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穿著紫綺官袍，足蹬黑靴，沉著臉繞過屏風(fēng)，一抬眼就見宋祁斜倚榻上，手中閑閑捧著書卷，上身只隨意搭了件外裳，結(jié)實(shí)胸膛袒露而出，論起那肌rou塊兒，雖比不上韓小犬，卻也實(shí)在惹眼。

    徐三皺著眉，移開眼來，緩聲說道：“怎么不穿戴齊整？”

    宋祁仿佛才發(fā)覺似的，抬手系上薄帶，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笑道：“前幾日找了人教我練劍，那人敷衍我，被我瞧了出來，我就使計(jì)逼他對我下狠手。怎知刀劍無眼，我又功力不如人，背后生生挨了一劍。方才上的藥，不能穿得太多，捂得太厚，還請少傅莫要怪責(zé)?！?/br>
    徐三一聽少傅二字，發(fā)現(xiàn)宋祁倒是消息靈通，她前腳才從官家那兒出來，他后腳就得著了信兒，也不知買通了多少宮人?？伤窃趺促I通的？何時(shí)買通的？她向來當(dāng)他是個(gè)孩子，對于他的作為，倒是從不曾上心，也難怪周文棠總是暗中提點(diǎn)。

    她眼瞼低垂，立在素屏風(fēng)前，開門見山，低低說道：“蛇毒之事，是不是你的主意？”

    宋祁不語，半晌過后，方才淡淡笑道：“莫非在少傅心中，我就是個(gè)弒殺親母的混賬？”

    他這話乃是反問，至于到底是不是他的主意，他卻避而不答。徐三作為訟師，看過太多人辯解的把戲，反問，往往是心虛的表明。

    徐三的心驟然沉了下去。

    她望著榻上少年，只見他眉眼俊美，雍容大方，小時(shí)候還有些像韓小犬，如今倒是長開了，他就是他，誰也不似。

    好好的一個(gè)孩子，何時(shí)突然變成了這樣？難道真是她那幾句言語，激起他對權(quán)力的欲望，令他猛火著釜，涌沸在內(nèi)？

    徐三皺眉不語，宋祁倒很是淡然，他將書卷在掌中攤開，很是自然地詢問起了徐三學(xué)問上的事來。徐三稍一猶疑，到底還是打算在其位謀其事，稍稍俯身，細(xì)心給他講解起來。

    怎知徐三講完之后，宋祁忽地抬起頭來，輕聲在她耳側(cè)說道：“不是我做的。三娘，信我?！?/br>
    徐三心頭一緊。她睫羽微顫，抬眼看向身前的少年。

    宋祁卻只是含笑看著她，眼中既沒有急于自證清白的慌亂，也沒有徐三以為的陰鷙與狠毒，反倒是光風(fēng)霽月，一派坦然。徐三清楚，要么他就是真的清白，要么，他就是演戲演的太像，連自己都完全說服。

    徐三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回他的話，只收回袖子，輕聲交待了幾句為學(xué)之事，算是給他布置了些作業(yè)，這就推說有事，辭別而去。

    這一個(gè)半上午，徐三身心俱疲，明明是個(gè)陰天，官袍背后卻竟被汗水浸濕。衣裳粘在身上很是難受，她回了府衙，先對羅硯和秦嬌娥交待了些事，這便趁著午歇的工夫，回了后宅，打算換身衣裳。

    韓小犬遠(yuǎn)遠(yuǎn)就聽出了她的步聲，立時(shí)便從炕席上翻身而起?？墒撬奔弊吡藘刹剑陀謴?qiáng)迫自己止住身形，逼著自己不去門前迎她。可他的這番心思，徐三倒是不曾在意，她一進(jìn)屋中，抿了口茶，就叫韓小犬幫她將另一身官袍找出來。

    韓元琨一聽她的吩咐，微微瞇眼，驀地憶起了常纓之語。難道在她眼中，自己就和伺候她更衣的唐小郎一般無二嗎？

    他默不作聲，捧了官袍過來。徐三滿腹心思，也顧不上想他今日為何如此寡言，只抬手扯起官袍，繞到屏風(fēng)后側(cè)，輕輕解著衣帶，打算開始更衣。哪知便是此時(shí)，韓小犬也跟了過來，站在她身后，一把將她的細(xì)腰扣緊，濃厚的雄性氣息更是猛然襲來。

