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林鈺抬眸看向他，笑：“是的，我確定，我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是誰?！?/br>
    傅亦忽然拿起楚行云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又找出一張照片舉在她面前，聲音沉沉的問：“這個人呢？見過嗎？”

    面前冷不防出現(xiàn)蘇延燦爛的笑臉，林鈺的眼褶輕顫數(shù)下，隨后又從容的拉開笑容，看著傅亦道：“抱歉，沒見過。”

    傅亦深深注視她片刻，隨后想找出蘇延那條沾了血的領(lǐng)帶的照片，手卻忽然被楚行云按住。

    楚行云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手機拿走放進外套口袋，取下唇角的香煙，道：“沒見過就沒見過吧，咱們聊點別的。”

    見他還有話要說，林鈺微微的皺眉，再次看了看時間，語氣中有些不耐：“還有什么事？”

    楚行云把她面前的煙灰缸拿過去放在自己面前，磕著煙灰漫不經(jīng)心似的問：“你和石海誠夫婦的關(guān)系怎么樣？”

    如果說剛才他們的提問對林鈺還有一定的進攻性，那么此時的問題和剛才相比，相當于小巫見大巫。

    林鈺不假思索道：“鄰居而已，見到了就打個招呼的關(guān)系?！?/br>
    “王薔呢？你跟她也是見到了就打個招呼的關(guān)系？”

    楚行云笑問。

    林鈺懶懶的垂著眼睛正要搭話，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眸看著楚行云，唇角不自然的的抿動幾番，然后冷笑道：“何必和我開這種玩笑，警官。石海誠的妻子王薔已經(jīng)植物一年多了，從他們搬進我們小區(qū)時候起，王薔就從沒醒來過，我哪里有機會和她見面打招呼呢？”

    楚行云捏著煙頭，靜靜的和她對視了片刻，然后猛地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道：“你的意思是你和王薔從來沒‘見過’？”

    林鈺口吻堅定：“沒有?！?/br>
    楚行云笑了笑：“那她為什么會找你買保險？”

    保險？

    同樣意外的不止林鈺一個，還有沒來得及接受新線索的傅亦。

    在林鈺驚疑不定的注視下，楚行云不緊不慢道：“一五年二月份，當時你還是外勤部的業(yè)務(wù)員，王薔在你這里買了一份人身意外傷害險，你不記得了？”

    他本以為林鈺的‘謊言’被拆穿，一定會改變口風，露出些許馬腳，不料他這一拳又揮空了。

    林鈺只是神色平靜的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又露出和方才無異的從容鎮(zhèn)定的微笑，道：“王薔的確在我手里買了一份保險，但是當時辦理人不是她?！?/br>
    “是誰？”

    “是她的丈夫，石海誠?！?/br>
    看著兩位警察有些意外的模樣，林鈺掃了他們一眼，補充道：“是石海誠給王薔買的意外傷害險，而且受益人是石海誠?！?/br>
    說完，她把燃燒殆盡的煙頭扔到煙灰缸，朝對面兩人露出一抹笑：“還有問題嗎？兩位警官？”

    走出寫字樓，楚行云回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亮起燈光的大樓，似乎在尋找剛才他們踏出的那間辦公室，而那間辦公室的落地窗內(nèi)，林鈺正在目送他們離開。就像成功捍衛(wèi)城池的女將軍，驅(qū)逐戰(zhàn)敗的殘兵敗將。

    坐在車里，楚行云和傅亦都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直到下班的人流陸陸續(xù)續(xù)的涌向停車場，他們的車因為擋路而被其他車按喇叭催促。楚行云才開車駛向公路，無奈笑道：“不能小看女人啊，她們都是活在二十一世紀的花木蘭?！?/br>
    傅亦直到他口中的‘她們’都是誰，也是，近來他們遇到的棘手難題的出題人，都是女人。

    傅亦嘆了口氣，笑的也是很無奈：“你看出來了嗎？”

    楚行云沒精打采的笑了笑：“你是說，林鈺在撒謊？”

    “嗯?！?/br>
    “看出來有什么用，林總她就是不接招啊?！?/br>
    說著，楚行云又道：“或許咱們應(yīng)該換個思路，從那份保險開始查?！?/br>
    不查‘車禍’查“保險”，這是條遠路，但是目前也只有這條原路可以走了。

    其實放眼目前找到的證據(jù)，楚行云可以根據(jù)那條出現(xiàn)吳涯車里的領(lǐng)帶，和石海誠指正吳涯的口供結(jié)案。到現(xiàn)在他還不肯結(jié)案，反而大費周章的原因一半是他負責，另一半是傅亦委托他的案子，他必須得辦漂亮了。就算真兇真是吳涯，他也得把一切暗線都揪出來，讓吳涯認罪認的心服口服。

    “你懷疑石海誠和王薔的感情？”

