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河臉上神情一宕，埋頭陷入無期限的沉默。

    楚行云也不著急，從果盤里拿起一個橘子慢悠悠的剝皮。

    廚房里切菜的宋琳琳叫了他一聲，讓他過去幫忙。鄭西河剝了一頭蒜，洗了手回到楚行云對面坐好，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看著他正襟危坐道：“這條道我不想走到黑，我想回頭，我想——請求你的幫助。”

    第103章 一級謀殺【27】

    鄭西河拿出一個u盤，u盤里儲存著一段視頻。播放之前，鄭西河借故讓宋琳琳到小區(qū)門口超市買酒，把宋琳琳支走，，然后又把房門上鎖，可見這段視頻在他心中是多么隱秘，所以不具有流通性。

    楚行云預(yù)感到這段視頻將對覃廳長不利，盡管從頭到尾覃廳長并沒有出現(xiàn)，但是覃廳長的兒子覃驍卻是扎扎實實的露了好幾個正臉。

    視頻是偷拍的，偷拍視頻的人正是鄭西河。按照拍攝角度來看，鄭西河應(yīng)是把手機(jī)放進(jìn)了胸前口袋，攝像頭對著一棟別墅內(nèi)形骸放浪衣不蔽體的一群男女，他們在舉辦一場窮奢極樂的宴會。

    畫面一開始就是洗手間中的一面大鏡子，楚行云清楚的看到鏡子里鄭西河那張眼泛青烏，面容灰敗的臉。

    他配合緝毒警抓捕過幾次毒販，因此在鄭西河臉上一眼看到了那些以販養(yǎng)吸的毒販們被毒品侵蝕靈魂的影子。

    楚行云不知不覺咬死了后槽牙，緊緊盯著視頻里的畫面。

    鄭西河整理好手機(jī)的拍攝角度，然后走出衛(wèi)生間順著樓梯從二樓下到一樓。一樓才是宴會主場，其中男女走走停停，行行坐坐，紛亂之級。

    就在此時楚行云很快找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人物，覃驍。

    覃驍坐在一組沙發(fā)里，身旁擁坐著幾個女孩兒。他摟著女孩兒，衣襟散亂，滿面醉相，正在和坐在他對面沙發(fā)上的一個男人講話。

    雖然沒有拍到那個男人正臉，但是僅從他的后身就可以看出他至少上了五十歲的年紀(jì)，并且他的鬢發(fā)已經(jīng)斑白，穿著一件蠶絲唐裝，和周圍尋歡作樂的年輕人格格不入。

    “他是主角?！?/br>
    鄭西河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為他解釋畫面中的人際關(guān)系：“覃驍舉辦這個聚會就是在給他接風(fēng)。”

    楚行云沒說話，捏著下巴緊緊盯著電腦屏幕，目光陡然間暗潮涌動，風(fēng)雨欲來。

    他看到了周世陽——

    周世陽腳步略有不穩(wěn)的從一樓一間洗手間里出來，皺著眉有些煩躁的樣子避開大堂里隨著dj起舞的人群，走到覃驍旁邊對他說了句什么，然后指了指外面，貌似是在向他請辭。

    但是覃驍拽住他手腕又把他拉到身邊坐下，然后在音樂聲中拔高了音量對老男人道：“華豐集團(tuán)二少爺！周老板的弟弟！”

    那個老男人對周世陽點點頭，然后和他握手，后來他們說的話完全被音樂聲淹沒。

    周世陽似乎被灌醉了，被覃驍摟著脖子不得脫身，就埋著頭閉眼養(yǎng)神，盡力推脫著覃驍遞過去的酒杯。

    楚行云沒料到會在這段視頻里看到周世陽，并且周世陽的關(guān)系和覃驍貌似還挺熟絡(luò)，更讓他沒想到的在后面，大約十分鐘后，方雨出現(xiàn)了。

    當(dāng)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的方雨被一個衣著性感的女人牽著手走到覃驍?shù)热嗣媲皶r，他心臟一沉，隨后高高懸起，注視著方雨的眼睛里似乎冒出了火光。

    背景音嘈雜，根本聽不清里面的人在說什么，他把畫面暫停，直截了當(dāng)?shù)泥嵨骱樱骸斑@個女孩兒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鄭西河抱著胳膊不以為然道：“掙錢唄，這些女孩兒哪個不是去掙錢的？”

    “誰把她帶去的？”

    鄭西河指著方雨身邊穿著性感短裙的高挑女孩兒：“她，第五夜的頭牌?！?/br>
    “視頻幾號錄制？”

    “八月二十五號?！?/br>
    八月二十五號？在方雨失蹤之前。

    “她來干什么”