    徐三一驚，下意識往前躲了一下，韓元琨看在眼中，眸色微冷，一邊細(xì)細(xì)撫著她的腰，一邊低下頭去，輕輕蹭著她的鬢角。徐三微微側(cè)首，故意推他道：“去去去。我還沒用午膳呢，身上沒勁兒，你就別來鬧了?！?/br>
    韓元琨卻是不依，跟條大狗似的，一個(gè)勁兒地往她身上湊。徐三向來嘴硬心軟，便半推半就，由他壓到了屏風(fēng)上，哪知韓元琨大手一探，卻發(fā)覺徐三竟是來了月事，連帶著他的手也沾上了猩紅點(diǎn)點(diǎn)。

    徐三一看，又是無奈，又有幾分窘迫。當(dāng)然，也有幾分高興。畢竟來了月事，就說明她又成功避孕了一個(gè)月。

    她抿了抿唇，回身推他，口中笑道：“這可不是我不依，是老天爺不想讓你遂愿。你啊，歇歇心思，跟我一同用膳罷。我瞧你這樣子，該也還沒吃呢?！?/br>
    韓小犬剛才正埋怨上天呢，眼下徐三一提老天爺三字，更惹得他火冒三丈。男人微微瞇眼，又傾身向前，抵著她額前，沉聲說道：“我難受的很。好三娘，用這兒幫哥哥一回。”他說著，略顯粗糙的指尖，狠狠摩挲了兩下徐三的唇。

    徐三卻是一下子沉了臉，但她倒是未曾發(fā)作，只皮笑rou不笑地道：“你小子，少蹬鼻子上臉，趕緊跟我一塊兒用膳去，別想這有的沒的了?！?/br>
    韓小犬頓了一頓，卻是不領(lǐng)情，驟然冷笑道：“我蹬鼻子上臉？你告訴我，你真沒給別人這般侍弄過？賣花郎也沒被你這樣待過？那金國商人，還有求娶你的金國太子，他們有沒有這等艷福？唐玉藻呢？對了，還有中貴人，他雖是個(gè)閹人，但你若是想舔……”

    韓小犬話音未落，便聽得啪的一聲，左臉猛然一痛，卻是被徐三打了個(gè)耳光。那耳光打得極狠，當(dāng)真是不留絲毫情面。

    男人死死咬牙，緊抿薄唇，可眼眶處卻是微微泛紅。徐三原本還火冒三丈，怒意上涌，可此時(shí)瞧見他紅了眼眶，這才發(fā)覺他心里多半是藏了事。

    她趕忙伸手，輕輕撫著韓小犬的左臉，很是有些心疼，皺眉說道：“傻小子，你又聽哪個(gè)長舌婦胡說了？他們胡言亂語，調(diào)嘴弄舌，難道你也要跟著學(xué)？”

    第176章 鴛鴦驚起不無愁（四）

    鴛鴦驚起不無愁（四）

    韓小犬口不擇言，說甚么她給周文棠用口舌侍弄, 自是惹得徐三急火攻心, 對他大為失望, 當(dāng)即就甩了他一個(gè)耳光。可打過之后, 她輕輕撫著韓小犬的面頰，心中又有些不忍, 稍一猶疑, 低低說道：

    “晁四郎, 我認(rèn)。金國那商人，我也認(rèn)。但是其余的，都和我沒有半點(diǎn)兒牽扯。你這般想我, 我心里也難受。我沒有給他們那樣弄過，從來沒有給任何人那樣弄過?！?/br>
    沒有任何牽扯？早些年間，她也對羅昀說過, 說她和自己沒有任何牽扯！可還不是說變就變？

    到底是個(gè)小騙子, 說的話做不得準(zhǔn)的。

    韓小犬的心上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兒。他眼瞼低垂，死氣沉沉地道：“連我也不能例外？”

    徐三微微皺眉道：“你今日怎么回事？非要揪著這個(gè)不放了？”

    韓小犬默然半晌, 有些頹然地一笑, 凝視著她道：“是了。我跟他們是一樣的, 你也不會(huì)對我有甚么厚待。我若死了, 就跟賣花郎一樣, 遲早要被你忘了，在地底下看著你跟別的郎君廝混。我若活著，就跟那金國商人一樣, 還是要被你忘了，連名字都不想提起來了。”

    她就好像那春日里的紙鳶一般，薄情如紙竹為心，辜負(fù)絲絲用意深。她的線在何方，就連他也看不透。然而今日種種，總算讓他明白過來了——他絕不是那放紙鳶的有緣人。

    韓小犬意冷心灰，又怒又恨，卻又束手無策，心頭無力。而徐三聽了他這番肺腑之言，好似被他用凜凜長劍直穿入腹，心間隱隱作痛，對韓小犬甚是失望。

    她緩緩抬起下巴，緊抿著唇，雙拳緊攥。

    她不想辯駁，也不愿辯駁。她的枕邊人都不信她，就算說的再多，又抵得上甚么用處？官場上有句話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情場上也是一樣的道理。韓小犬既然已經(jīng)對她起了疑心，她也不必再強(qiáng)留他了。