    傅亦問。

    “就是因為石海誠表現(xiàn)出的夫妻感情太好了，我才懷疑他，明天我讓趙峰再去會會他。那你明天就親自去一趟溫泉會所，和車禍現(xiàn)場看看?！?/br>
    傅亦笑：“你覺得我能看出車禍現(xiàn)場到底是意外，還是蓄意嗎？”

    楚行云也笑，笑著笑著嘆了口氣：“太他媽邪門兒了，你親自跑一趟，保險一些?！?/br>
    到了前面路口，楚行云下車跟他分手，然后打了一輛出租車，剛上車就打出去一通電話。

    “在哪兒呢？小少爺。”

    他用肩膀夾著手機，邊在錢包里找零錢邊問。

    不料聽到的是肖樹的聲音，肖樹氣喘吁吁的道：“楚隊長，是我?！?/br>
    楚行云聽到他那邊背景音吵鬧嘈雜，還有孩子的哭叫聲，忙問：“你在哪兒？賀丞呢？”

    肖樹道：“我在你家小區(qū)樓下，你家……著火了?！?/br>
    著火了？

    楚行云愣了愣，第一時間想到是賀丞去他家里拿u盤。

    “賀丞在哪兒？他為什么不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肖樹站在一群慌亂的婦女和孩子中間，仰頭看了看一棟單元樓某一層正在從窗戶里升起滾滾黑煙，吞吐火舌的房子。他焦頭爛額又勞心乏力，連敬稱后綴都懶的加，嘆了口氣道：“賀丞被賀瀛的人帶走了，現(xiàn)在估計都出城了?！?/br>
    第154章 莫比烏斯環(huán)【26】

    傍晚時分，宋琳琳提著一袋水果下了公交車，步行了十分鐘左右就回到了小區(qū)。在樓下，她看到一輛停在甬道邊的suv車門被打開，隨即下來一個穿著風衣的男人。

    宋琳琳還記得賀丞，上次楚行云給他們引見過，所以她停在單元樓出口前等他，然后跟他打招呼：“賀先生。”

    賀丞徑直朝她走過去，沖她點點頭，道：“我回來拿個東西。”說完率先進入單元樓。

    楚行云住的這破小區(qū)，電梯隔三差五就罷工，好在他買的樓層在五樓，爬上去也并不費力。但是對宋琳琳來說，爬樓梯就很費力了。賀丞見她柳條兒似的單薄身板爬樓梯著實吃力，于是把她手里的重物都接了過去，還握住她的胳膊給她借力。

    上次和賀丞見面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冷冰冰的質(zhì)問自己是誰，還有他摔的那兩記門。此時他卻像一位紳士似的幫助攙扶自己，這讓宋琳琳感到很意外，為了表示感謝，一向寡言少語的宋琳琳打破目前無話可說的尷尬局面跟他聊了幾句。

    “楚隊長的女兒最近怎么樣？”

    她和賀丞之間的聯(lián)系僅限于一個楚行云，找話題，自然也是從他身上找了。不過她挑起的這個話題似乎并不怎么樣，她看到賀丞唇角一撇，不是很樂意搭腔的樣子。

    “他沒有女兒。”

    賀丞冷冷道。

    宋琳琳愣了一下，喘勻了一口氣，接著說：“那上次他帶回家的那個小女孩兒——”

    話沒說完就被賀丞截斷：“那是他同事的女兒，托他照看一天而已?！?/br>
    提起上次楚行云騙他有妻有女，賀丞就牙根犯酸，此時被宋琳琳一提，又開始氣悶他一時嘴賤散出的風言風語。

    “他在跟你開玩笑，他沒有老婆也沒有女兒，他這個人滿嘴跑火車，以后他說話你不要當真?！?/br>
    宋琳琳也是善于察言觀色的，見賀丞明顯不愿意多聊，就不再多問，只低低說了句：“那真可惜。”

    賀丞耳朵尖聽到了，臉上頓時不大好看，斜眼瞄她：“為什么可惜？”

    宋琳琳直言不諱道：“楚隊長人挺好的，踏實又穩(wěn)重，會照顧人還會過日子?！?/br>
    賀丞：“……你怎么知道他會照顧人，會過日子？”

    宋琳琳道：“上次我跟他逛街買東西，他花錢挺有分寸的，既不抻著，也不擺闊。雖說是老鄭托他照顧我，但是我看的出來，他對我挺上心的?！?/br>
    宋琳琳說話直，性子也單純，全然不知自己這番對楚行云中規(guī)中矩的褒獎落在賀丞耳朵里被曲解了另一番意思：楚行云照顧朋友的女朋友照顧的很上心，即陪著逛街買東西，又舍得花錢。

    再看看他自己，隔三差五叫他出去吃頓飯，他都喊忙。

    賀丞不高興了，明顯到才是第二次見他的宋琳琳都看的出來，宋琳琳只覺得這個男人勉強有些紳士風度，但是實在小性，一言兩語說的不如他的意，他就冷著臉叫人下不來臺，真是個不容易相處的。

