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丞沉默了半晌，埋頭呼吸著他身上混合著淡淡煙草味的沐浴液香味，用低的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喜歡你，不，我愛你。但是我不知道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像個瘋子一樣渴望你，所以請你一定不要離開我，如果你離開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事。其實我很羨慕那些被你抓起來的人，你給他們帶上手銬，給他們一個宿命和結(jié)局。我也想被你用手銬牢牢鎖住，變成你的影子，跟隨你找到自己的宿命。你讓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無論你為我指引的結(jié)局是悲還是喜，是生還是死，我全都聽你的。只要你把我?guī)г谏磉?，別離開我?！?/br>
    在情場中楚行云雖然不算是個中老手，也絕不算青澀，但是每次賀丞向他告白，吐露真情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心顫。以至于丟了分寸和風(fēng)度，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所以他沒說話，只是溫柔的揉了揉賀丞的后頸。

    賀丞又說：“你和我在一起不需要有任何壓力，我不會強(qiáng)迫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高興，你想做什么事我都支持你，你不想做的事，我也不會逼你。就算你不想跟我上床，我也不會強(qiáng)迫你?！?/br>
    楚行云眼角一抽，抿著唇角沉默了片刻，然后嘀笑皆非道：“怎么又——扯到這事兒上了。”

    說著把他圈住自己腰的雙手掰開，翻身從他身上下來，抖開被子躺了進(jìn)去：“睡覺，你關(guān)燈。”

    關(guān)了燈后，房間里很暗，只有從落地窗窗簾縫隙間滲進(jìn)來的絲絲月光灑在地板上，驅(qū)散了室內(nèi)一層很淡的黑暗。

    雖然賀丞沒動靜，但是楚行云知道他沒睡著，于是問道：“在想什么？”

    賀丞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什么?！?/br>
    楚行云向枕邊扭頭看了過去，只能看到他隱約可現(xiàn)的側(cè)臉輪廓，說：“過來?！?/br>
    賀丞也扭頭看他，沒動作。

    楚行云低低笑了一聲，埋在胸膛里的笑聲低沉且酥軟，又催了他一句：“過來啊，給你喂藥?！?/br>
    即使光線很暗，他也能看到賀丞的眼睛霎時便亮了，隨后一道人影朝他壓了過來，嘴唇被熟悉的觸感和溫度包裹。

    他們在黑暗中抱著親了兩回，楚行云想趁機(jī)占他便宜，于是用力的把他的舌頭往外一頂，和他拉開一段距離，捏著他的下巴，說：“叫哥?！?/br>
    賀丞被他捏著下巴，不得已停下，但他很有骨氣，沉聲道：“不叫?！?/br>
    楚行云在他下巴上輕佻的勾了一下，笑：“聽話，給你好處。”

    “什么好處？”

    “親你一下。”

    賀丞很不屑的撇了撇唇角，再次向下壓近：“這種事我可以自己做?！?/br>
    楚行云微微偏開頭，扶住他的肩膀，笑的很是耐人尋味：“真不叫？”

    賀丞到底是怵他，見他堅持，也就遂他心愿，在心里醞釀了大半晌，才極輕的叫了一聲：“哥?！?/br>
    楚行云一聽，打心眼里感到高興，比得了兒子被叫爹還高興，把他的后腦勺往下一壓，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說：“哥賞你的。”說完在他肩上用力推了一把：“睡覺?！?/br>
    豈料賀丞壓在他身上不可撼動，像個討糖吃的孩子一樣，唇角攢著笑，拖長尾音黏糊糊的又叫了一聲：“哥——”

    楚行云：……

    他覺得他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而且坑很深，看來今天晚上是跳不到底兒了。

    第80章 一級謀殺【4】

    八月十七，農(nóng)歷七月七。華夏傳統(tǒng)的‘情節(jié)人’——七夕節(jié)。

    是有情人互訴情腸，坦露心跡的好日子。銀江市一掃往日遮空的陰霾，顯露出入秋以來第一個碧紫藍(lán)天。寥寥幾只北遷的南燕在城市上空盤旋飛過，羽翅劃散天邊幾片零落的白云，勾破純凈的天幕。掛在珍珠塔腰線的西沉的殘陽把半邊天染的像血一樣紅，為這天熱情甜蜜的氛圍助了一把火，玫瑰花和巧克力的香味在每一條人流湍急的街道上低吟拂吻。

