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掛掉電話之后,程恪一秒鐘也沒有耽誤,先把視頻給羅姐發(fā)了過去,又跑到臥室,從枕頭下面把煙殼紙都拿了出來,排列好拍了照片。 從鏡頭里看到江予奪寫下的那些話時,程恪的視線再次模糊了。 他把照片發(fā)給羅姐,也沒敢再看那些又大又丑都快寫到紙殼外面去了的字,把它們都攏好放回了枕頭下面。 接著他扔下手機,開始在房間里檢查。 江予奪的衣柜基本是原狀,他衣服不多,扒拉幾下就能差不多數(shù)明白了,除了身上穿的那套,他只拿走了跟程恪換過來的那件外套。 “傻逼!”程恪咬著牙罵了一句。 但除此之外,江予奪還帶走了什么,他就看不出來了。 他還不夠變態(tài),沒有每天盯著江予奪,沒有每天都在他屋里來回轉(zhuǎn)著東看西摸,因為他相信江予奪,他從未想過,會有這么一天。 顯然,江予奪并不相信他。 或者說,江予奪并不相信自己。 即不相信自己能“好”,也不相信程恪能在這樣的情況下一直陪著他。 “傻逼!”程恪實在找不到別的詞來發(fā)泄自己心里說不上來又難受又生氣又無奈還他媽非常擔(dān)心的感受,只能惡狠狠地又罵了一句。 非常兇惡。 口水都噴到了衣柜門上。 他去抽了拿了張濕紙巾把門擦了擦。 江予奪不在家里放濕紙巾,但程恪喜歡用,所以昨天他買了八包。 擦完柜門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滿臉都是淚水。 這讓他有些憤怒,對著門踢了一腳,坐到了床沿上。 羅姐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五點了。 江予奪說得果然沒錯,時間是打發(fā)不掉的,也根本不需要打發(fā)。 “羅老師,怎么樣?”程恪接起電話,有些急切地問,問完之后卻又開始膽怯得想要在羅姐說話之前掛掉電話。 “我看了一下,他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程度跟以前差不多,”羅姐說,“這一次他逃避的關(guān)鍵,或者說不同……還是跟你有關(guān)?!?/br> “逃避?”程恪愣住了,“他怎么會逃避?他下了很大的決心去面對自己的病情,他帶了我去見您,現(xiàn)在又錄了視頻讓我看到他的現(xiàn)狀,他怎么會逃避?” “在這一方面他并沒有逃避,”羅姐輕緩地說,“他逃避的是你,他沒有辦法面對你消失。” “我不會消失!”程恪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我說過我會在這里!一直在這里!” “小江極度缺乏安全感,這樣的保證是無法讓他保持情緒穩(wěn)定的,”羅姐說,“他認(rèn)定自己會傷害你,也認(rèn)定就算沒有傷害你,治療的過程中你也會無法承受,最終會離開?!?/br> “他就認(rèn)定了我會消失,對嗎?”程恪說。 “可以這么說,沒有安全感,沒有自信,”羅姐說,“也可以說,他是希望能躲開你消失的這個過程,不過這些只是我目前很匆忙的一些判斷,如果他能來找我,跟他談過之后,我才能進(jìn)一步了解他的想法。” “他還沒有聯(lián)系過您是嗎?”程恪無力地問出了一句廢話,可明明知道是廢話,他卻還是忍不住問了。 “還沒有?!绷_姐說。 “我知道了?!背蹄≌f,“如果他聯(lián)系您了,如果這句話您覺得合適,麻煩您幫我轉(zhuǎn)告他,我哪里都不去。” 我哪里都不去。 我就他媽在這里等著。 擼完了就想跑,去你媽的想玩始亂終棄!沒這么容易! 有本事就不要再回來! 你敢回來我就他媽敢一二三都不數(shù)直接干死你! 程恪抱著頭蹲到了地上,把臉埋到膝蓋里,接著就聽到了自己壓抑著的,不怎么動聽的哭聲。 第85章 程恪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習(xí)慣獨處的人。 他可以一整天都自己呆在房間里, 看書, 聽音樂,玩沙, 家里花園最隱蔽的角落里看天。 就算跟朋友出去, 熱鬧的酒吧和ktv里, 他也可以游離在所有的聲音和畫面之外。 他會有喜歡的人,感興趣的人, 也會曖昧試探, 可一旦私人領(lǐng)域被一點點侵占,他就會開始回避。 程恪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面對現(xiàn)在這樣尖銳得無法忽略更無法忍受的孤單。 就現(xiàn)在。 眼下。 