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嗯……算不過來了。”周遙狠命搖一下頭,眨眨眼,眼帶一片濃艷的桃花,那樣子就特別英俊。 “你別玩兒了,我來。”瞿嘉擼開袖子,往桌邊一坐,“誰跟我來?!” 瞿嘉大爺劃拳是憑借如狼似虎的氣勢,至于最簡單的加減法算數(shù),人一多他就暈,腦子還不如喝高了的周遙明白呢。 “錯錯,臭拳,你喊九出二?。苛P罰!” “你又喊五,已經(jīng)取消五,取消‘五保戶’!罰!” “瞿嘉你手不準(zhǔn)動的,出了就不準(zhǔn)改拳的!手指頭彈吉他呢么你還能拐彎的?罰罰罰!” 瞿嘉一頭磕在飯桌上,把臉埋起來,也笑。 周遙就一杯一杯地,微笑著喝酒:“沒事兒,我還有量,罰啊,我替你喝?!?/br> 瞿嘉從桌邊抬起頭,一把按住周遙的杯子:“你別喝了?!?/br> 周遙看著他笑:“你負(fù)責(zé)劃拳,我負(fù)責(zé)喝酒?!?/br> 瞿嘉說:“喝多了。” 周遙搖搖頭,笑:“你,負(fù)責(zé)陪大家玩兒,我,負(fù)責(zé)陪你?!?/br> 周遙那慢悠悠笑著講話的腔調(diào),脈脈含水的眼神,就意味著喝高了。直不楞登瞄著瞿嘉都不錯眼,不避諱旁邊還有好多人呢,笑得像個小傻子。 瞿嘉摟過周遙肩膀,周遙腦袋發(fā)沉,當(dāng)時就往前一倒,靠在瞿嘉肩膀上安靜了不說話了。 原來周遙喝高了是這樣的。瞿嘉頭一回見這人喝醉,在畢業(yè)飯局的這個晚上。 周遙身體各部位感官喝得遲鈍了,表情依然是笑的,沒有撒酒瘋說胡話或者鉆桌子底。意識模糊時所表露出的情緒才最真實,他就握了瞿嘉的一只手,依偎著不想動。 個子比瞿嘉還高呢,周遙需要撾成一棵歪脖樹才能靠住,這“大鳥依人”般的撒嬌姿態(tài),就更有一番動人的味道。 “你們倆!”周圍同學(xué)都喊,“真他媽rou麻??!” “rou麻了怎么著?”瞿嘉說。 “還來嗎,還玩兒嗎!”瞿嘉噴著勾兌飲料吼了一句。 “不怕輸?!?/br> “酒不喝了?!?/br> “再輸我就親他一口。”瞿嘉指著懷里抱的周遙放出話來,誰怕誰呢。 周圍人撒瘋地起哄,大家其實都已經(jīng)醉了,也就沒有什么人去細(xì)細(xì)地想,去深究兩個男生動作神態(tài)的親密無間,酒桌上已呼之欲出的感情關(guān)系。在座的男生,只有瞿嘉喝得最少了,在周遙舍身忘我地維護(hù)之下,就他沒醉。他完全清醒著,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說什么。 其他人都在現(xiàn)場直播撒酒瘋了。 “你輸了你親他,別玩兒賴的?!宾募沃钢麆澣娜苇?,又指坐在后面兩眼發(fā)直滿面通紅的劉春雨。 啪啪啪幾個回合,任瓊真的輸了一把。這小子揉亂自己的頭發(fā),轉(zhuǎn)過身就抱住劉春雨,在大春春那倒霉孩子還沒弄清狀況的一刻就對著嘴“?!绷艘豢?。 然后瞿嘉也輸了。他又輸?shù)糁辽偃选?/br> 每輸一次他就偏過頭,捏著周遙的下巴,照著這張俊臉用力親上一口。 …… 當(dāng)晚散席回家,所有人依依不舍,相擁著道別。 瞿嘉理所當(dāng)然地扶著周遙出來,周遙是自行車都騎不動了,倆人就去坐公交車。 月明星稀,一陣清幽的晚風(fēng)把沉吟聲送進(jìn)車窗。公交車上乘客不多,每人平靜的臉上都隱隱含著歸家的期盼。每一次???,每一處車站,都通往許多人回家的路。