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她時而渾渾噩噩,又時而清醒。渾噩的時候,她發(fā)瘋一樣的啃咬自己的頭發(fā)和指甲,而在她難得清醒的時候,她又會滿眼猩紅的撲上前去,抓咬禁錮著她的鐵欄。這樣的狀態(tài),已然不能說是正常,莫說什么美人不美人的,恐怕如今公孫蘭已然不能被稱之為是“人”了。 那個出現(xiàn)在極樂樓的密室里的女子靜靜的看著公孫蘭的瘋癲情景,許久之后,她嘆了一口氣,將一個黑布包裹解開,提著里面的東西到公孫蘭面前。 “你若是還有幾分神智,便告訴我,可是這人害你吧?!?/br> 女子的聲音清越,竟宛若一口上好的寶劍被叩擊出的音節(jié)。這樣清冷的聲音,而且還是一身白衣,可是她手中的那物卻和她似姑射仙人一般的氣質(zhì)并不相符——那是一個血粼粼的頭顱,主人正是金九齡。 這個女子看起來也不算是年輕了,可是她身上卻有一種歲月洗練出的風(fēng)韻。比起公孫蘭那種讓人覺得恐懼的凝固時光一般的容顏,這個從容老去的女子反而更讓人心生好感。 而且,這女子本就生得很美,公孫蘭的那張臉等閑時候在旁人眼中堪稱絕色,可是若和這個女子簡單比較,便有一種絕世美玉和混珠魚目放在一起的感覺。 被這樣清冷的聲音一激,公孫蘭眼中的猩紅褪去,仿佛有那么一瞬間的清明。她死死的盯著那人手中的頭顱看了很久,最終搖了搖頭。 女子也不覺失望,她隨手將這個頭顱丟在一旁,而后對公孫蘭道:“那你說是誰?” 公孫蘭閉著眼想了許久——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然開始完全聽從那個女子的命令,她說怎么說,她就怎么做了。 半晌,公孫蘭狠狠道:“我聽有人叫她,玉、傾、雪?!?/br> 第六十二章 春深雪知。 公孫蘭說出這個名字之后, 那個女子并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她只是點了點頭,確認(rèn)道:“玉傾雪?” 公孫蘭頷首, 卻并沒有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樣讓對方救自己出去。因為她知道,無論她怎么說,對方都不會救她的。 果然, 女子的下一句便是:“你可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公孫蘭慘笑出聲, 仰頭看向那個女子。片刻之后,忽然聲音凄厲了起來:“jiejie這是做什么?難道今天你來, 除了要看我笑話, 還要親自清理門戶不成?” 女子看著她的癲狂神態(tài),只是嘆了一口氣, 口中所說的話卻也并不留情:“你原本也不是我公孫一脈的人,就算今日我殺了你, 也算不得什么清理門戶?!?/br> 公孫蘭聽了這句話, 臉上的神色更是凄慘,她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可是因為方才咬牙的動作太過, 已經(jīng)在她的牙縫之中滲出了血來。如此這般, 便襯得此刻的公孫蘭更加的猙獰恐怖。 她笑了好一陣, 似乎也并不介意自己的笑聲會將誰引過來。一直到她冷不防的被一口冷氣沖入肺腑, 公孫蘭那凄厲的笑聲才終于變作了聲聲咳嗽。那一陣咳嗽聲,簡直讓人懷疑她會不會將自己的肺都咳出來。 “是啊我的jiejie, 二十多年前我勾引你未婚夫的時候, 你都沒有說要清理門戶, 想來不是因為什么心胸寬廣,而是因為我公孫蘭根本就不是你們公孫家的人,所以談什么清理門戶!我爹不過是個馬夫,不過是偶然護主,才叫你們偶爾發(fā)發(fā)善心,對我這個遺孤垂憐而已!”