    鄭西河看他一眼，斜著唇角笑的有幾分怪異：“還不明顯嗎？”

    楚行云讓視頻繼續(xù)播放，更加專注的觀察覃驍和周世陽對方雨的態(tài)度。

    覃驍貌似和方雨是熟人，他把方雨拉到身邊坐下，然后摟著方雨的肩膀?qū)δ莻€老男人哈哈笑著說些什么，而周世陽一直埋著腦袋閉著眼，并沒有注意到方雨。

    “他們在說什么？”

    楚行云目光陰沉的看著坐在老男人身邊的方雨的背影，問道。

    鄭西河指著穿唐裝的老男人，道：“這老東西喜歡年輕女孩兒，越年輕越好，覃驍就找來這個女孩兒陪他?！?/br>
    “你剛才說覃驍給他接風(fēng)，他是什么人？”

    終于說到了正題上，鄭西河把視頻一停，湊近了指著老男人的背影，說：“覃驍叫這個人‘教授’，我打聽過，這個‘教授’是金三角來的，目前國內(nèi)少數(shù)幾個掌握xx4號海洛因提煉技術(shù)的人之一，是個練毒的。”

    覃驍竟然和一個練毒的人攪合在一起，他想干嘛？自己開制毒工場？

    “覃家參與販毒？”

    楚行云出奇冷靜的看著屏幕里的覃驍，冷冷的問道。

    鄭西河很輕蔑的笑了一下，說：“按覃廳長的勢力，他要是想?yún)⑴c販毒簡直太容易了。我在他手下干了這么些年，雖然他不完全信任我，但是我拐彎抹角打聽來的消息都指明他和毒品黑市常年勾結(jié)。他甚至有一個自己的隊伍，繞開中間聯(lián)絡(luò)商，從這個‘教授’手中取貨走海運走私船販到海峽另一邊?！?/br>
    楚行云眼睛里的火漸漸熄了，隨后迅速的凝結(jié)成冰，連手掌發(fā)的汗都散著絲絲涼意。

    他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想抽根煙，但是卻被鄭西河阻止。

    “我女朋友不喜歡煙味兒?！?/br>
    楚行云抽出一根含在嘴里，卻沒點，用力握了握拳頭，等身上的寒意褪去后，才說：“你現(xiàn)在在‘那里’身份是什么？”說著看他一眼，嘴唇挑出一個十分譏諷的笑容：“臥底？”

    鄭西河擺正態(tài)度道：“只要你信任我，我就是臥底?！?/br>
    說實話，雖然楚行云很不想承認(rèn)，他現(xiàn)在的確信任鄭西河。鄭西河已經(jīng)涉了黑，即將一條道走到黑，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東西值得拿出來和自己賭。名譽？自由？這些東西鄭西河已經(jīng)賠的干干凈凈，他如果想要錢，老老實實的伺候覃家人，他完全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財富。

    “這個老頭就是你的投名狀？”

    楚行云笑問。

    “他直接參與覃家的地下黑市生意，是個很重要的角色，只要你們能找到他，就能從他身上切開一個口子。”

    “找到他？”

    楚行云皺眉：“你不知道他在哪兒？”

    鄭西河面色憂慮，道：“他失蹤了?！?/br>
    楚行云霎時扭過頭正視他，給了他從見面到現(xiàn)在第一個正眼：“說清楚?！?/br>
    鄭西河道：“覃驍給他接風(fēng)后的第三天，他就失蹤了，也就是八月二十八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直到現(xiàn)在覃驍都在找他?！?/br>
    楚行云擰眉沉思片刻，又抬起頭看著方雨，問：“這個女孩兒呢？她和覃驍還有周世陽又是什么關(guān)系？”

    鄭西河沒有多言，而是又繼續(xù)播放視頻。

    視頻里，老男人貌似為了間接證明鄭西河所言非虛，竟然從口袋里摸出隨身攜帶的針、、管，慫恿且強迫著方雨注射。

    方雨被他嚇了一跳，掙開他遠(yuǎn)遠(yuǎn)的逃開，哆哆嗦嗦的躲在穿黑色短裙女孩兒的身后，再不敢往前。

    老男人貌似被攪了興致，對覃驍說了句什么，覃驍臉上登時不好看，于是好言好語的勸方雨，但是方雨絕不上前，他逐漸喪失耐心，隨即點了兩個男人把方雨按到沙發(fā)上，拿起針管就要往她手臂上注射。

