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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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汀那時便得到了對于“美”的定義。這定義現(xiàn)在也沒變,只不過漸漸模糊了,他懷著某種怨氣和委屈,抗拒在心中描摹母親的形象,結(jié)果固然是遺忘。但現(xiàn)在面對那張面目全非的臉,他卻忽地拾起了所有美麗的印象。 “mama?!标懲¢_口。 最明顯的變化體現(xiàn)在心率上,陸汀知道,她聽見了。 “我來了,我來看您了,”陸汀俯身跪在床邊,十四年未見,重逢雖是如此,他也舍不得遠(yuǎn)離一寸,眨眼一秒,“您疼嗎?” 心率提得更高了。 “我有好多話想和您說……”陸汀喃喃道,比如什么?他問自己。比如我和我喜歡的人結(jié)番了,雖然他現(xiàn)在不見了,但我還是好喜歡他。比如我的孩子沒了,他可能正在死,因為我肚子在痛,我對不起他,我已經(jīng)是個殺人兇手了,但這沒有辦法……又比如,我不怪您,也沒有恨過您,我記得您留下的那封信里的每一個字,看到您這樣,我好疼,好疼。 最終發(fā)覺自己半句也說不出口。 陸汀站起來,走到藥車前,從第一層拎起那管針劑,手臂靜脈注射即可,兩分鐘內(nèi)見效,他還記得在學(xué)校做的那些問答題呢。轉(zhuǎn)回身,他的目光擦過玻璃窗外目瞪口呆的兩人,落回母親身上。 不敢看得太重,怕壓疼她,只能用冷靜的目光觀察。陸汀看到手臂尚有幾塊完整皮膚,青色血管清晰可辨,“您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是誰把您害成這樣,我會一個一個找出來?!彼忠淮喂蚧氐孛?,小腹傳出的疼痛已蔓延至全身,心口尤其難忍,但他克制著自己,托起母親的手臂,針頭刺入血管,穩(wěn)穩(wěn)地推入。 藥劑只有五毫升,一瞬間就推完了,拔出針頭的那一秒陸汀感到脊柱的墜痛,好像地下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在拽著他,要把他萬劫不復(fù)地吸進(jìn)去?!皨?,我愛你,mama我愛你。”他重復(fù)地說,爬到床頭和母親面對面,目眥欲裂地看到一滴淚,從那枯黃的眼角滑落。 怎么能這樣啊。陸汀呆呆地看著,空掉的注射器從手中滑落在地。 他還是沒有想象中那么強(qiáng),又那么堅定的意志。 但一切都已是完成時,世界也在這一刻回歸寂靜,各種儀表冗長的“滴”聲過后,一場死亡被宣判。陸汀什么都聽不到了。 陸芷破門而入,用哭腫的眼睛看他,用力把他拉出房門,之后陸汀就離開保密病區(qū),在走廊的長椅坐著,摘下防護(hù)頭套和面罩他才察覺到眼淚,他大概已經(jīng)哭了很久,灌得脖子都是濕的。他低著頭,喝舒銳給他沖的葡萄糖水,任何人和他說話都小心翼翼,無非是安慰,又無非是后事的處理,陸汀總會抱緊自己的保冷藥箱,抬起頭溫和地回應(yīng)他們,對方離開時,他還會說謝謝,說再見。 沒有人讓他離開。沒有人說諸如“你快回家休息吧”之類殘忍的話。陸芷陪了他一會兒,然后也走了。大約凌晨三點半,陸汀的眼淚還在斷續(xù)地流,讓他感到無措,走廊的寂靜忽然被打破,來人正是他的父親。 陸秉異穿了一身純黑的西裝,身后跟著一群同樣黑西裝的人,他們在大約十五米遠(yuǎn)的地方停步,站成一撮等待,只有陸秉異一人快步地走著,來到陸汀跟前。 陸汀站了起來。 “我去看過你mama了,”陸秉異按住他的肩膀,讓他坐回椅面,“小汀,你做的沒有錯,她太痛苦了?!?/br> “你以前來看過嗎,爸爸?”陸汀十指交叉起來,相互握緊。 肩上的壓力不是投影。 “看過?!标懕愒谒砬岸紫?,腿腳本就不利索,顯得十分吃力。 “嗯?!标懲?yīng)道。他并不相信。