    但她還想再等等。再等等。等他回心轉(zhuǎn)意，等他向自己低頭認(rèn)錯(cuò)。

    可面前的男人確實(shí)低著頭，扯了下唇角，慘然一笑，接著看也不看徐三一眼，拂袖而去，奪門而出。徐三立在原地，聽著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只覺得心力交瘁，疲憊不堪。

    此后數(shù)夜，徐三每日忙于官務(wù)，直到夜半三更方才回房。她倚在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總覺得身邊空蕩蕩的，連帶著心里也空落落的，總是睡不安穩(wěn)。

    從前韓小犬在時(shí)，那男人渾身肌rou，人高馬大的，一個(gè)人就能占去大半張炕席。徐三那時(shí)候總是故意怨他，說他將自己擠的只剩巴掌大的地兒，每每此時(shí)，韓小犬就會(huì)抿唇一笑，長臂一收，將她困在自己懷里，成心再去擠她，用那結(jié)實(shí)的胸膛幾乎將她憋得喘不過氣來。

    如今倒是沒人擠她了，可徐三卻是怎么也睡不著了。她隔著薄薄的碧紗帳，望著那半窗斜月，心里總是忍不住想，韓小犬沒有回他的舊住處，也不知是去了何方，今夜的他，又會(huì)跟誰睡在一塊兒？

    幾日過后，恰逢休沐，徐三去了盧莼的住處，吃了她親手做的莼菜銀魚羹，又和她說了些官場之事。晌午過后，她并未久待，出了盧莼的小院，稍稍一思，就去了周文棠的院子。

    近幾個(gè)月以來，每逢休沐，周文棠幾乎都會(huì)出宮，回竹林小軒暫住一日。徐三事先并未打過招呼，但周文棠那院子里的人，早就跟徐三熟的不能再熟，眼見著她過來，趕忙含笑迎她入內(nèi)。

    徐三緩緩步入小軒，就瞧見周文棠背對著她，一襲白衣，盤腿坐于檐下。幾只雀兒倒是不怕他，在他身邊一蹦一蹦的，時(shí)不時(shí)低頭啄上兩下，嘰嘰喳喳，俏皮可愛。

    徐三凝住身形，再一細(xì)看，就見男人與鳥，恰好被那圓形的門框給框了起來，好似一幅栩栩如生的畫，平靜而又溫馨。徐三看著，心上不由和緩許多，她抿唇一嘆，靜靜上前，屈膝在周文棠身側(cè)坐了下來。

    哪知她一過來，那幾只雀鳥仿佛受了驚，立時(shí)撲棱著小翅膀四散飛去。其中一只匆匆飛落枝頭，惹得幾片翠葉緩緩飄下，無聲墜地。

    徐三看著，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聲笑道：“瞧，連鳥都嫌棄我?！?/br>
    周文棠勾起唇角，淡淡說道：“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徐三稍稍一想，也不知為何，沒有首先提起韓小犬之事。她只低低說道：“宋祁說，官家被蛇咬傷之事，不是他下的手?？晌也恍潘?，也看不穿他。思來想去，還是想來跟中貴人問個(gè)究竟?！?/br>
    周文棠瞇起眼來，緩緩說道：“其實(shí)官家所中之毒，并非蛇毒。你該也記得才對，獨(dú)花蘭除了可以治療蛇傷，還可以治愈瘡毒?！?/br>
    徐三一驚，抬眼說道：“那官家可曾知曉此事？”

    周文棠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道：“官家不知。”

    徐三緊緊盯著周文棠，心中匆匆思慮起來。官家中的不是蛇毒，而是另有人給她下了瘡毒。如此一來，倒說得通了。

    中原地帶，少有毒蛇出沒，即便是宋祁，也摸不準(zhǔn)那蛇毒能有多毒，是會(huì)讓官家元?dú)獯髠€是會(huì)讓官家就此崩殂。他雖然狠，但還不敢貿(mào)然下這不可估量的狠手，更何況官家若是薨逝，對宋祁來說，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因此宋祁就暗中使人尋來了瘡毒，借著薛鸞的蛇，讓人誤以為官家昏厥，乃是因?yàn)楸簧咭?。如此一來，他不僅確保了獨(dú)花蘭能救活官家，連帶著還成功栽贓了薛鸞。