公孫蘭瞪著那個女子,卻忽然抽出頭上的簪子,直插自己胸口。 她跟她爭了一輩子,分明知道對方武功遠勝于自己,也知道對方絕對不會任由公孫家的人——哪怕是她這個名義上公孫家人被公開處刑,有辱門風(fēng),所以公孫蘭選擇自己動手,也不想命喪她這個名義上的jiejie之手。 溫?zé)岬难髁顺鰜恚炯t了她那一身斑斕彩衣,女子靜靜的看著她氣絕,轉(zhuǎn)而丟下手中金九齡的頭顱。她面上無悲無喜,只是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從小你就要事事同我爭,無論是公孫蘭這個名字,還是家傳的劍法,或者是那個男人,我的你都要搶。你總覺得我不將你當(dāng)成親人,可是分明是你自己沒有將我當(dāng)成親人?!?/br> 真正的公孫蘭,如今她叫公孫瀾。 這其實并不是一個多么復(fù)雜的故事。昔年名動四方的公孫大娘,當(dāng)真有子孫傳承至今。只是到了公孫瀾這一代,他們公孫世家已是單傳。公孫蘭其實并不是公孫家血脈,只是她生父生母都是護主忠仆,所以在他們兩個為救公孫瀾的父親而亡之后,他們二人的遺孤便被公孫家收養(yǎng)。 公孫家對待公孫蘭并不薄,公孫瀾更是對她有諸多忍讓,甚至就連名字都讓了出去,自己則改了一個同音字,變蘭為瀾。只是一個人的本性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變的,無論公孫家待她如何寬和,公孫蘭到底長成了如今這般模樣,誰也無從知曉。 公孫瀾的性情并不算是多么和軟,她對公孫蘭的忍讓,大多是因為公孫蘭的那些“挑釁”其實并不沒有真的讓她放在心上。無論是名字、武功還是男人,對于公孫瀾來說都不算是不容侵犯的存在。 公孫瀾的執(zhí)念,是她的那位在盛唐之時名動四方的先人。傳承公孫大娘的武功,傳承昔年七秀坊的精神,甚至有朝一日條件允許,七秀坊可以是重現(xiàn)江湖,這便是公孫瀾的全部愿望了。至于其他,公孫瀾真的沒有那么在意。 這些年她所以能夠縱容公孫蘭,是因為“公孫蘭”這個身份并沒有做出多少讓家族蒙羞之事,所以對于什么熊姥姥、女屠戶和桃花蜂之類的,因為并沒有沾染公孫家,所以公孫瀾也不愿意費那個閑心去追究。 如今公孫蘭落在這個境地,固然是她咎由自取,但是她不得不以“公孫蘭”這個身份身死,也讓公孫家蒙羞,卻是公孫瀾不能置之不理的事情了。 總有人要為公孫家的人的身死負(fù)責(zé),那個人可以是金九齡,自然也可以是玉傾雪。公孫蘭知道自己的這位jiejie的性情,所以分明這一切都是金九齡背后暗暗算計,可是她卻偏生要扣到玉傾雪的頭上,因為那個小姑娘絕非善茬,她和玉傾雪交過手,自知在她手下走不過五百招,所以,她給她的那位jiejie選擇了這個最不好招惹的人。 而玉傾雪,無疑就是最好的選擇。公孫蘭從知道她的名字開始,就已然將那些江湖之中關(guān)于她的種種傳聞回憶起來,公孫蘭原本也對這些傳聞將信將疑,但是在看見玉傾雪本人的那一瞬間,她近乎就可以篤定那些她的身份,恐怕一樣都未曾摻假。 畢竟,那樣恐怖的實力之下,是無需其他身份加以點綴的。玉傾雪無需仰仗依附任何人,哪怕她就只是玉傾雪,這江湖之中也斷然沒有敢再輕視她的人。 想到自己會給公孫瀾出了一個怎樣棘手的難題,公孫蘭終于是笑了,而后便沒有了氣息。 公孫瀾自然知道公孫蘭心中是怎樣想的,不過分明知道這是她臨死之前還要擺自己一道,可是公孫瀾卻不得不跳進了這個陷阱之中——誰叫她的這個meimei已然拿捏住了她的死|xue,知道她斷然沒有不為公孫家的子孫報仇的道理呢?