他冷眼看著這個花白頭發(fā)的男人,聯(lián)邦權(quán)力的頂端,他越來越陌生的父親,一個真實的血rou之軀,還真是難得一見,對他這樣放低姿態(tài)。 “我知道她很痛苦,”陸汀又道,“所以我也很痛苦?!?/br> “想要什么補(bǔ)償?”陸秉異問。 補(bǔ)償?陸汀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瞪圓蓄著水光的雙眼,“是說拿她的死,找您換什么嗎?” 陸秉異沉吟道:“薛聆的意外有我的責(zé)任?!?/br> “那個項目組,我也會嚴(yán)查,按規(guī)懲罰?!标懕愑终f,抬眼抬出了滿眼角的細(xì)紋,“今天咱們父子兩個……今天就把話說開吧,兒子,我知道我有很多對不起你和薛聆的地方,我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現(xiàn)在說什么也都太晚太晚。所以在其他方面我都想給你最好。你需要什么,爸爸都一定會給你,一定會支持你,現(xiàn)在也是一樣?!?/br> 陸汀的眼淚忽然就干了,流不出眼眶,連心里都不再有這個念頭。他哭不下去了。 他覺得非常惡心,險些就地嘔吐。 “沒有,您這樣說,不是讓我更難受嗎,”他飽含歉意地笑了笑,把父親扶了起來,滿臉的體貼懂事,“補(bǔ)償?shù)氖虑?,我還沒想好,以后再說可以嗎?” 隨后他把父親送走,行為舉止都保持著得體穩(wěn)重,流露少許脆弱,完全就是一個優(yōu)雅明理的首腦之子在隱忍悲痛時應(yīng)該有的模樣。再之后,陸汀和jiejie發(fā)小告別,駕著aldebaranb離開醫(yī)院。 四點出頭,天都快要亮,雨卻又下了起來,那棟懸浮的七層建筑如一只異形巨獸,陸汀毫無留戀地脫離它的巨口,下方的火山口幽深如萬丈,雨落其上,黑也是綠,綠也是黑,欣古湖映不出他的影子。 陸汀卻能清楚地看到現(xiàn)在的自己,空空如也,豐富的血rou早在某個剎那凋敝,只剩如同硬骨的一個念頭:我打了太多針了。 我一針殺死我的孩子,一針殺死我的母親。以后我不會再打了,它與流淚一樣,是懦弱,是亡羊補(bǔ)牢。我不會再打了。 他又想:即便只剩我一個,即便我是個無藥可救的蠢貨,我也要找回我的愛人,殺死我的仇敵。 閉門不出的狀態(tài)持續(xù)了幾日,陸汀在elnath里鄧莫遲沒能帶走的那些痕跡里待著,在畢宿五的化驗室里待著,也在靶場待,在菜園待。得益于lucy的堅守崗位,那些扦插的菩提粗壯了不少,他的玫瑰也已經(jīng)盛放,比預(yù)想中還要紅,還要深,如同血。時間在平靜中過去了,許多猜想和一個計劃,在他腦海漸漸成型。 雨停的那個早晨,陸汀摘了一支玫瑰,用膠布貼在aldebaranbcao作臺前的凹槽里,來到撒克遜河邊的下層總警署。他的身份又一次提供了莫大便捷,一路綠燈,從不屑一顧到覺得稱心好用原來也不需要多久,陸汀在心中自嘲。 他找到在此警署管事的凱森警長。這位凱森的轄區(qū)可以說是都城最大,從第四區(qū)的廢品山到堆滿破爛平房的人造人聚居區(qū),再到紅門軍事基地西側(cè)的“空山”監(jiān)獄,總而言之,這座都城一切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基本都在他的權(quán)力輻射范圍以內(nèi)。 “您收到我的調(diào)職申請表了嗎?”陸汀開門見山。 “應(yīng)該在分警局吧?!眲P森客客氣氣。 “我很早以前就直發(fā)到您的郵箱了,八月份,”陸汀微笑道,“現(xiàn)在是十一月,我有權(quán)收到正式答復(fù)?!?/br> “你知道的,陸警官,”凱森放下茶杯,放在他那一大盤鮮奶油甜食旁邊,“你這樣的身份應(yīng)該去特區(qū)任職,在中央一區(qū)當(dāng)巡警都是委屈——” “哦,我知道了,”陸汀打斷他,又道,“那能請您幫我個忙嗎?上次我大哥婚禮上被捕的嫌犯,處刑前我需要見一面,還有最近一個月您能調(diào)取的所有區(qū)域的所有監(jiān)控錄像,所有公共交通記錄和過關(guān)記錄,都煩請發(fā)一份給我。” “這個——” “這個怎么?