瞿嘉在公交車上緊抱著周遙,舍不得撒開手,下一站就要到了,那時卻都無法確定,兩人能否牽著手走完這條回家的路…… 他們一路坐到周遙家附近了,瞿嘉把人扶下車,站在長街的街燈下,看著彼此在燈光下相合的影子。他自作主張,扛著周遙過了馬路,過到對面的車站,坐了相反方向的下一趟,他們倆又坐回去了。 瞿嘉就是要把周遙帶回他住的地方,也就是老王家的那個小平房。 走在陰涼微濕的小胡同里,周遙兩腳打晃靠在瞿嘉身上,就這樣拖拖拉拉地走。 周遙抬頭看他:“你家?。俊?/br> “老王家。”瞿嘉小聲說,“你陪我一晚?” 周遙點頭,送給他一個信任的笑。你說去哪就去哪。我們一起就好,無所謂去誰的家。 那晚,瞿嘉把周遙丟在老王家那小平房的床上。他給周遙脫了大短褲,夏天的衣服最好脫,沒有一層又一層牛仔褲毛褲秋褲之類啰里八嗦的累贅。周遙被他輕而易舉就剝了那層外殼,露出里面鮮潤、透亮、誘人的瓤子。 周遙在他面前原本就是這樣毫無保留的,清清白白的,從來都是。 他就把他欠周遙的那次以三換六的債務(wù),連本帶利都還給對方了。周遙在酒醉的昏睡中微微顫抖,眼神濕潤,偶爾太舒服了就哼哼起來。 可能知道瞿嘉在干什么,也可能太迷糊了一直以為是在做夢,支持不住了就哼著求饒…… 瞿嘉到很晚了還沒忘打一通電話,給俞老師留一條短訊:【遙遙畢業(yè)飯局喝多了,在我這里睡一晚,明天就回,我陪著他您放心吧。】 俞靜之迅速就回復(fù)了:【你照顧他,我們放心?!?/br> 俞老師就很懂講話的藝術(shù),說“我們放心”,瞿嘉敢不好好照顧周遙嗎。 第二天周遙睡到日上三竿,差點兒都誤了學(xué)校正式的畢業(yè)典禮。 他醒來時,就是光著趴在床上昏睡的德性,身上裹著一條毛巾被。毛巾被是誰的、床是誰家的、房子又是誰的,都不認(rèn)識。 周遙一抬頭,瞟到背對他站在廚房里做早飯的瞿嘉。 這個人是誰他認(rèn)識。這就足夠了。 周遙伸手就先摸后門兒,心虛耳熱,檢查一下自己是不是被壞嘉嘉給po處了。 t恤衫晾在門口的晾衣繩上,瞿嘉都幫他洗了。周遙穿上一條內(nèi)褲爬起來,從后面抱住,用頭發(fā)蹭瞿嘉脖子。 “早上吃炒飯,成嗎?”瞿嘉扭過頭問周遙。 “不用做那么麻煩的,我就隨便吃。”周遙親瞿嘉的耳朵。 “不麻煩?!宾募握f?!斑€有香腸煎蛋,你要幾根腸?幾個蛋?” “嗯……”周遙就像沒睡醒的樣子,或者就不愿意睡醒,哼哼著,“都要,要大補(bǔ),我香腸疼,我的蛋也疼?!?/br> 瞿嘉輕聲一笑。 “昨晚上誰偷吃我的唧唧來著?!”周遙兇兇地質(zhì)問,分明就是小情侶間的調(diào)情。 呵,瞿嘉扭過頭:“你說呢?” “喝高了我都不記得了?!敝苓b皺了眉頭怒問,“誰把我的蛋給煮熟了?都給我煮破皮兒了!” “你說呢?”瞿嘉再次反問,“你讓多少人吃過?你問誰呢?……除了我,你還讓誰摸過?” 周遙臉上一紅,傻笑出聲。 沒有了,除了你,除了我們倆之間,沒有了。 飛快地吃完早飯,嘴里塞滿食物,兩人撒丫子沖出家門,趕著去學(xué)校參加畢業(yè)典禮。 兩人都被分派了任務(wù)呢,都要上臺。周遙沒回家過夜都沒衣服換,就借瞿嘉的一身衣服穿了。 在那一屆的畢業(yè)典禮上,大禮堂里,很帥很牛逼的周遙同學(xué)作為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拿著稿子上臺發(fā)言,代表全體畢業(yè)班學(xué)生感謝母校傾力栽培,感謝老師們悉心教導(dǎo),然后代表大家向校長、主任和老師們一一鞠躬。 