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公孫瀾卻是很快就收斂了自己周身的情緒。她面無表情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根火折子,沒有絲毫猶豫的丟進了公孫蘭倒下的草堆之中,一直到火舌將這座有些陰暗和潮濕的牢獄吞沒,她才將地上屬于金九齡的頭顱也踢了進去,轉(zhuǎn)而沒有絲毫猶豫的走了。 走的時候,公孫瀾別有深意的看了暗處的角落一會兒,停頓了幾息,見那里并沒有再多動靜,公孫瀾終歸足尖輕點,整個人騰身而起,很快離開了極樂樓,融入了那片茫茫夜色之中。 “嘖,還在納罕怎么公孫大娘的子孫墮落成了那個樣子,原來那根本是個假李鬼,倒是這正主還算有幾分公孫氏的影子?!睂m九自言自語一般的念叨著,轉(zhuǎn)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然開始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碎碎念:“能發(fā)現(xiàn)我說明她這武功倒是還算可以,阿傾姑娘武功雖然也不錯,不過到底沒有這些老江湖經(jīng)驗老道 ,阿傾姑娘要是被她傷了的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拿得動刀?” 宮九的面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似乎有些為難的樣子。不,不是似乎,宮九這會兒的確是有些為難了。一方面他想要看玉傾雪遇見真正的高手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子,而另一方面,難得遇上那么對胃口的姑娘,他私心里并不希望她受傷——哪怕是受傷,也不要影響她揍他的力度才好。 此地并無旁人,不然若實宮九如今這幅神態(tài)被另一個人看到,那人多半是要被嚇得不輕的。 一直到宮九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腳步聲,他這才停止了自己的失態(tài)一般的碎語,沒有絲毫猶豫的,宮九足下一點,整個人如同箭矢一般疾馳而出,可是根本看不到他的著力點,他整個人就如同一頁枯葉一般向著很遠的方向飄走了。 花滿樓和原隨云趕回極樂樓的時候,最先感覺到的就是空氣之中異乎尋常的干燥,似乎還夾雜著些許灼熱,原隨云皺了皺眉,拽住花滿樓的手便往關(guān)押著公孫蘭的地牢之中走。 肌膚相貼的時候,原隨云和花滿樓都是一怔,不過很快,原隨云就狀若不甚在意一般的說道:“估計是公孫蘭出事了,玉傾雪這次大概是要撕了我的。” 哪有說人家小姑娘一言不合就撕人的?花滿樓搖了搖頭,勸道:“莫要胡說了,被阿傾聽見她會生氣的?!?/br> 有了這樣的緩沖,花滿樓也覺得自己被一個男人拉住手而已,似乎也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反手拉住原隨云的袖子,花滿樓道:“我嗅到了一股味道,公孫蘭恐怕真的不好?!闭f著,他手上微微用力,示意原隨云快些。 原隨云沒有再有多余的動作,很快兩人便來到了關(guān)押著公孫蘭的地牢。那里果然已然是一片火海,只是因為原隨云的地牢乃是玄鐵所制,還有朱停特地設(shè)計的機關(guān),所以火勢也并沒有蔓延出去。 空氣中有一種人體被灼燒的臭味,原隨云和花滿樓都是嗅覺極為敏感之人,自然能夠嗅聞到那里面?zhèn)鱽淼奈兜?。知道如今地牢之中已無人生還,原隨云索性也不著急救火,只對花滿樓道:“燒著吧,里面東西燒完了火就自然滅了?!?