    往年的這種節(jié)日，無論是西方的情人節(jié)還是中方的情人節(jié)，喬師師都是全局上下矚目的焦點。她長得好，身材辣，性格外在奔放，勾勾手指挑挑眉毛就能招來一身的桃花。今年也不例外，她的那些從市局門口排到路口街角賣煎餅大爺鋪前的追求者們一個接一個的把玫瑰花和禮物送到了市局辦公樓下。

    女人的虛榮心這時候跑出來作祟了，盡管她對這幫男人沒一個中意的，但在今天不會拒絕他們的殷勤。于是她打開二樓一扇窗戶，對樓下喊：“花留下，你可以走了?！?/br>
    幾個難纏的跟她周旋：“小喬，我還有話跟你說。”

    喬師師道：“再磨嘰，花也拿走！”

    喬師師對付男人很有一套，對誰都是冷山美人高嶺之花的派頭，然而男人大多都是賤的，偏偏吃她這套。（沒其他意思，男讀者勿怪）

    越是遭受美人冷遇，他們越是死心塌地俯首帖耳。

    傅亦的辦公室是觀景的絕佳地點，于是喬師師領(lǐng)著幾個女警擠在副隊長辦公室窗口前，對樓下來來去去的追求者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傅亦被她們吵得辦不了工，于是從抽屜里摸出一副落了一層灰的耳機(jī)，把紙巾搓成一個尖尖的小頭在耳機(jī)孔里細(xì)細(xì)的擦灰。剛擦完一只耳機(jī)，就聽到有人敲他辦公室門。

    在得到允許后，楊開泰推開門，從門縫里擠了一個腦袋進(jìn)來。

    喬師師耳朵尖，聽到有人推門，回頭一看是楊開泰，就故作風(fēng)塵的沖他招手：“三羊過來，幫干媽挑男人?！?/br>
    楊開泰瞄她一眼，沒接話，看向坐在皮椅上正低著頭專心擦耳機(jī)的傅亦。

    傅亦遲遲沒聽他出聲，就抬頭看他：“有事？”

    “嗯。”

    傅亦見他一臉慎重嚴(yán)肅，也擺正了態(tài)度，把耳機(jī)又放回抽屜里，雙手往辦工桌上一放，示意他進(jìn)來說話。

    但是楊開泰卻沒進(jìn)去，揪著眉毛陪著笑，略顯小心道：“你，你能能出來一下嗎？”

    于是傅亦把他帶到較為安靜的茶水間，又把門關(guān)上，回身問道：“怎么了？”

    楊開泰皮膚細(xì)白，濃眉大眼，還長了一張不顯年齡的娃娃臉，他今年二十三，但是就他面相來說，說他今年十七還未成年也很合適，當(dāng)初覃驍追他的時候就很直白的坦言，喜歡他身上來之不易揮之不去的少年氣。

    此時，少年背著雙手，低低的垂著頭，一副糾結(jié)，膽怯，又心虛的模樣。還不停的咬著下唇，貌似在做什么激烈的心理斗爭。

    傅亦比他要高，從他的角度看下去，正好可以看到楊開泰緊皺的眉毛，憋紅的臉，和不停抿動的嘴唇。他幾乎快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

    傅亦眉心猛地一緊，忽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拇指輕快又迅速的擦過他的唇角，低聲道：“別咬了?！?/br>
    楊開泰愣住了，仰頭迎著他的視線，眼睛里卻空白一片，直到看到傅亦扭開門把轉(zhuǎn)身欲走的時候才連忙說：“等等等等一下?！?/br>
    他把藏在身后的一只盒子遞到傅亦面前，還是沒好意思看他的臉，支支吾吾道：“你的那只雷蒙威，不是在追孫世斌的時候壞了么？這個是，是我送，不不，賠你的?！?/br>
    傅亦沒打開就知道里面是一只手表，孫世斌埋伏在自己小區(qū)外被他們發(fā)現(xiàn)，掙扎逃走的時候不慎扯碎了他的表，他已經(jīng)忘了。要不是今天楊開泰把一只新表送到他面前，他應(yīng)該再也沒有機(jī)會想起來。