    說不定，就連薛鸞找來吹蛇人獻(xiàn)藝，也是宋祁暗中使計(jì)，誘敵深入陷阱。

    徐三起初還當(dāng)他涉世未深，才設(shè)下了這般淺顯的局，不曾想這陰謀背后，宋祁也是使了不少心思，步步為營，處處籌謀，哪里還像是個(gè)十幾歲的少年？徐三兩世為人，在害人上頭，都沒有他這么深沉的心機(jī)。

    徐三眉頭緊皺，越是深思，越覺得可怕。

    若是這一場禍?zhǔn)?，真是宋祁的連環(huán)計(jì)，那么，他是如何尋來瘡毒的？如何給官家下毒的？如何將吹蛇人送到薛鸞面前的？還有那些宮人，他又是如何收買的？

    這孩子明明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可如今的他，卻讓徐三覺得如此陌生。

    她攥緊衣角，忍不住向著周文棠問道：“你為何不跟官家戳穿宋祁？”

    周文棠扯了下唇角，淡淡說道：“宋祁所為，乃是官家樂見之事，更何況他這一回，做的百密而無一疏。若非他早些時(shí)候，派人偷了我一株蘭花，只怕連我也不會(huì)往他身上多想?！?/br>
    宋祁盜花，自然是為了提前試驗(yàn)藥效。他要讓官家中毒，要讓官家的身子大不如前，但是也絕不能讓官家就此喪命。若是周文棠心思縝密，早先便已料到他會(huì)下手，派人盯上了他，只怕時(shí)到今日，徐三還要被蒙在鼓中。

    可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連官家都不想跟宋祁計(jì)較，徐三還有甚么立場去指責(zé)宋祁？再說，她早已沒有了退路，矮子堆里，只宋祁一個(gè)將軍可拔。

    她能做的，只有如官家所說，教會(huì)宋祁什么是善，什么是仁義。只可惜古人有言，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扳直宋祁，哪里有那么容易？

    徐三眼瞼低垂，思緒萬千，只覺得前路茫茫，竟有些看不到盡頭。而周文棠斜瞥了她一眼，眉頭微蹙，沉沉笑道：“徐少傅多久不曾練劍了？”

    徐三一怔，抬起頭來。她有些羞愧，咬牙解釋道：“我實(shí)在太忙，天還沒亮就要上朝，半夜三更都未必能歇下，每日滿打滿算，也就睡三個(gè)時(shí)辰，每逢休沐，還要去應(yīng)酬，去赴宴，哪兒來的工夫練劍？”

    周文棠意味深長，沉沉說道：“近幾個(gè)月，你可得好好練練了?！?/br>
    徐三心頭生疑，抬眼看他。周文棠卻已經(jīng)起身，不多時(shí)便拿了把劍過來，遠(yuǎn)遠(yuǎn)朝著徐三扔了過來。徐□□應(yīng)倒是快，立時(shí)伸手，牢牢將劍柄抓住。

    周文棠神色淡漠，威壓十足，不待徐三起身，手上寒光一閃，就朝著她直直刺了過來。徐三一驚，哪里還顧得上想什么宋祁和韓小犬，趕忙閃身避過劍鋒，接著騰身一轉(zhuǎn)，將長劍抽出長鞘，略顯吃力地?fù)踝≈芪奶牡墓荨?/br>
    學(xué)武練劍，最要緊的就是一個(gè)勤字。一日懈怠，劍上就會(huì)露出破綻。徐三幾年不曾和周文棠比劍，早些年間，在周文棠放水的情況下，倒還能占得上風(fēng)，然而今時(shí)今日，周文棠的劍道比從前愈加精深，而徐三卻是比從前還不如，沒過上十幾招，就頹然敗下陣來。

    她仰面倒地，死咬牙關(guān)，瞪向上方的周文棠，而男人手中的長劍，卻穿過她散開的青絲，深深扎入了地上的木板。

    他低低俯首，有些玩味地看著徐三，聲線低沉，呼吸溫?zé)幔骸肮园⑧?，近些日子，府衙官?wù)，能放則放。阿爹教過你的劍道，也該拾起來了。金國快要出事了，你這偎紅倚翠的小日子，也該要過到頭了?！?/br>
    金國之事，能拖上近乎兩年，已經(jīng)讓徐三十分滿意了。只是周文棠所提及的偎紅倚翠這四個(gè)字，入得徐三耳中，立時(shí)就讓她想起了韓小犬之事了。