/br> 花滿樓張了張嘴,卻最終只是輕嘆一聲,對原隨云道:“總是要找人通知阿傾?!?/br> 出了這種事情,原隨云知道在玉傾雪那里是不可能瞞得住的。而他這個人一向懂得趨利避害,在發(fā)現(xiàn)公孫蘭死在他這里之后,原隨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思索誰才是最適合去給玉傾雪報信的倒霉鬼。他最先想到的當(dāng)然是陸小鳳,畢竟那個人最愛管閑事看著又不怎么聰明。 可惜陸小鳳在此案完結(jié)之后,一邊要去給江湖中人通報關(guān)于前些日子鬧得人心惶惶的兩件案子的幕后元兇,一邊又要和楚留香一道去品嘗一下楚留香的一位朋友做的鱸魚,此刻被原隨云內(nèi)定為“最佳人選”的陸小鳳不在此地,原隨云思量再三,終歸不愿顯得自己太過懼怕玉傾雪,于是最終原隨云還是決定自己親自跑這一趟。 玉傾雪并沒有如同原隨云所設(shè)想的那樣暴怒,相反,她十分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只是關(guān)心了一下原隨云故意試探花滿樓的反應(yīng)試探出了什么結(jié)果,而后便并未在再因為這件事發(fā)難。 原隨云的眼睛此刻已經(jīng)能夠看清模糊的人影,雖然還不是那么清晰,而像是眼前蒙著一層薄霧一樣,可是原隨云還是摘下了自己眼上覆著的錦緞,瞇著眼睛望向了玉傾雪。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和玉傾雪的接觸不算多,可是卻知道她和無花最是小肚雞腸,斷然是不肯白吃半點虧的。 玉傾雪并沒有意外的看著原隨云已經(jīng)有了些華彩的純黑雙眸,她斜倚在無花懷里,忽然若有所思的對無花道:“無花哥哥,南海的藥物當(dāng)真是有奇效,你真的不要試一試他們生發(fā)的方子?” 無花嘴角微微一抽,卻轉(zhuǎn)而伸手輕輕捏了捏玉傾雪腰側(cè)的軟rou,俯身在她耳畔低聲道:“阿傾等不及了?” 耳畔和腰側(cè)都是玉傾雪的癢癢rou,此刻被人半點不漏的戳中,玉傾雪當(dāng)即條件反射一般的縮成了一團,如同靈貓一般掙脫了無花的懷抱,玉傾雪起身去拍了拍原隨云的肩膀,沖他隨意笑道:“小原也無需如此拘謹(jǐn),以你的本事,想來也知道那白云城算是我娘的娘家,葉孤城也算是我家小舅舅,既然你們?nèi)缃襁B成一線,日后大家都有個相互照應(yīng)。” 原隨云的眼睛本是不必蒙著布條的,只是前些時日那布條之中裹著一層白云城的秘藥,是以他才日日帶著遮眼之布。那秘藥乃是白云城的祖?zhèn)髅胤?,有rou白骨之能。原隨云的眼睛乃是幼年高燒所致,和肌骨斷裂之狀雖相差甚遠,但是或可一試。 其父原老莊主聽說白云城有如此秘藥之后便想著不計代價也要為兒子求來,只是白云城不與中原來往久矣,原老莊主也是近些時候才有機會接觸到葉孤城。 玉傾雪是見過原隨云不蒙布條的時候的相貌的,她看著信奉武力,卻并非真的莽夫,將事情絲絲縷縷的剝離開來,玉傾雪甚至已經(jīng)能夠勾勒出葉孤城最終所圖。 不過,這個“最終所圖”……她居然有點兒喜歡。 玉傾雪挑了挑眉,壓下自己臉上有些見獵心喜的表情,轉(zhuǎn)而卻更加關(guān)心葉孤城在中原的一舉一動。 如今原隨云在她面前摘下覆眼綢緞,便是為了沖她挑明此事了。玉傾雪聞弦音而知雅意,于是便也順著原隨云的意思客套一番了。 