    來自本能的下意識反應(yīng)，他想謝絕婉拒。無論楊開泰出于何種心態(tài)送他這只表，他都不能收，但是楊開泰忽然走上前把盒子塞進(jìn)他手里，讓他把已經(jīng)擠到喉嚨里的一句‘不用了，謝謝?！稚难柿嘶厝ァ?/br>
    手表送出去，楊開泰心里就輕松了，看著他十根手指都空蕩蕩的雙手，瞪大眼睛疑惑道：“你的戒指呢？”

    傅亦以為他問的是婚戒，左手伸到褲子口袋捏住一枚指環(huán)，道：“今天沒戴?！?/br>
    說完，舉起握在右手掌心的盒子，微微蹙著眉毛想說些什么的樣子，最后無奈似的低低一笑，道：“謝謝?！?/br>
    楊開泰對他傻笑：“不客氣，你，你喜歡就行?！?/br>
    傅亦點點頭，然后打開了沒有包裝紙的禮物盒子。見盒子里躺了一只淌著古樸厚重的貴重金屬光澤的皮帶腕表。即使他對名品手表了解不深，也可以一眼看出這只表的表盤工藝出于純手工，沒有幾百年歷史的手藝傳承打磨不出這樣的精品。

    楊開泰以為他看出手表擺放凌亂，連忙解釋道：“楚隊剛才打開過，他以為是別人送我的禮物，非要打開看，我攔不住他?！?/br>
    傅亦本想勸他花錢要仔細(xì)，這樣大手大腳的以后日子怎么過，又一想他的家境殷實卓越，或許這筆錢對他來說不算什么。這句話說出口反倒會把對方純潔的心意物質(zhì)化，楊開泰送他這只手表，大概根本沒考慮它的市場流通價值，只考慮這只手表是否適合他。

    然而此時此刻除了謝意，他什么都不能表示，只好說了句：“看就看吧，沒關(guān)系?！彪S后對他一笑：“下班請你——吃冰激凌?！?/br>
    楊開泰兩只黑白分明清亮通透的大眼睛一瞬間迸射星光，像是璀璨的銀河中被投入一塊石子，泛開一圈圈點到為止的光暈。他極力克制著面部表情，揉著鼻子連連點頭，說：“唔，好，好啊。”

    傅亦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指尖若有似無的劃過他的脖子，然后拉開茶水間的門，道：“出去吧?！?/br>
    在轉(zhuǎn)過身的一瞬間，楊開泰看不到的地方，他唇角積攢的笑容急速跌宕，很快消失殆盡。攢在手里的木盒尖銳的棱角硌的他掌心被刺穿般的疼痛。

    楊開泰一時高興，忘乎所以，傻乎乎的跟在他身后沒了方向，傅亦前腳走進(jìn)辦公室他后腳就想跟進(jìn)去，還好喬師師從傅亦辦公室沖出來，抓住他的肩膀一臉八卦的問：“你哪個相好的給你送花來了？”

    楊開泰：“??？”

    經(jīng)她這這么一說，他才發(fā)現(xiàn)揣在口袋的手機(jī)一直在震動，接通后對方說是花店的，此時正在一樓大堂等著。

    他被喬師師架著下到一樓，只見偶有警員來往的大堂正中間站著一位身穿某花卉店服裝的小哥。

    小哥懷里抱著九十九朵玫瑰，龐大的玫瑰花束把小哥的上半身幾乎遮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壓得他幾乎直不起腰。

    楊開泰一看，臉色一苦，站在臺階上頓時很不想下去。

    喬師師激動的扯著他胳膊拼命把他往下拽：“快呀，人都快抱不動了。”

    小哥的確快抱不動了，還好此時又從門口進(jìn)來一個人，好心的幫他托出嚴(yán)重傾斜的玫瑰花。

    來人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干凈修身的藍(lán)襯衫，休閑褲，身材挺拔長相明俊。幫送花小哥分?jǐn)偭艘话氲闹亓?，毫不在意自己名貴的襯衫被玫瑰花粉染滿了領(lǐng)口。

