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身體被利刃割出口子,她像是沒有痛覺的傀儡只知道一味向前。 直到眼前快刺到自己身上的劍被挑開, 一雙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將軍,你在做什么!你這樣是在找死!”聽月朝她吼道。 元梓筠置若罔聞。 聽月覺得她瘋了,清虛也在身后, 他試圖讓她清醒點, “那不是墨從安!他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在都城了!” 元梓筠差點被抽干全部的力氣, 她知道,她知道那不是墨從安,可是她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需要一個情緒的突破口。 清虛拉著元梓筠,軍隊倉皇撤退。 軍營之中,元梓筠終于冷靜下來,她輕微地閉了閉眼又睜開,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眼神微斜,“陛下如何了?” 傳情報的士兵道:“皇上無恙,只是懷王殿下說長公主殿下若是此刻帶領(lǐng)叛軍回都城,還可以從輕處罰。” 元梓筠目眥盡裂,“叛軍?從輕處罰?” 她細細品味這這幾個字,懷王如今是把叛亂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扣啊,賊喊捉賊也不過如此,看來現(xiàn)如今梓文已經(jīng)被他控制了。 聽月道:“不如去尋求齊國殿下的援助?!?/br> 元梓筠不贊同,“別忘了陛下在他們手上?!?/br> “難道我們就真的無計可施了嗎?”聽月感覺自己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纏繞著。 清虛眉頭輕鎖,“既然無計可施就更不能回去,回去就是死路一條。” 元梓筠搖搖頭,“本將軍的安危算不了什么,若是陛下出了事,鄴朝就徹底完了?!?/br> “陛下在他們手上,還能有什么辦法?!毙l(wèi)將軍并不像他們那么擔(dān)憂,反而有些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 元梓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說道:“懷王不敢光明正大地篡位。本將軍一個人先行回去,聽月你帶著士兵求助齊國?!?/br> “懷王暫時不敢將皇上怎么樣,但是你就不一樣了,你手握重權(quán),且名聲在外,振臂一呼,應(yīng)者云集,可謂是懷王的眼中釘rou中刺,此次一去必然兇多吉少?!鼻逄摲治鲋?/br> “若是不回去那亂臣賊子定會給本將軍冠上莫須有的罪名。本將軍這次回去自有計劃,那懷王自以為掌控了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基。”元梓筠冷笑一聲,“這皇位再怎么樣也輪不到他坐?!?/br> 清虛到底還是不放心,“我同你一起回都城?!?/br> 元梓筠點點頭,她拿出自己的令牌交給聽月,“見到齊王就將這交予他,稍后我再寫一封信你一并給他?!?/br> “是?!?/br> 元梓筠這個人喜歡重用自己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人,因為他們的人品和能力都相對其他人值得信任些。因而一旁的衛(wèi)將軍未免有些不滿,在朝被元梓筠壓一頭,在軍中地位還不如聽月,他怎能不氣憤。 元梓筠如今又將這事交給聽月,這不是把他當(dāng)成一個擺設(shè)么? 所以他表達出自己的不滿,“那我還能做什么?” 元梓筠看了他一眼,眼中也有同樣的不滿,她以前覺得這人才能過人或許可以一用,再加上他立過不少軍功,這才把他提到衛(wèi)將軍的位子??墒菚r間一久,才發(fā)現(xiàn)此人眼中功名大于一切,如此利欲熏心之人根本不值得重用,說不定那一天就為了功名背叛她。更何況這么重要的事交給他的話,元梓筠還真是睡覺都睡得不踏實了。 “這件事本將軍交予聽月做,是因為齊王見過他,你不要太放在心上?!痹黧尴笳餍缘匕参克?,算是把他打發(fā)了。 事后元梓筠卻對聽月說,“他這個人你提防著,必要的時候以下犯上也不是不可以?!?/br> 聽月點點頭,理解主子的顧慮。 元梓筠這才放心地同清虛馬不停蹄地回都城。 