其實他們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雖說不上一根麻繩上的螞蚱,但是好歹無花和原隨云還算是利益共同體,所以其實有沒有葉孤城,原隨云在玉傾雪這里都是一樣的——不過既然姓原的覺得這樣是給他增加一些保障,那玉傾雪也不介意順勢而為。 在場三人都是心機深沉之輩,很快面上便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了。 原隨云不知道,玉傾雪這會兒所以這般平靜,是因為宮九先他一步而來,完成了他和玉傾雪的交易。宮九說自己已然看見藥效,也對玉傾雪說了他到底要用在誰身上,如此一來,公孫蘭死了反倒是省了他們麻煩。 順便對玉傾雪說了公孫瀾之事,宮九便離開了。 聽聞?wù)嬲墓珜O后人要來找自己尋仇,玉傾雪非但不曾害怕,反而閃現(xiàn)出一抹興奮的情緒——她真是、好久都沒有酣暢淋漓的一戰(zhàn)了! 第六十三章 常羨人間。 其實, 不必宮九通風(fēng)報信,公孫瀾也很快就會找上玉傾雪。 和公孫蘭慣常喜歡藏頭藏尾不同, 公孫瀾作為真正的公孫后人,行事當(dāng)然更加的坦蕩一些。至少,這一次, 分明知道玉傾雪并非善茬, 但是公孫瀾卻是認(rèn)認(rèn)真真的將戰(zhàn)書送到了玉傾雪的手上。 那一天,公孫瀾只穿了一身白衣。 和玉傾雪周身的寬大白袍不同, 公孫蘭的那一身只是簡單的粗布麻衣而已, 所以是白色的,大概只是因為它的主人也不覺得有在對它加以渲染的必要。那是素凈的白, 卻帶著一點棉麻本身的微微泛黃。 這一身粗布麻衣被公孫瀾穿在身上,她的袖口和束腰都扎得極緊極緊, 讓她整個人更有幾分凜冽的味道。公孫瀾的身上并沒有絲毫多余的佩飾, 一頭長發(fā)之中已經(jīng)隱約可見絲絲縷縷的白。 她已然是不惑之年,這種衰老在她看來是正常的,反倒是公孫蘭的那張看不見歲月流逝的臉, 在公孫瀾眼中才有些可悲和可笑。 公孫瀾站在了玉傾雪面前, 伸出手去, 遞給她一紙戰(zhàn)書。 她的神情并不倨傲, 也沒有什么悲憤和傷痛,她這樣做, 似乎并沒有夾雜著任何屬于她“公孫瀾”自己的原因, 反倒是什么東西在后面追趕著她, 讓她不得不這樣做一般。 只是到了這一步,公孫瀾到底是自愿還是不是自愿,又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么? 玉傾雪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那兩柄雙劍上。比起懸在腰間 ,這樣背后負(fù)劍或者刀的姿勢或許并不夠優(yōu)美和瀟灑,但是玉傾雪知道,只有這樣的姿勢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并且是同時拔出自己的武器。 江湖之中的生死往往就在一線,一個小小細(xì)節(jié)的疏忽都可能會讓人命喪黃泉。玉傾雪的姿勢源自于玉羅剎的言傳身教,而無論是因為何種原因,玉傾雪眼前的這個女人懂得如此攜帶自己的雙劍,就已然不容小覷。 玉傾雪雖然囂張高傲,但是她卻從來不輕敵。伸手接過公孫瀾遞過來的戰(zhàn)書,玉傾雪拆開一看,上面的內(nèi)容其實也是十分簡單,只是寫著三日之后約她一戰(zhàn)。 沒有寫約戰(zhàn)地點,玉傾雪不相信是這個人的疏漏,因此她只是挑了挑眉,直截了當(dāng)?shù)臎_著公孫瀾點了點頭,繼續(xù)問道:“此戰(zhàn)何地?” 公孫瀾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只是冷聲道:“悉聽尊便?!?/br> 玉傾雪已然算是很有脾氣的人了,只是或許高手之間總是有種特殊的感應(yīng),玉傾雪直覺此人定是不凡,因此也沒有囂張?zhí)^,僅僅只是有些不解的道:“何不就在今日,就在此地?” 