,可卻一身的煞意。 錦衣衛(wèi)不動聲色的將自己隱在同伴中。 何偏正的手落空,他定自看了會兒,才問謝三郎:“你怎么來了?!?/br> 謝三郎卻問:“木姜呢?” 何偏正沒說話。 謝三郎心里一亂,抓住他的胳膊:“木姜呢!她,她怎么啦?” 何偏正看了他一眼,才說:“她沒來找我,也沒出去……宮里除了承德殿都找遍了?!?/br> 謝三郎眼睛轉(zhuǎn)了一圈,看到那燒的熊旺大火的宮殿,心里一突,指著問:“那是哪?” 何偏正低下頭。 謝三郎轉(zhuǎn)身就走。 恢弘的宮殿被一場大火包圍,熱浪逼人,沒人敢靠近到三丈之內(nèi)。 謝三郎尋了一條被子,淋了水就往里面沖,卻被何偏正捏住胳膊。 “你瘋了!” 謝三郎掙脫:“我沒瘋,要是木姜在里面?!?/br> 她在里面,得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