同那年的冬一樣,薄雪飄飄撒撒,時過境遷,再也無當(dāng)時熱鬧景象,而她這一去征戰(zhàn)多年差點命喪沙場。原以為再次回來之時可以同丈夫團圓,那時怎么會料到為敵的一天?元梓筠不禁感嘆造化弄人。 “見到墨從安如何?”清虛不知為何突然問她。 “能如何?該如何?”她拋出這兩個問句,不知是反問他還是在問自己。 老頭子雖然算不上清清白白,但也從未做過如此在自己看來只有小人才會做的事情。他對元梓筠,確實有一種獨特的感覺,每次看到她,他總會想起那個倔強的人,那人也是一樣,永遠不會低頭。他想到當(dāng)年自己面對那人無能為力時,心不禁又絞痛了起來。 “有一件事要跟你說?!?/br> 元梓筠見他一臉嚴(yán)肅,問,“師叔想說什么?秘籍可不能給你?!?/br> 她有些打趣他的意思。清虛卻能看出來她眉頭緊鎖,心里根本不好過。他想著這事說出來元梓筠會不會好過些。 猶豫半天他還是說了出來,“墨從安得的不是失憶癥,他是中了一種蠱,名叫抽絲。慢慢地抽去情絲,慢慢地抽去記憶,最后什么都不剩。所以他不認識你,更沒了當(dāng)初對你的感情。如果他面對你動心一次,心上依附的蠱蟲便會牽制他,其中痛苦,我未曾體會過,只是看書上記載,說是‘生不如死’。” 元梓筠呆滯住了,她停在那里,周圍無風(fēng)也無雨。 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墨從安是無意為之,卻從未想過,真相原來是這樣。 而墨從安早知道會有那么一天,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漸漸遺忘心中摯愛。 他,該有多痛啊。 “你打算怎么做?” 元梓筠一瞬間恢復(fù)如常,仿佛方才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語氣淡淡,“已經(jīng)為敵了?!?/br> ☆、五十九個長公主 再情非得已又如何?元梓筠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元梓筠了。 從前看慣了生死, 所以將生死置之度外。后來看破情愛, 便不再受情愛控制。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為了情愛失去了理智。因為那個過去深愛她的人已經(jīng)變了。她曾經(jīng)在他面前是那么地柔弱,那么現(xiàn)在離了他,就更要萬倍堅強。 幸好的是,元梓筠終于又有了理由來原諒墨從安了。 她沉默著。清虛不懂, 原本自欺欺人的她終于能有個正當(dāng)?shù)睦碛蓙頌槟珡陌查_脫,她怎么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呢? 他看著前面都城越來越近,才收回了思緒。 皇宮在懷王的掌控之內(nèi),城門自然也在。守衛(wèi)見了元梓筠大聲喝道:“前面的,做什么的?” 元梓筠掏出自己的皇家令牌以表明身份,阿素在一旁斥責(zé),“瞎了你的狗眼, 竟然連長公主殿下都認不得, 還膽敢阻攔。誤了殿下的事,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守衛(wèi)見了令牌趕緊跟旁邊的守衛(wèi)咬耳朵,旁邊的守衛(wèi)似乎是通知其他人了, 然后這人才告罪,“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殿下請恕罪。” 可是從這傲慢的態(tài)度中可以看出來, 他并不是真心想得到元梓筠的“恕罪”。 阿素一聽還想說話卻被元梓筠止住了。 “再不開門, 本公主手上的長/槍可就等不及了?!?/br> 守衛(wèi)一抖, 長公主女羅剎的稱呼還真不是蓋的,神情雖然是漫不經(jīng)心,眼睛里卻仿佛有鋒利的刀刃飛出來, 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 這時恰好另一個守衛(wèi)回來,在他耳邊嘀咕了些什么。想必是那守城的總負責(zé)人吩咐了他什么。他不敢像之前那么囂張,“殿下得罪了,皇上有旨意,殿下須得先將那兵權(quán)交出來才可入城?!?/br> 元梓筠冷笑了一聲,反問道:“是皇帝的旨意,還是懷王的旨意?” “自然是陛下的旨意,懷王怎么能替陛下做主?”自然,他那語氣可表明并不是如此。 “你們既然說本公主是反叛之徒,那本公主又何須聽從陛下的旨意呢?”