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一章在他倆之間早就無聲地揭過，誰也沒再談起，之后兩人也一直正常交往。前段時間申海聽說魏晉失戀，還特地安慰過他幾次，經常把他從那沉悶的寢室拉出去散心。魏晉心懷感激，更是早已忘了那點連矛盾都算不上的破事。

    “有什么對不起的，本來就不是你的義務……再說都過去那么久了，怎么突然又想到了？”

    “必須要說的?！鄙旰Ｋ坪踉陂_口之前有過一番深思，“我以前因為膽小怕事，做過許多讓自己瞧不上的事。然后……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睿智、溫和、正義……如果不是看見他，我不會相信那種人真的存在?！?/br>
    魏晉用沉默掩飾著自己的驚詫。申海之前從未提起過這茬，而且使用的形容詞也很稀奇。

    申海笑了笑：“要說有什么缺點，就是他太謹慎了，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為了他，我必須早些壯起膽子，早些成長到能讓他放心信任的樣子?？傊也粫偻丝s了。”

    ——

    “你到底想問啥？”王芝納悶地舉著手機。

    洛宇不能去問魏晉，只得找他身邊的人旁敲側擊。然而旁敲側擊實在不是他的專長，繞了半天也繞不到點上。

    “就是最近……大家都挺忙的……魏晉好像也挺忙的。呵呵?！?/br>
    王芝耐著性子陪他兜圈子：“是啊，到期末了當然忙。你要想關心他為什么不直接找他去說？”

    “我們很久沒聯系了，哎呀真是不知不覺。呵呵。”

    王芝在電話另一頭飛快地翻了個白眼。她之前因為看好洛宇，花了大力氣慫恿魏晉去告白，結果弄巧成拙差點跟魏晉鬧掰。事后雖然深刻反省，痛下決心再也不在感情問題上亂出主意，但對洛宇這個人多多少少也有點兒遷怒——你不喜歡魏晉還表現得那么熱忱，忽悠誰呢？

    洛宇猜測魏晉應該已經對王芝出了柜，但凡事總有萬一，因此問得如履薄冰：“我那天碰巧看見，魏晉跟一個特別高的男生走在一起，那家伙有點眼熟但不記得名字了，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喲呵，這會兒想起來查探魏晉感情新動態(tài)了，難不成是后知后覺動了心？王芝虛捋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須：“申海啊，他跟魏晉一直是朋友。”

    “那……”

    “我只能告訴你，他倆都是你想的那樣。但他倆之間究竟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就不知道了?！?/br>
    洛宇正云里霧里，王芝忽然一鳴驚人：“你吃醋了？”

    “刺啦”一條閃電劃破了層層霧障，洛宇張著嘴昂起頭。

    他想：我吃醋了？

    第51章

    “你喜歡的那個人……知情嗎？”魏晉試探著問。

    申海點點頭：“我告訴他了?！?/br>
    魏晉目瞪口呆：“你這膽子長得不是一般快啊。那他接受了嗎？”

    “他沒有接受，但也沒有直接拒絕。那個人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當面給我難堪，對他而言也是不小的挑戰(zhàn)，所以他想讓我自己知難而退?！鄙旰？嘈α艘幌拢爸徊贿^，我沒有讓他如愿?！?/br>
    魏晉被觸動心事，有點沉不住氣：“社長，有些事未必值得強求?！?/br>
    “不算強求，我總覺得他對我也……至少不反感。他下了課我送去熱茶，他會收下。雖然他還沒有主動對我說過話，但能回應我的各種關心已經足夠了，來日方長嘛。”

    魏晉欲言又止。申海大約也發(fā)現自己說得十分悲慘，活脫脫一個心存幻想的備胎，干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你呢，最近徹底走出來了吧？”

    “嗯，早就放棄了。”

    申海嘆了口氣：“不是我說你，我一早就告誡過你不要招惹直男。真是直的彎不了，徒增傷心。能被掰彎至少也是雙，可他要靠掰才肯彎，說明他本沒打算邁出這一步，就算邁出了也還能退回去。他權當獵奇快活一場，你呢？”

    ——

    “我吃醋了？”洛宇喃喃地重復了一遍。

    王芝等了半天沒等到他吱聲，不可思議道：“你真的吃醋了？你該不是想告訴我，你現在發(fā)現自己喜歡上魏晉了吧？”

    洛宇見她把話挑明，也就不再苦苦遮掩，字斟句酌地說：“存在這個可能性?！?/br>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啥叫存在這個可能性？”

    “我……”洛宇摁住腦門，“我中學里也是喜歡過小姑娘的，我知道喜歡是什么感覺?，F在的感覺跟那種不一樣，很難下判斷?！?/br>
    “什么地方不一樣？”

    “我想想啊?！甭逵罱g盡腦汁搜尋著合適的詞匯，“以前對著小姑娘吧，我想讓她注意我、佩服我、黏著我，想看她吃我買的東西、拉著她的手走路、聽她嘰嘰喳喳地說話，想跟她親嘴兒……哦，那時候沒考慮過睡覺的事?！?/br>
    “……”王芝忍了三次，還是脫口而出，“你語文及格過嗎？”

    ——

    “我以前不懂事時，也對一個直男動過心?！鄙旰Ｕf，“我那時候沒有現在這么窩囊，愛上了就去找他了，為他付出一切，只想跟他共度余生。共度余生！”他嗤笑了一聲，“他接受了我。我覺得掰彎他是我對不起他，所以掏心掏肺地對他好，他要什么我都給?！?/br>
    “社長……”魏晉不想聽他自揭傷疤教育自己。