今日玉傾雪正住在合芳齋的后院,此地在外面看起來似乎并不大,內(nèi)里的裝飾也是平平無奇,殊不知在這座合芳齋的地下,其實還有一個十分寬敞的比武場。那比武場內(nèi)是青金之石所制,不僅十分堅固而且不易被情緒太過激動的江湖人弄壞。 ——當(dāng)年玉羅剎為何要在自己的店鋪內(nèi)修建這么個玩應(yīng)?當(dāng)然是……為了方便他將自己看的不爽的江湖人拖進來痛揍一頓,再悄無聲息的扔出去了。當(dāng)年玉羅剎性子并未如今日這般深沉,昔年江湖之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沒少被他拖回自己的商鋪里揍上一頓。只是這些江湖人都好面子,所以便沒有人說出他們被人莫名其妙一頓胖揍這件事。 公孫瀾沉默了一下,終歸還是如實說道:“你雖年幼,但少年得志,天資卓絕。我雖天資不若你,但經(jīng)驗遠非你一個剛剛及笄的小女孩可以比擬。你我一戰(zhàn)勢必關(guān)乎生死,以身殉道固我所愿,不過家中尚有幾個不成器的徒兒,只待我稍稍將幾人安頓,吾等便可一戰(zhàn)?!?/br> 公孫瀾若是想要安頓徒弟,其實在她還未曾找玉傾雪下戰(zhàn)書的時候便足可以安頓,所以等到現(xiàn)在,也是在給玉傾雪安排準(zhǔn)備的時間。 玉傾雪對公孫瀾另眼相看,公孫蘭也很久未曾見過這樣出眾的江湖后輩了??上齻兌烁髯杂懈髯缘膱猿?,所以便只能一戰(zhàn),并且不死不休。 聽了公孫蘭的話,玉傾雪點了點頭,她沒有再繼續(xù)追問,只是道:“那便三日之后?!鄙灶D了頓,玉傾雪緩緩道:“此戰(zhàn)難得,若是在密室之中,反倒有些可惜?!?/br> 她從習(xí)武開始便鮮有勁敵,也近乎不曾有歷經(jīng)生死的時候。可是玉傾雪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可能成為溫室之中被人細(xì)心呵護的花朵,所以,那種生死之戰(zhàn),或早或晚她都是要去經(jīng)歷的。 ——她的兄長,是西門吹雪。 但凡西門吹雪對劍道有那么一點的執(zhí)著,玉傾雪的執(zhí)著便不會比他更少。這是融入他們兄妹骨血之中的驕傲和偏執(zhí),雖然一個掩藏在嬉笑怒罵和玩世不恭之下,而一個從來都是大大方方的將之展露在人前,可是這份執(zhí)著,始終都是旗鼓相當(dāng)。 所以,西門吹雪可以為了劍道而不吝生死,玉傾雪也同樣能。到了如今她的在這種程度,玉傾雪已然明白,尋常的修煉和所謂頓悟已然不能讓她在有所寸進,若是她想要更強,就只能在生死之中尋求頓悟的契機了。 她要成長,雖然未曾表露,可是玉傾雪的這種追求卻是沒有一日是停著的。 所以,這是她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和人以命相搏,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這樣的難得,玉傾雪不愿在昏暗的密室這種將這場比斗草草終結(jié),她想要一個有清風(fēng)、有明月的好地,與公孫瀾酣暢淋漓的一戰(zhàn)。 雖然生死為知,但是玉傾雪并不想留遺憾。 這個時候,玉傾雪卻又有幾分表現(xiàn)得像是一個很好懂的小女孩一樣了。是真的很好懂,至少在她的臉上的神色之中,公孫瀾這樣一個并不十分通曉人情世故的人都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