    她稍一猶疑，也不急著起身，仰頭看著他，輕聲說道：“中貴人，你可知道韓元琨的下落？他那日跟我鬧了脾氣，竟是一去不復(fù)返了。我倒不是想將他哄回來，只是怕他在外頭出事。那小子倔得很，我怕他想不開?！?/br>
    周文棠聞言，默然半晌，倏然直起身形。他將扎入地上的劍拔出，利落收于鞘中，接著背過身去，含笑譏諷道：“你在開封府養(yǎng)的那些探子，若是連韓元琨都找不出來，養(yǎng)了也是白養(yǎng)，我勸你還不如早早轉(zhuǎn)手賣了身契，說不定還能賺上幾兩銀子，也算是沒白費(fèi)這工夫?！?/br>
    周文棠之言，倒是直戳徐三的痛處。徐三從牙婆手中買來的那些人，身份低微，成才率實(shí)在不高，幾百號人里，就出了一個(gè)徐璣，剩下的大多不堪一用，就是安插到了各個(gè)地方，也收集不來像樣的情報(bào)。組建一個(gè)高效運(yùn)轉(zhuǎn)的情報(bào)機(jī)構(gòu)，遠(yuǎn)沒有徐三想的那般容易。

    她有時(shí)甚至忍不住想，周文棠當(dāng)年，到底是怎么建立起兔罝來的？是不是因?yàn)樗泄偌业闹闻c扶持，所以這條路，走的也更加順利些？

    但她的手腕，也并不比周文棠差。至少在朝中，周文棠孤立無援，沒有哪個(gè)朝臣愿意與他為伍，而徐三作為科舉主考，身兼皇子少傅、開封府尹、翰林學(xué)士三職，身顯名揚(yáng)，炙手可熱，愿意依附她的官員和考生可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徐三的人脈，更多的集中在朝堂之上，而周文棠的鷹犬，則蟄伏暗處，不見天光。

    徐三耳聽得周文棠譏諷自己，忍不住勾唇一笑，不甘示弱道：“韓元琨怎么說，也是你兔罝的人。我若是想查他，總要先來問問中貴人，也算是給你些面子不是？”

    周文棠勾唇一哂，瞧那模樣，好似是不以為然。徐三忍不住瞇起眼來，斗志昂揚(yáng)道：“你等著，最多再過三個(gè)月，我絕對要讓你輸在我的劍下！還有，你信不信，我能將你安插在各府中的探子給頂替掉？”

    從前她忙于府衙官務(wù)，實(shí)在沒空cao心別的事。然而如今，有了官家發(fā)話，她可以借著少傅之職，將官務(wù)多分給兩個(gè)副手，那么她就可以利用這段空閑，敲打敲打她的那些棋子，再把從前學(xué)的武藝也一并拾起。

    對于徐三的誓言，周文棠卻是挑了下眉，一言不發(fā)。徐三看著，心里更是來氣，出了周文棠的院子之后，便在心中盤算起來，又給自己立了每日練武的規(guī)矩，又打算從唐玉藻那兒支些銀子，整頓一下手中的棋子。

    徐三心中裝滿了事，韓小犬這三個(gè)字給她帶來的煩擾，也因此而減輕了不少。這夜里她躺到榻上，側(cè)著身子，才一合眼，就沉沉睡了過去，難得睡了個(gè)安穩(wěn)覺。哪知待到后半夜時(shí)，徐三竟是發(fā)起夢魘來，夢中火光燭天，鬼爛神焦，四周熱燥燥的，熏的她大汗淋漓。

    徐三捂口，猛咳一聲，驟然間睜開眼來，只見四下再不是一團(tuán)漆黑，正上方的鴛鴦帳頂已然被火燎了一個(gè)大洞出來，目之所及，盡是濃煙滾滾，火舌騰舞。

    起火了！

    徐三一驚，立時(shí)清醒起來。她翻身而起，將錦被披在背上，胡亂踩上木屐，這就匆匆往門外逃去，哪知她逃到門前，瞇眼一看，卻發(fā)現(xiàn)門窗都已被人緊緊鎖住！

    眼見火舌肆虐，馬上就要燒到自己身上，徐三還算冷靜，一邊張口，高聲呼救，一邊點(diǎn)破窗紙，自縫隙間伸出手去，試著去摸門前拴著的銅鎖。孰料她摸了一會(huì)兒，忽地有一只手，驟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徐三心上一緊，也不知來者何人。她不敢貿(mào)然出聲，而門外之人，卻是急急說道：“三娘，別怕。我來救你了?！?/br>
    是韓小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