    “他一邊跟我私會，一邊對大家宣稱我們毫無交情，美其名曰為我好。我篤信不疑，直到他搞大了一個女生的肚子。分手之后，我雖然消沉，但還是對那段關系守口如瓶。兩個月后才發(fā)現，所有人都已經知道我是同性戀了——他幫我宣傳的?！?/br>
    魏晉在申海肩上拍了拍。申海并不領情，固執(zhí)地續(xù)道：“我不得不轉校才逃脫流言蜚語，之后卻一直活在擔驚受怕中，不知哪一天那些流言就會追過來……你明白了嗎，魏晉？你知道我想說什么嗎？”

    魏晉只得說：“我知道。但不是所有直男都那樣吧?！?/br>
    “那你是想當神農，嘗百草？”

    “……不想?！?/br>
    “你掰不彎他的?！鄙旰Ｄд艘话銖娬{道，“這么大一個火坑，下來的人，都是自己跳的。”

    ——

    “可是對著魏晉，我好像很少想到‘我’。我變得既不耀眼，也不卑微，就只是待在他身邊。跟他一起做什么事都有趣，但如果不想做事，可以一坐一下午也不覺得膩味?！?/br>
    ……

    “我想要保護他，但不是為了逞英雄，也不是要讓他佩服我。我保護他，就像是保護自己一樣。我抱著他，也像是抱著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樣，特別平靜，特別安心。”

    ……

    “發(fā)現他是同性戀時，我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掩飾的樣子，一下子心痛得不行，我那時覺得是因為想到了表姑受過的苦。他被打時我掄拳頭就上了，我覺得那是對朋友兩肋插刀。他告白以后，我一看到他就會心率提高，我覺得是緊張導致的。”

    ……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真不知道為什么……我想跟他重親一遍嘴兒?！?/br>
    ……

    “你說，我喜歡魏晉嗎？”

    第52章

    “你說，我喜歡魏晉嗎？”

    ……

    王芝默默地聽著，神色變了又變，似乎有一點感懷，又有一點自傷。

    然后她微笑道：“我咋知道。”

    “欸？”洛宇拉遠了手機一看，通話已經結束了。

    ——

    王芝最終還是不肯替洛宇拍下結論。畢竟吃一塹長一智，她可不想再承擔一次指錯路的責任了。況且，在這么重要的事情上，如果不是主動認清自己的心意，而是靠別人勸說，那滋味就淡了。

    不過關于申海她卻心知肚明，魏晉跟那家伙再澆十斤汽油也燒不出火花來。王芝心里依舊是向著魏晉的，如今洛宇明顯只差臨門一腳，她不想去踹，卻又怕再磨蹭下去他真就縮卵了。

    王芝思前想后，撥通了申海的電話：“你在哪兒？”

    “回寢室的路上?！?/br>
    “旁邊有人嗎？”

    “沒有。咋了？”

    “我有個計劃，需要你配合?！?/br>
    不出所料，申海在聽完她的想法后斷然拒絕：“不可能。我才剛剛勸過魏晉別去找直男！”

    “不是他找直男，現在是直男找他。而且那是洛宇，不是你當年那位?！?/br>
    “我不知道洛宇是誰。天下烏鴉一般黑?！?/br>
    “是么？那剛好可以甄別一下。你照著我說的去做，他要是找魏晉坦白了，那么皆大歡喜。他要是這次不找，那以后也不會了，從此各走各路，而且魏晉從頭到尾不知情，少傷一次心。”

    ——

    “來，這幾張給你，幫我找地方貼上，比如你寢室樓門口?！鄙旰讖埡蠛鸵痪黼p面膠遞給魏晉。

    “什么東西？”魏晉展開來讀了讀。

    “詩社新活動，跟攝影社聯合舉辦的。”申海自己正在將一張?zhí)卮筇柕馁N到公告欄上，“兩人一組，在校園里拍攝以夏日為主題的照片，沖洗出來并附詩一首，貼到活動板塊上。學校論壇上也會有專題。你來嗎？”

    “唔……”

    “來吧，就當散散步?！?/br>
    “好吧。”魏晉笑笑，“社長真是負責?！?/br>
    “其實都好久沒活動了……”申海無意中一轉頭，語調瞬間沉了一下，“……教授?！?/br>
    “啥？”魏晉跟著看過去，卻不知道該看哪里。正值午飯時間，大批人馬從他們身邊經過，一齊涌向食堂。聞牧舟混在人叢中，沒有申海那樣鶴立雞群的身高，打扮也并不起眼，乍一看完全消失在了學生堆里。

    申海清了清嗓子，更響地喊了一聲：“教授。”聞牧舟聽見了，朝他望了一眼。申海用力揮揮手。

    聞牧舟在他驚喜的注視下靠近了過來：“在貼海報？”

    “是的?！鄙旰Ｕ镜霉P挺如軍姿，于是就更高了，不得不低頭看著聞牧舟，姿勢別扭得很，“你快去吧，晚了又要排隊?！?/br>
    聞牧舟笑了一下：“教工窗口隊伍短?！?/br>
    “也對……哈哈?！?/br>
    聞牧舟的視線掃過海報上的文字：“原來你是詩社的?！鄙旰Ｋ坪鹾懿缓靡馑嫉亍班拧绷艘宦暎簳x沒多想，幫著補充道：“他還是社長呢。”

    聞牧舟頓了頓：“真的？這么說來，那次征集筆友的活動也是你策劃的了？”

    申海突然僵住了。魏晉不明所以地打量著這倆人。

    “教授……”

    聞牧舟伸手在申海的胳膊上拍了兩下，仿佛帶了點安慰的意味：“創(chuàng)意不錯，沒別的。”

    他們又寒暄了兩句，申海始終僵著，聞牧舟倒是面色如常，微笑著打了聲招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