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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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云盡量把語氣放的舒緩輕柔:“阿姨,陳雨南的事,我很遺憾,我——” “不用你遺憾!” 陳靜跳起來,緊緊抱著自己枯瘦的身體,臉上布滿裂紋般深深的褶皺,使她看起來瞬間蒼老了十幾歲,她哭泣著說:“不用你遺憾,也不需要你吊唁,請你離開我家吧,以后別再來了。” 賀丞終于無法再保持沉默,撐著膝蓋有些艱難的站起身,往日總是寬闊筆直的脊背此刻怎么也無法抻直的樣子,道:“阿姨,我們得到消息,當年帶走您女兒的人可能還活著,所以我們需要你配合我們,辨認當年被處死的嫌疑人,是不是您見過的兇手?!?/br> 陳靜怔愣了一下:“你們?你也是警察?” 賀丞像是被一塊巨石壓彎了脊背,再次深深的低下頭,彎下腰。像一個懺悔的日本人一樣,為陳雨南的死亡懺悔,為自己的幸存懺悔。 “我是當年被關在您隔壁,警察救出來的那個孩子?!?/br> 聽到這句話,楚行云心里遭鐵鞭抽打一般劇痛無比,疼的他面色發(fā)白,渾身顫抖。他不忍去看陳靜的臉,更不忍去看賀丞的臉。他只能陪著賀丞,向這位此時此刻正在受難,正在再次經(jīng)受災禍的母親彎下腰,致以微不足道的歉意。 陳靜石化了似的怔愣許久,然后忽然朝賀丞撲過去。 賀丞以為會迎來她的拳打腳踢,但是她卻拿起茶幾上的木盒,把佛珠從盒子里取出來,雙手用力一扯,幾十顆佛珠像是落雨般撒了一地—— 賀丞眼前一陣恍惚,目光隨著在地上彈跳的佛珠不斷的顫動。 陳靜裹緊衣衫,像是躲避洪水猛獸般逃回了臥室。 “對不起,我們只是想看看陳雨南的照片!” 楚行云的聲音在她關門的一瞬間追了進去,回應他的是呼嗵一記關門聲。 在客廳里等待的這一個多小時,是他們經(jīng)歷過的最難熬的時刻。 賀丞蹲在地上尋找四散的佛珠,整個過程楚行云沒有參與,而是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只是偶爾幫他抬起沙發(fā)或桌角。 大約半個小時后,賀丞停止尋找,把佛珠放入木盒里。 “齊了嗎?” 楚行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一顆顆的擺放佛珠,問道。 “齊了,二十三顆?!?/br> 楚行云看著他的臉,見他臉色白的有幾分不正常,額頭上正源源不斷的滾落虛汗,忽然感到無比的心疼,同時也無比的慶幸,慶幸自己及時趕到,沒有讓賀丞獨自承受這誅心的一劫,不過他更希望此時此刻身處這間房子的只有他一個人。 “你別想太多?!?/br> 楚行云伸手擦掉他臉上的冷汗,柔聲道:“你也是受害者,當時的情況容不得你做出選擇?!?/br> 賀丞好像聽進去了,好像沒聽進去,只微乎其微的笑了笑,好像是在反過來安慰他。 楚行云握住他的肩膀,決定向他下一劑猛藥,迫使他抬起頭看著自己,咬了咬牙狠下心道:“就像當年你和賀瀛,我只能帶走一個,我也沒有選擇?!?/br> 賀丞散亂的目光逐漸回攏,最終定格在他臉上,囈語般問道:“你也沒有選擇?” 楚行云雙膝著地跪在地板上,抓著他的肩膀,像是回到了他收到白熊的那個午后,向他宣誓般道:“如果我有選擇,我怎么可能會丟下你不管?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自己留下,換你離開?!?/br> “那個時候,你也想帶我走,也想救我?” “我發(fā)誓,我從沒想過拋棄你,我想回去叫人來救你,但是我晚了一步,當我回到那個廢棄的修車廠的時候,你已經(jīng)不見了——” 楚行云眼前一片模糊,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怕抓不住他似的,用力的似乎要把他的肩骨抓碎。 “你恨我嗎?” 他問。 賀丞怔然看他許久,覺得好笑般搖頭輕笑:“以前,我一直以為我恨你,其實并不是,即使在被囚禁的那一年里,我也沒有恨過你,我只是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盼著你能找到我。后來——我生你的氣,并不是因為你當初沒有選擇我,而是你離開銀江,離開我,去其他的城市上學。我不單單是在生你的氣,也是在生自己的氣,我覺得是我把你逼走了,所以我不敢聯(lián)系你,只等著你回來找我。但是我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在你回來之后我才明白,原來我一點都不恨你,也不再生你的氣,比起恨,我更想愛你?!?