元梓筠歪著頭笑得無邪天真。 長公主的這番話倒是正中他們下懷,他大叫道:“你想造反?” 這一喊,墻頭上所有的武器都對準(zhǔn)了元梓筠。 “造反?這個主意倒是很不錯呢?!痹黧薏]有受到威脅,反倒是云淡風(fēng)輕地笑,“你們說是本公主直接坐上皇位好呢?還是扶持另一位皇兄好呢?” 此言一出,眾人皆震驚,這么驚世駭俗、大逆不道的話長公主都敢說。 “不過扶持誰,都輪不到和我們元家一點血緣關(guān)系都沒有的懷王。”元梓筠笑得燦爛,“諸位說是不是?” 上面的守衛(wèi)一時說不出話來,只緊緊攥著手中的槍對準(zhǔn)了元梓筠,好像生怕元梓筠會做出什么驚人的舉動似的。 那個守城的總負責(zé)人姍姍來遲,他指著元梓筠,“來啊,將這逆賊拿下。” 眾人對著元梓筠那愈加陰鷙的眼神有些猶猶豫豫。 元梓筠長這么大,最起碼頂著長公主身份的時候就從來沒被人這么指著過,更何況這個老逆賊竟反過來叫她逆賊? 她拿出左右隨身攜帶的弓箭對準(zhǔn)了那人,那人見了便極其恐懼地躲在一個士兵的身后,還一邊吩咐左右的人給長公主放箭。士兵被當(dāng)成人rou盾牌自然不樂意,便左右躲閃。這一躲閃又把他暴露了出來,元梓筠嘴唇一勾,一支箭矢已經(jīng)劃破風(fēng)聲直直地朝他胸口刺去,只消半刻便了結(jié)了那人的性命。 “這就是污蔑本公主的下場。”元梓筠笑得猖狂,直笑得上面的人不敢再放箭。 她若一日是長公主,那么任何人都休想踩到她頭上去。 元梓筠看著前面被屬下打落的箭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現(xiàn)在到底是誰要謀反?” “自然是你。”另一位將領(lǐng)說道。 元梓筠只帶著這么幾個人,又何必再拐彎抹角,只需除掉她最后給她冠上一個謀反的罪名也就是了,看到左右不動,他氣不打一處來,“還不上?就這么幾個人你們還慫了不成?” 元梓筠笑,“不是說只要回都城便從輕處罰,怎么現(xiàn)在又想要了本公主的命?” 那些說辭自然是給長公主下了一個套,長公主若是不回來,他們豈不是可以白白給她冠上一個罪名,誰能料到,她還真敢自投羅網(wǎng)。 “陛下說的是叛軍格殺勿論?!蹦侨擞终f。 元梓筠吃吃地笑了,“那看來本公主和你一定有一個人在說謊咯?” 元梓文都已經(jīng)倒臺,元梓筠更不足為懼,他完全沒這些話放在眼里,“我只聽從陛下的命令?!?/br> “對長公主不敬,該當(dāng)何罪?” 輕飄飄的一句突然爬上了那人的脊背,他一哆嗦,回頭望去,原來是軍師雪泠。他今日不知為何穿了一件大紅色的衣服,襯著膚白如雪,向來清冷的神色沾染上笑意,眼睛彎得像月牙。 將軍心里思忖著雪泠還想同元梓筠周旋不成,也就沒開口了。再加上雪泠看起來心情不錯,他也沒覺得雪泠說這句話有什么危險。 雪泠笑了笑,身下的紅衣一直延伸到腳旁,像是開盡了冬日里最燦爛的一朵花。他眼角向上挑,一向清冷的臉突然變得有些妖艷。他伸出手,他的手是冰涼的,沁入骨髓的那種涼,像一只蛇慢慢地纏上了將軍的脖子,再慢慢纏緊。 而自始至終,雪泠的臉都是帶著淡淡笑意的,他看了一眼那人瞪大的雙眼,張口說:“敢這么對她的人,只有一個下場?!?/br> 將軍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出于本能地用手抓住雪泠的手反抗。雪泠隨即收了手,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他朝后面的人說,“交給你了。” 他武功沒有恢復(fù),說是廢人也不過如此了。 元梓筠自然沒料到會有這么一出,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高處的那抹紅色的身影。 墨從安呢喃,“你也瘦了?!?/br> ☆、六十個長公主 突然間眼角開始發(fā)熱、鼻尖開始泛酸, 墨從安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嵌在那張臉上是那么違和,他多想走到她面前伸出雙臂,告訴她。 “你的家還在,我也還在?!?/br> 可霎那間心口處仿佛有一張大網(wǎng)慢慢地收緊, 他眼前開始模糊,幾近站不住身子。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心口處有什么在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