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文斐的眼睛直直的盯在帳子上,盯著上面的爬行的小蟲道:“他是個很善心的人,見路上有人乞討,總會掏盡自己身上所有的銀子,有人說他傻,他從不自以為然,想什么便自己做什么?!?/br> 木姜還是第一次聽說謝三郎還有這樣的一面,往日他提起自己以前的生活,總是一句斗雞走狗、不學無術囊括了過去,卻沒想到還有這么一面。 文斐伸手,將帳子上的小蟲抓了,那蟲子的腿亂彈一氣,文斐掀起簾子,探手將它放生。 是啊,那么傻的公子哥兒,就應該活在父母的庇護下,過著一輩子錦衣玉食的生活。 而他,小的時候總是拿著一只破碗蹲在街頭,等著一個提著鳥籠子的公子兒給他銀錢。 直到連拿了幾個月,他見這公子哥兒還沒上當受騙的自覺,反問他:“你每日給我銀錢足夠我好幾日的伙食費,怎么還給?” 那公子哥兒逗著鳥,眼睛都不瞅他:“我給我的,你用你的,干我何事?” 歲月悠悠,誰也沒想到那個悠閑的紈绔弟子成了卑賤的小倌,而他一個小乞丐卻當了錦衣衛(wèi)的指揮使。 即使聽到這些,皇帝的心軟了些許,嘴還是倔著:“可他還是個小倌?!?/br> 文斐聽得嗤笑一聲,偏頭問木姜:“跟著一個小倌,你失去的比你得到的更多,你不后悔?” 木姜看著他:“雖九死其猶未悔?!?/br> “好!”文斐合掌,下定決心。往日他報恩無路,如今不如成人之美! ☆、揚州三月春(二) 夜幕降臨,馬車停靠在驛站,皇帝背著手,遠眺青黑色的群山,以及長安城漸漸暗淡下去的火光。 文斐站在皇帝身邊,端了黃銅盆,擰干了帕子,將他臉上的灰塵慢慢抹拭了,不得不說,雖然文斐有一張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嘴,但是他服侍起人來倒是讓人賓至如歸,這也是為什么短短五年,他便從一個小黃門一路升到錦衣衛(wèi)的指揮使。 皇帝在這皇位里蹉跎了五年,原想借著謀逆重新奪回自己的妻兒,誰知先皇后自刎,小公主在宮亂中不知所蹤,浩浩的宮殿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他這皇帝做的有什么意思? 如今他既然找到妍兒,她又對皇位之爭不感絲毫興趣,那他為何又要這個囚牢困住她?往日,他知道自己是黃旗紫蓋的帝王,如今,他只是一個風前殘燭的慈父。 除了這江山,他要將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木姜踩著踩腳凳從馬車下來,車馬勞頓,換了裝侍衛(wèi)撿來木柴燃起火,青松特有的氣息裹著潮氣竄著灰煙一綹一綹的上前。 木姜的身上披著火紅色的狐裘,帽檐圍著白色蓬松的毛,戴在腦袋上,越發(fā)把這樣襯的小巧精致。 見她下來了,皇帝對身邊的侍從道:“看看周圍人家有沒有些麥芽糖,女孩子總是喜歡甜食的?!?/br> 文斐見木姜磨磨蹭蹭的,略顯單薄的身軀被風吹得難以前行,便走上前去伸出自己的手。 木姜見狀愣了一下。 文斐的手很修長,與謝三郎不同的是,因為他常年握著兵器,手心,指腹都留有厚厚的繭殼。 想起謝三郎,木姜的眼神黯淡了下,避開他的手。 文斐在手下面前被下臉,神色都沒變一下,他搓了搓指尖,提腳跟在她身后。 木姜腳步放快,他亦步亦趨。 木姜掉頭:“你跟著我干什么?” 見她氣惱,文斐臉上笑意不減半分:“這里天黑,唯有這條路稍稍看的清些,奴才當然得走著?!?/br> 木姜見他涎皮涎臉,笑的欠揍,懶得理他。 反倒是他像個狗皮貼過的膏藥粘了過來:“姑娘想走?” 誰不想走?三爺還留在長安城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要是他有個萬一,她要怎么辦? 感知到她情緒的波動,文斐反而笑了:“如今先太子持兵入了長安城,皇上多年來病重,朝政早已被長公主把持,到處都是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姑娘自己一人就不怕嗎?” 木姜沉默,不得不說,他都說到點子上了。 文斐繼續(xù)到:“不說姑娘入長安城能不能找到謝三爺,你能保證不落在長公主和先太子手里嗎? 如今皇上并未退位,無論是長公主的世子還是先太子繼位都名不正言順,要是他們中的誰抓到了你,那這些難題都迎刃而解了。” 木姜停下腳步,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我要如何?就這么放著謝三郎無依無靠的在長安城里?你也說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大家都去避難了,晚上漆黑一片,連個燈都不亮,三爺怎么辦?他最怕黑了?!?/br> 謝三郎怕黑?文斐還是第一次知道,想不到那個紈绔公子兒性子像個小孩子一樣,他抿嘴一笑,倒是將那張平凡的臉徒添三分麗色,連鋒利的眉梢都柔了些。 木姜微楞,倒是第一次見他發(fā)自內(nèi)腹的笑,往日他不是冷笑便是jian笑,好好地一張平凡的臉生生被他表現(xiàn)的陰沉之際。 這也是不容易,木姜想罷。 文斐轉(zhuǎn)過身,盯著木姜,問:“姑娘要是跟著皇上下江南,給予你的榮華富貴倒是少不了的,江南的男兒龍姿鳳章,多情多才,姑娘到時候喜歡幾個就挑幾個,不是更好?” 木姜瞪大眼,不可置信道:“這怎么可以?喜歡一個人就得把一整顆心都給他,再揉碎了給別人這算什么?惹了塵埃還惦記木魚,這般行事便是佛祖也看不過眼的?!?/br> 文斐聽后,點頭贊同道:“你說的很有道理,那你想好要怎么回長安沒有?” 木姜低頭,小聲道:“總會有辦法的,我扮個男人回去?!?/br> 文斐點頭,應和道“對,你得想法很有道理,到時候在路上遇到走投無路,饑.渴久了的窮兵,見你生的清秀,身子又小,但還是勉為其難泄泄火?!?/br> 這人的話說的真難聽。 木姜瞅她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要不我送你?” 木姜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著他。 他慢慢走近,天早都黑了,高大的輪廓被篝火鍍了層暖光。 “我送你去見謝三郎,雖然我是個宦官,卻總得是個錦衣衛(wèi)的指揮使,你既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又可以去長安城,豈不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