    方雨被壓在沙發(fā)上瘋狂的掙扎，哭喊，但是針頭依舊扎進(jìn)了她的手臂，就在覃驍即將把毒液推進(jìn)她的身體里之前，一旁的周世陽忽然把覃驍從方雨身上掀了下去。

    “她才幾歲？！”

    周世陽怒吼的聲音壓過了背景音，所以楚行云很清楚的聽到了這句話。

    隨后，驚慌失措的方雨慌忙收拾好自己的書包，逃出了別墅。

    周世陽貌似是害怕覃驍派人去追她，于是也緊隨她出了別墅。

    他們走后，現(xiàn)場一片混亂，閑雜人等紛紛退場，包括鄭西河，于是畫面到此為止。

    “后來呢？”

    楚行云問。

    “后來周世陽就把這個女孩兒送走了?！?/br>
    鄭西河給他看這則視頻的本意是為了引出練毒的‘教授’但是卻意外的扯進(jìn)一樁棘手的命案。

    雖然事發(fā)在方雨失蹤之前，不足以作為線索或者證據(jù)，但可以揭開一層這三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疑云。

    如此按照八月二十五號方雨的遭遇來推測，她很有可能是在那一天第一次見到周世陽，因受其保護(hù)所以對他傾心也不是沒有可能，那么后來周世陽如果約她外出，她也應(yīng)該不會防備和拒絕。

    如此一來，她和周世陽這條線就清楚了，現(xiàn)在僅存的一個疑點，周世陽為什么要對她下手？

    楚行云看著定格在最后一幕的視頻，隱隱感到八月二十五號這天晚上還發(fā)生了一些隱藏在暗處的風(fēng)起云涌，就存在于鄭西河偷錄的‘此時此刻。’

    他直覺有什么重要的細(xì)節(jié)被自己忽略。

    鄭西河見他一直看著屏幕出神，等的有些不耐煩，他想和楚行云聊一聊練毒的教授，但是楚行云的注意力貌似全在那個女孩兒身上，他想掰一掰楚行云完全跑偏的注意力。

    他剛準(zhǔn)備出聲時，忽見楚行云把視頻拉回到三分之二處，然后又快進(jìn)，快進(jìn)了幾秒又暫停，末了又把畫面放大，把臉湊到屏幕跟前去看，恨不得鉆進(jìn)電腦里去似的。

    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視頻中隱藏的細(xì)節(jié)。

    方雨初來時把書包和隨身的手機(jī)等一些小東西放在了桌子上，后來她受到驚嚇匆忙離開的時候把手機(jī)和鑰匙等物都收拾到了書包里，這 本沒什么，但是如果不強加留心的話，難以看出原來放在桌子上的一只黑色手機(jī)在方雨離開后也不見了蹤影。

    也就是說方雨在別墅里，在處于無心之中，帶走了不屬于她的東西。

    楚行云畫面調(diào)到方雨出現(xiàn)之前，定格在可以清楚看到覃驍面前的桌子上的手機(jī)畫面，然后把畫面放大，問鄭西河：“這是誰的手機(jī)？”

    鄭西河不假思索：“覃驍?shù)??！?/br>
    楚行云呼吸一窒，沉默片刻，又問：“你確定？”

    “確定，這個手機(jī)是他定制的，造價幾萬塊美金?！?/br>
    楚行云把堵在心口的一口燥氣慢慢吐出去，雙手交叉放在下顎，盯著畫面中的那只黑色手機(jī)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方雨帶走的這只手機(jī)就是引火上身的罪魁禍?zhǔn)?，那么手機(jī)的主人覃驍才是最有可能對方雨下手的人。做一個最大膽的猜測，如果覃驍?shù)氖謾C(jī)里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有可能被一個高中女孩撞破，他會怎么辦？楚行云還記得覃驍在周世陽命案現(xiàn)場的無情叫囂，覃驍對他人的生命沒有絲毫尊重，所以奪走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女孩兒的生命對他來說并非不可能。

    那么周世陽又在覃驍和方雨之間充當(dāng)著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接走方雨的不是覃驍而是周世陽？為什么所有的證據(jù)指向的都是周世陽而不是覃驍？

    明明覃驍才最具有作案動機(jī)的人。

    楚行云有些頭疼的閉上眼，再次感到有什么重要的線索被自己忽略了過去。

    失蹤的方雨，死去的周世陽，驚慌的覃驍，出現(xiàn)在蜀王宮的方軍海夫婦——

    等一等。

    楚行云乍然睜開雙眼，眼神凜冽尖銳，寒氣逼人。

    出現(xiàn)在方雨臥室的那個賊——

    如果方軍海沒有說謊，如果那個賊真的是覃驍，那么他們找到的所有證據(jù)和線索都將付之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