/br> 楚行云唇角泛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撫摸著他的臉說:“如果我說,其實我離開銀江后一直都在惦記你,也是為了你才千方百計從首都調(diào)回來,你信嗎” 賀丞不假思索:“信?!?/br> “真的不恨我嗎?” 賀丞搖頭。 楚行云像是有所釋然般長嘆了一口氣,然后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又嚴肅道:“既然你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上都沒有恨我,那么還有誰,能夠以什么立場,去恨你?” 說著,他把賀丞的肩膀抓的更緊,像是強勢的向他灌輸自己的思想般,一字一句無比用力道:“你也是受害者,沒有任何人,可以站在任何立場去恨你,誰都不可以。” 第107章 一級謀殺【31】 楚行云像是有所釋然般長嘆了一口氣,然后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又嚴肅道:“既然你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上都沒有恨我,那么還有誰,能夠以什么立場,去恨你?” 說著,他把賀丞的肩膀抓的更緊,像是強勢的向他灌輸自己的思想般,一字一句無比用力道:“你也是受害者,沒有任何人,可以站在任何立場去恨你,誰都不可以?!?/br> 賀丞像是接受了他的勸解,又像是完全沒聽到他在說什么,眼睛里一陣清醒,一陣茫然,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但是她恨我?!?/br> 楚行云看著他,目光堅毅,充滿力量,以不容置喙不容反駁的口吻道:“她并不是恨你,她恨得是袁平義。你可以同情她,可以同情她的遭遇,也可以向她道歉,但是你必須清楚,你沒有犯任何錯,陳雨南的死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在不幸之中,比她幸運一些?!?/br> 你只是比她幸運一些…… 此時窗外的太陽已經(jīng)移至正空,陽光灑在空氣中,經(jīng)空氣中殘存的水汽在天邊一隅折射出一條很淡的彩虹,淡的幾乎透明,像海面上的蜃樓幻象,只在不經(jīng)意間可以瞥見,仔細一看,就沒了。 賀丞地上站起來,像是擺脫了肩膀上的重擔似的,在陽光普照中,再次挺直了腰背,站的筆直,看著天邊那抹極淡的彩虹輕聲道:“你說的對,我很幸運?!?/br> 幸和不幸都是相對而言,或許他很不幸,但是和逝者相比,他很幸運。 臥室門忽然響了,隨后傳來蹣跚而沉重的腳步聲。 陳靜懷中抱著一本相冊,雙眼僵直且無神的盯著地板,像是走在黑暗中的盲人一樣緩慢的移步到客廳。 “看過小南的照片,你們就能走了嗎?” 楚行云拼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僥幸,請求道:“我還需要問您幾個問題?!?/br> 陳靜的目光涌動一番,唇角來回蠕動,像是在心中思考過一場,和自己拉扯過一回,才說:“我雖然不知道你想問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一切都在當年跟警察說清楚了,你們警察說可以幫我找回小南,結(jié)果呢?小南在哪里?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些事我都已經(jīng)忘光了,現(xiàn)在你們又要問我問題。為了什么?找回小南嗎?夠了,警察先生,我不信任你們了,我拿出相冊配合你們只是因為你是官,而我是民,我不想和你們有過多的牽扯,只希望你們盡快離開我的家?!?/br> 經(jīng)過時光淘洗后,她遭受的厄運,扎根在腦海里的痛苦的回憶化成一種很醇厚的哀怨,陰云一般的氛圍籠罩在她身上,將她圍困在始終在下雨的圍墻內(nèi)。 陳靜忽然抬起頭,一雙哀怨憂傷的眼睛看向賀丞,嘴角顫抖著拉開一抹凄苦的笑容,說:“原來小南換出來的那個孩子,就是你啊?!?/br> 楚行云快步走到她面前,雙手接過她手里的相冊,道:“既然您不想接受警方的問話,那我們很快就離開?!?/br> 陳靜也不愿看到賀丞,留下相冊回到了臥室。 陳雨南出生自單親家庭,她的情況比較特殊,由母親懷胎六月回到老家,在陳靜父母的照料下降生。至于陳雨南的父親,陳靜從沒向任何人提起過,只有當陳雨南出生后上戶口遇到了麻煩,居民委出示的證明上有了了幾言記載。 就像每個女孩兒初入社會總會造負心的男人哄騙一樣,陳靜在大專畢業(yè)后和男友同居。同居一段時間后很快就懷孕了,她想把孩子生下來,但是男方不想負責任,于是在一個晚上收拾行囊奔赴繁華的一線城市了,留給陳靜半年未結(jié)的房租和散落了一地的鍋碗瓢盆。 