    “周世陽？”

    楊開泰走到他們面前，臉皺成了一團(tuán)抹布，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了一眼沉重且龐大的玫瑰花束。轉(zhuǎn)過頭，嘴里發(fā)苦的問他：“你送噠？”

    周世陽忙道：“不不不，不是我，我是來找你——”

    楊開泰伸手把圍在花瓣里的卡片拿走，翻開掃了一眼，臉色更不好看了，壓了壓手說：“你們把花放下吧，也不嫌沉。”

    喬師師眼疾手快的把卡片從他手里搶走，沒看到署名，只在一行rou麻的情話里找到一個類似名字的詞語。

    “三寶兒？誒？三羊？這叫的是你？你不是叫三羊嗎？”

    楊開泰把卡片奪回去，胡亂塞到褲子口袋，老不情愿的解釋道：“我在家排行老三。”

    說完直眉楞眼的盯著周世陽，露出一張被嬌慣的小少爺殺熟不殺生的嘴臉：“你找我干嘛呀？”

    周世陽套出手帕細(xì)致的擦掉沾到領(lǐng)口的花粉，禮貌性的對喬師師點了點頭，臉上掛著十分適宜，讓所有人看了都舒服的笑容：“我有事，很重要的事，找個安靜的地方說——”

    “覃驍很煩吶！”

    楊開泰忽然嚷了一聲，然后孩子氣的踢了一腳往擱在地上的花，氣呼呼道：“一會兒你把它帶走，我不要！”

    他只顧踢花泄憤，沒留意周世陽聽到‘覃驍’的名字時，眼神陡然變暗，臉上的笑容也變得不自然。

    “嚯！”

    楚行云大步流星的從二樓下來，右手卷著一疊文件，隨著邁動的步伐有節(jié)奏的一下下的敲擊左手掌心，眼睛盯著地上的九十九朵玫瑰：“這么大束花沖誰來的？”

    喬師師舉手：“我我我！沖我來的！”

    楚行云瞧她一眼，又見楊開泰對面站著個養(yǎng)眼的帥哥，以為是喬師師新交的男朋友，于是熱情的跟周世陽握手，像個嫁女兒的老岳父一樣盤根問底道：“貴姓？在哪里高就？”

    周世陽揉了揉后腦勺，有些尷尬的笑著。

    不得不說，周世陽的面相和氣場比喬師師交往的歷屆男朋友都要讓他順眼。于是他暗里拋給喬師師一個眼色，眼睛在說：小妞兒可以啊，挑男人的眼光見長。

    楊開泰趕在他的誤會加深之前解釋道：“隊長，他叫周世陽，我朋友，來找我的?！?/br>
    說著看向周世陽：“誒？你什么事兒？”

    周世陽把手從楚行云掌心里抽出來，臉色比初到時低沉了許多，余光瞟了一眼楚行云，像是有所顧忌般，道：“改天吧，改天我到你家找你?！?/br>
    周世陽走的沒影了，楚行云才想起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于是摟住楊開泰的肩膀，用手里的文件點了點他消失的方向，問道：“他是不是華豐集團(tuán)老板的弟弟？”

    “是啊，他是周渠良的弟弟，周世陽。”

    周渠良他比較熟，本市有名的企業(yè)家。周渠良和賀丞不一個路子，賀丞屬于天之驕子，祖宗打下的江山留下的財富。這位周渠良先生是從一窮二白吃糠咽菜的民營個體戶一步步從低層階級走到權(quán)貴階級，創(chuàng)立華豐金融到現(xiàn)在，旗下?lián)碛型顿Y，資管，保險等公司。還在全國各地開影城，開連鎖餐廳，雖然上市的晚，但是就經(jīng)濟(jì)實體而言，是銀江市乃至全國，名列前茅的企業(yè)集團(tuán)。

    曾在幾次政府表彰性的財富大會上，楚行云見過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周老板兩次。彼此都給雙方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周渠良在他印象中謙遜，低調(diào)，彬彬有禮且渾身風(fēng)度，和站在和他同等位置上的企業(yè)家相比，像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