周遙穿了一件純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淺色長褲,笑容英俊,干凈而挺拔,就好看極了。臺上一道光芒恰在這時灑下來,照亮了禮堂邊緣最易被人遺忘的角落。 同是那次畢業(yè)典禮上,瞿嘉作為校園里不務(wù)正業(yè)的另類學(xué)生的代表,拎著吉他也走上臺,唱了幾首歌。先唱他們校歌,唱勵志歌曲,最后又唱了那首《流浪的小孩》。 瞿嘉坐在椅子上,一條腿橫架在另一腿的膝上,懷抱他的吉他。 他就看著臺下坐在前排的周遙,兩人再次四目相對。 你給的溫度,是我的陽光。 命運逆水而上無力左右,思念讓你的影肆意橫流。 人生太難,憂愁成災(zāi)。 看街頭雪雨我一直守候,如墻頭野草我對你至死方休。 我在吶喊,奔流入海,野火在燒,天荒地老。 路盡頭是你,我在原地流浪,你向我招手,我送你微笑。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想要感謝這些年,感謝陽光慷慨的照耀,而我的陽光就是你。我從墻下那不為人注意的陰暗角落走了出來,走上寬闊的道路走向更深遠(yuǎn)的曠野走向光明的盡頭。 感謝你的陪伴和不棄。 感謝你讓我變得更好。 每一次前進(jìn)、攀升,距離那個永遠(yuǎn)最優(yōu)秀最出色的你,都更近了一點點。 …… 隨后,各個班級聚集在禮堂外面,小廣場上,照畢業(yè)集體合影,就在國旗旗桿下面, 啊,竟然忘了畢業(yè)合影這事,都沒有準(zhǔn)備時髦上檔次的服裝出來。尤其瞿嘉,襯衫咧吧著三顆扣子,露出打底的背心兒,邋里邋遢。 兩人不再同班,遺憾地就無法留在同一張畢業(yè)照片里。周遙在人群中偷看,看合影隊伍里站在第三排高處的瞿嘉。瞿嘉沒笑,很酷的,就微微偏著頭站在一片紅白黃藍(lán)綠各色t恤襯衫之間,黑得特別醒目,在周遙眼里,就永遠(yuǎn)是那位很個色又帥氣的少年。 周班長好不容易集齊本班人馬,他肩寬腿長個子高,也站最后一排靠中間位置,身旁是他哥們兒潘飛。 姜戎就趁老師沒注意他,跟旁邊至少兩人換了位置,插隊,加塞兒,硬把自己塞到周遙旁邊。 “唉那誰,小姜,你怎么過去的?”站在三腳架旁邊全程監(jiān)督合影拍照的,就是他們年級主任。 “你下去,你站前排?!蹦昙壷魅斡檬种复林?,那氣勢,隔空就能用二指把小姜拎出來。 “就讓他站這兒唄。”周遙大方地?fù)ё⌒〗募绨颉?/br> “照出來就不好看了!”年級主任也相當(dāng)固執(zhí),帶有追求完美的偏執(zhí),“一個扇面弧形就在他頭頂上缺一塊兒。周遙你太高了,他矮!” 周圍同學(xué)哄笑,姜戎一下子臉紅了,“啊啊”嚎了幾聲,委屈,憋屈,差點兒就用拳頭捶周遙胸口了,不情不愿地挪到前一排去了。 攝影師喊1、2、3,同學(xué)們大喊“茄子”。 拍過兩張之后,攝影師說“再來一次”,就在按下快門的瞬間一個黑衣身影竟然就不打招呼,閃進(jìn)了鏡頭。 在鏡頭靠左的邊框,擠進(jìn)半個身位,仍然沒笑。 攝影師猝不及防按了快門,拍下這張照片。年級主任氣得抓狂,暴吼一聲:“瞿嘉!!誰讓你瞎溜達(dá)呢你沒看見拍照嗎!!” “看見了,我就進(jìn)來合個影?!宾募位仡^甩下一句,嘴角一聳,揚(yáng)長而去。 周遙站在高處,斜瞇著眼偷看那位溜進(jìn)鏡頭與他合影的壞孩子,嘴唇笑出弧度,頭頂再次炸開煙花了。 之后那天就是世界杯決賽,球隊里一群鐵桿哥們相約一起吃飯,然后熬夜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