    生氣歸生氣，賀丞還是秉持著自己的涵養(yǎng)繼續(xù)扶著宋琳琳往樓上走。只是不防從樓上忽然沖下來一個帶著黑帽和口罩的男人，急匆匆的從他們身邊走過，樓道狹小，他又不知避讓，所以重重的撞到了宋琳琳肩膀。

    宋琳琳‘哎’了一聲，風箏似的單薄身板差點被他撞翻，還好賀丞及時攬住她肩膀，才讓她沒有磕到樓梯扶手上。

    賀丞皺著眉看了一眼連聲對不起都沒說就匆匆下樓的男人，也沒說什么，扶著宋琳琳繼續(xù)上樓。

    剛拐進樓道，他就聞道一股和方才那個男人身上如出一撤的汽油味，忽然察覺到了什么似的，他對宋琳琳說：“你站在這兒別動?！闭f完跑向樓道盡頭一間緊閉的房門外，果不其然，門鎖已經(jīng)被撬了。

    賀丞后退一步，抬腳踹開了房門，就見客廳里已經(jīng)被火苗覆蓋，地毯和沙發(fā)被燒焦的焦糊味隨著熱浪就朝門口撲了過去，把他生生往后逼退了一步。

    宋琳琳見室內(nèi)透出來的光火明盛，明顯是失了火，下一秒就見賀丞忽然鉆進了房子里，嚇得她連忙喊了一聲：“賀先生！”

    火勢雖然還不大，但是燒的又兇又快，轉(zhuǎn)眼間從廚房燒到了客廳，一路燒到了臥室門口。

    賀丞趕在火勢吞沒臥室之前搶先闖了進去，按照楚行云所說的找到床頭柜底部上了鎖的抽屜，此時他沒有時間找鑰匙，只能用蠻力狠拽了幾下，才把抽屜拽開。身后的火光已經(jīng)蔓延了一室，流淌在臥室地板上的火苗像是動物爪牙般向他攀爬匍匐著前進……

    屋里溫度越來越高，煙霧越來越濃，火甚至燒到了他拖在地上的風衣下擺，在臥室被火勢完全攻克的前一刻，賀丞終于在抽屜里找到被一幾張銀行卡卡套包裹住的u盤。

    他脫下已經(jīng)著了火的風衣，拿著u盤跑出房門，拉著宋琳琳往樓下跑。

    好在宋琳琳已經(jīng)在他找東西的時候報了火警，其他住戶也在陸陸續(xù)續(xù)的從單元樓里撤退。

    賀丞吸了不少煙，臉上被煙熏黑了一層，站在樓下連咳了好幾聲，然后看了看眼勢頭越來越旺的火光，掏出手機邊聯(lián)系楚行云邊往小區(qū)門口走。

    宋琳琳驚恐交加，下意識的跟著他，在他的疾步中小跑跟上他的步伐：“我記得我把廚房的燃氣灶和電器都拔了啊，怎么會忽然著火呢！”

    眼看即將走出小區(qū)大門，賀丞忽然停下腳步，并且伸手攔在了宋琳琳身前。

    宋琳琳順著他的目光往前一看，就見一輛黑色轎車碾過小區(qū)大門，轉(zhuǎn)眼停在他們面前，緊接著從車里下來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她正要問他們是誰，就見賀丞忽然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和她擦肩而過的同時往她手里塞了一個什么東西。

    畢竟是鄭西河的女人，宋琳琳見過些許大世面，當即就眨了眨眼，把賀丞塞到她手里的東西捏緊了往后退。

    “……你們想干什么？”

    雖然是‘熟人’，但是賀丞依舊沒有放松警惕，看著他們冷冷的問。

    一人拉開后座車門，一人走到他身邊，道：“賀科長派我們來接你?！?/br>
    賀丞當然不肯就范，斜了他們一眼就視若無睹狀繼續(xù)往前走：“我會自己去找賀瀛?！?/br>
    他才走了兩步，就察覺被他扔在身后的男人正在從后面逼近他，他才要轉(zhuǎn)身揮拳，卻不料頸側(cè)被刺入一根冰涼的針頭，隨即眼前一暈，再使不上分毫力道。

    宋琳琳被嚇懵了，眼睜睜的看著賀丞被抬上車，然后黑色轎車從她面前開走。而剛才賀丞所站的地方，掉下了一只手機。

    不多時，夜色像一張大網(wǎng)般罩在城市上空，兩輛消防車接踵而至，還有聞訊趕到的肖樹。

    一輛消防車堵在小區(qū)門口，周圍站滿了看熱鬧的行人和小區(qū)居民。楚行云趕回去的時候，火光已經(jīng)被撲滅了然火種未歇，消防隊員們還在拉著管帶給小區(qū)內(nèi)部救火的同事輸送水源。

    幾個相熟的鄰里見楚行云火急火燎的回來了，都一股腦的擠在他身邊。罵他不小心的也有，安慰他別傷心的也有，被火勢牽連燒了自己窗戶迫不及待的向他索要賠償?shù)囊灿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