他一個人坐在已經(jīng)沒有了江予奪的江予奪的房子里。 坐在江予奪床前經(jīng)常會被彈上煙灰的地板上。 屋里沒有聲音, 入夜之后外面偶爾傳來的各種響動, 會讓四周更寂靜。 一個人的強烈孤獨感覺讓他窒息, 喵輕輕走過在他腳邊躺下時,他幾乎會喘不上氣來。 因為聲音而更安靜。 因為有喵的陪伴而更孤獨。 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江予奪的消失。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對江予奪的感覺,從一開始的“有那么點兒想法”,到有些興趣, 到喜歡, 再到現(xiàn)在。 每一步邁出,都源自于真實的內(nèi)心。 他不知道江予奪害怕失去, 害怕在意的人消失到底是什么樣的感受,他只知道自己現(xiàn)在面對的就是失去, 經(jīng)歷的就是消失。 不好受。 時間仿佛停下了一樣。 他腦子里不斷地思考著, 從那些煙殼紙一點一點往回,一分一秒, 像是看不到頭的害怕遺漏任何一幀的卻又會一瞬間就結(jié)束了的一場電影。 手機一直握在手里,江予奪的手機一直沒再開過機。 而他的手機也一樣沒有再響起過。 羅姐,陳慶,都像是跟著江予奪一塊兒消失了一樣,沒有任何消息。 程恪承認(rèn)自己現(xiàn)在心情非常復(fù)雜。 前一秒還強烈地想念擔(dān)心著江予奪,下一秒就會憤怒,前一秒他還能理解江予奪是個病人,會有很多無法控制的想法和行為,下一秒就會想摔手機。 于是就摔了。 手機被他砸在地上,彈到了墻邊。 喵嚇得竄上了床。 手機被砸得響了起來。 盯著手機亮起的屏幕看了快十秒,程恪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有電話進(jìn)來。 他撲過去撿手機的時候肩撞到了墻上,挺重的,但沒什么感覺。 手機上的來電是許丁。 他的肩膀開始疼。 “喂?!彼悠痣娫?。 “明天你到店里嗎?”許丁問。 已經(jīng)開業(yè)了,今天一天,他不僅沒有去過店里,甚至連電話都沒有給許丁打過。 “我去,”程恪清了清嗓子,“今天有點兒事耽誤了,不好意思?!?/br> “小恪,”許丁猶豫了一下,“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兒了?要不要幫忙?” “我……沒什么事兒?!背蹄≌f。 “明天店里會有幾個面試,這個月米粒兒都來幫忙,具體時間她都知道,”許丁說,“你如果……我去也行的。” “不,”程恪趕緊說,“我去?!?/br> 這店一開始就說好了他平時主要負(fù)責(zé)管理,許丁還有個公司要打理。 “那行,”許丁說,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小恪,我不打聽你私事,但是有麻煩要幫忙你得說,咱倆畢竟算朋友?!?/br> “我知道,”程恪笑了笑,“謝謝?!?/br> 掛了電話之后他又愣了很長時間,站起來的時候感覺腰部以下都不屬于自己了,先是完全感覺不到存在,接著是發(fā)麻,再過了一會兒就開始酸。 他靠著墻站了能有五分鐘才慢慢走出了臥室,慢慢走進(jìn)浴室。 浴室里還是老樣子,江予奪的毛巾牙刷都還在原處,沐浴露洗發(fā)水也都原樣放著,還看到了扔在一邊還沒來得及洗的江予奪的一件t恤。 看到眼前這些東西的時候他甚至還能聽到那天浴室里的喘息。 程恪擰開了水龍頭,把臉埋到左手里,冰涼的水撲到臉上。 再抬起頭時他感覺自己清醒了很多,就是鏡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帶著一眼就能看出來的疲憊。 他打開洗手池下面的柜子,拿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出來。 這些東西買了兩套,江予奪拿走了一套。 用毛巾擦臉的時候他有點兒不爽,江予奪想跟他用一樣的東西,所以買了一樣的,走的時候帶走了。 他不想配合。 他時隱時現(xiàn)的怒火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平息。 但他還是用了。 從浴室出來之前他把自己的新牙刷架在了江予奪那把舊牙刷上頭。 想想又把江予奪那把的刷頭沖下擺了擺。 “就先用這個姿勢,”他說,“等著哭吧,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