同年六月,陳靜將近臨盆之時懷著陳雨南回到故鄉(xiāng),也就是他們此時身處的江南小鎮(zhèn)。 封皮殘損的相冊里有很多陳雨南的童年照,從降生到百天,再到每一年的生日,都有照片留存,只是每張照片里陪伴她的只有陳靜,抑或兩位外公外婆。 如果陳雨南還活著的話,應該像極了她母親年輕時的樣子。 陳靜年輕時很漂亮,雖不是光彩奪人的明艷長相,但是她氣質(zhì)溫柔。照片上的她內(nèi)斂又可親,活潑又端莊。陳雨南小小年紀,就已處落母親的形貌。 其中一張照片攝于一個明艷的午后,陳雨南坐在秋千上隨微風搖晃,裙角一只彩色絲線繡成的蝴蝶振翅欲飛。 楚行云看著照片里扎著兩只圓髻,在陽光下笑的一臉燦爛的小女孩,低聲問:“是她嗎?” 賀丞也在看著她,目光平靜又深沉,仿佛穿過了時空的阻隔,回到拍攝這張照片的鏡頭前,看到她那張沒有泛黃也沒有被定格的笑臉。 他辨認了許久,直到眼前這張臉和記憶中的小女孩兒重疊,才慎重道:“是?!?/br> 楚行云沒有讓她過多的停留在賀丞眼前,很快就往后翻了過去。 其實看陳云南的照片大可不必,甚至對于探索案情沒有絲毫幫助,但是無論是賀丞還是他,都不能對這個枉死的小女孩兒報以忽視。 回到案發(fā)地,他們走在揭露真相的途中,心里必須裝載她的樣貌,既是對亡者的悼念,也是對自己良心的撫慰。 陳雨南殘留的影像截止她八歲那年,楚行云翻完相冊,做了一番心理準備和思想斗爭,起身往陳靜藏身的臥室去了。 賀丞留在原地,再次打開了被他合上的相冊,從第一張相片往后翻看,聽到了臥室中,楚行云刻意壓低的聲音,和陳靜像悶在棉被里似的抽泣聲。 相冊只用了半本,里面幾乎全是陳雨南的照片,只間接不時的出現(xiàn)陳靜游覽古勝名跡和在學校時的影像。而自從陳雨南消失后相冊就沒有更新過,就停在了陳雨南八歲生日照的那一頁。 賀丞不知不覺的翻了兩遍,翻過最后一頁,恍若不覺般繼續(xù)往后翻,看到了相冊空白的夾層里偶有破損,那應該是來回放取照片留下的痕跡—— “什么袁平義?我不知道!不要再跟我提起這個人!” 臥室里傳出推箱倒柜的聲音。 賀丞從沙發(fā)上站起身,看著楚行云滿面沉郁的從臥室回到客廳。 “她怎么樣?” 賀丞怕驚擾了誰似的,低聲問。 楚行云閉了閉眼,然后抬起略顯無奈的眸子看他片刻,忽然搖頭笑了笑,握住他的手往門口走去:“我們走?!?/br> 出了小區(qū),楚行云在街邊的小攤上隨便買了兩份煎餅,把一直在走神的賀丞帶到車上,遞給他一份煎餅。 “這是最后一次,以后別再來找她了。” 楚行云道。 手里這份煎餅很厚實,里面裹著至少兩層雞蛋,刷上了一層褐色的醬汁,裝填了幾片生菜,顏色搭配在一起很好看,也很勾人食欲。 但是楚行云似乎是忘了,他只吃素食,不吃雞蛋。 賀丞在煎餅夾層里撕下一片生菜葉子放進嘴里,問:“為什么?” 楚行云像副駕駛扭轉(zhuǎn)身子,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做最壞的打算,那個人還活著,袁平義是他花錢買來的替死鬼,現(xiàn)在他從地下跳出來找你,也有可能會想鏟除當年的目擊者。畢竟除了你,對他留有最直接最鮮明印象的只有陳靜了,所以我們來找她可能會暴露她?!?/br> 賀丞抬起頭,雙眼中就像被丟入的石頭擾亂的水面,即疲憊又茫然道:“我真的想不起他的臉。” 楚行云把手 伸過去摸他的后頸,笑道:“所有人的樣子都在隨著時間改變,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就算你記得他的臉,十三年過去了,當他再次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你依然認不出來?!?/br> 賀丞把頭微微往后一仰,貼進他的掌心里,讓楚行云想起小滿把臉埋在他掌心蹭來蹭去撒嬌的樣子。 “那他會認出我嗎?” 賀丞看著他問。 楚行云抿著唇角,有點想笑,說:“他記不得你的樣子,但是他記得你的身份。” 賀丞的目光無力的下垂,眼睛里空洞洞的。 “我在明他在暗,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我,但是我卻找不到他?!?/br> 楚行云傾身靠近他,用力在他后頸上揉了揉:“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找到他?!?/br> 賀丞從眼角看了看他,手里的煎餅放在駕駛臺上,然后把他的手從頸子上拿下來握在手里,‘嗯’了一聲就閉上了眼睛,想補個覺。 但是他不得好睡,因為楚行云的手機響了。 右手被他緊握著不放,楚行云只好別別扭扭的把左手伸到右邊的外套口袋拿出手機,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