放心,我只是要查案,不會外泄,我爸爸也不會找你麻煩?!?/br> “這個我也找不到嘛……”凱森搓了搓自己肥厚的手掌,滿臉都是苦惱,好像被這么一個不講道理的公子哥找上是到了八輩子霉,“你要去基層警局查看的,而且基本上都是一周一銷毀……” “它不在您的電腦里嗎?沒有權(quán)限連線查看嗎?”陸汀拍了拍那個顯示器。 凱森臉色一變:“不、不在呀!” “那我想問問,您處在這個職位,到底有什么用處,”陸汀照舊彬彬有禮,繞過辦公桌,來到凱森跟前,他突然扼住他的脖子使狠勁兒扳起他的下巴,“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窩在辦公室里吃奶油蛋糕,還真是吃白飯啊?!?/br> 凱森大驚失色,陸汀掐他脖子的力度,壓制的態(tài)勢……太匪夷所思了,這都是怎么回事?這接下來的一切舉動都表明,他要殺了他。他竟要殺了他。陸汀確實也成功了,他奪了凱森的槍,卻沒有開自己的,肥胖高大的男人在他的武力面前好比一袋面粉,無需用子彈打穿,脫臼和癱軟都是輕而易舉,反抗在他手下都沒法弄亂這屋里豪華的陳設(shè)。陸汀就這樣面無表情地把他夾在肘間勒咽了氣,抽出紙巾仔細(xì)擦去他吐在自己袖子上的白沫,把人隨手一丟,坐上那把還有余溫的辦公椅。 在手環(huán)上撥號時,陸汀沖監(jiān)控攝像頭露出無可挑剔的微笑,兩腿頗為愜意地架上辦公桌,交疊在一起,靴根壓上那些雪白的、根本沒翻動過一次的文件。 “小???”陸秉異的聲音傳入耳麥。 “爸爸,我想好了,”陸汀愉快地說,“您要怎么補(bǔ)償我?!?/br> 第43章 陸汀來到空山監(jiān)獄,以下層總警署警長的身份。這是他上任的第二天,第一天全都花在特區(qū)的聯(lián)邦安全局里,他依照流程接受了一組共十二個心理測試,從腦電波檢查到視網(wǎng)膜,以確認(rèn)他對聯(lián)邦的忠誠以及心理狀態(tài)的穩(wěn)定。 其實對這些測試陸汀并未抱有太大信心。早在警校,一季度一次的精神健康監(jiān)測中,他就有過某項指標(biāo)不合格的情況,畢竟他從小就是個需要心理咨詢的麻煩貨,事到如今,長達(dá)二十多天的失眠過后,他認(rèn)為自己的異常程度只增不減。 然而測試的最終結(jié)果是,他通過了,以總評94.3這奇跡般的高分,全公安系統(tǒng)上下恐怕就沒幾個比他還健康陽光、還忠心耿耿的人了。 陸汀所做的只是集中所有精神,在接收測試時把自己想象成另一個人。 由此可見,這些由針對人造人的基線測試演變而來的復(fù)雜檢驗,其可靠性本就有待商榷,更像是一種弄權(quán)者的自我安慰。 當(dāng)然這對陸汀來說有利無弊,他無可指摘地頂?shù)魟P森,戴上了他的磁條和肩章——好吧,這雖然合法,但并不是無可指摘,不光是下層大小每一間警局,在特區(qū)他的消息都飛了滿天,總統(tǒng)先生近期曝光的私生子,不到二十歲就坐上這樣的位子,無論從哪個角度報道,都是條足夠吸睛的新聞。 陸汀擋不住流言,也沒打算去擋,他想自己正如他們傳的那樣,任性跋扈,靠爹上位,沒什么好辯解的。陸秉異比他還難做人,處在更高的風(fēng)口浪尖,這么一琢磨,陸汀心中好像還有幾分舒爽。 不出意料的是,凱森的賬戶連同計算機(jī)在交給繼任者使用之前,就按照條例被安全局從頭到尾地“過濾”了一遍。敏感的、爛尾的那些信息,往往都會被徹底粉碎,你替他們干活,他們也只會讓你知道他們想讓你掌握的。好在陸汀早有準(zhǔn)備,鄧莫遲留給他的那張紅色磁盤派上了用場,當(dāng)時他剛殺過人,就把它插進(jìn)了桌面下方的主機(jī),其中安裝的自動解碼程序立竿見影,當(dāng)過濾清洗開始,凱森賬戶里的完整內(nèi)容早已在畢宿五的主機(jī)里備好了一份。 陸汀也正是從中查找出了婚禮時那位“刺客”的案底,感謝陸岸長達(dá)一月的瘋狂篩查,他現(xiàn)在只需要去空山監(jiān)獄把人找到,不必再費更多的腦筋。那是個二十六歲的非裔beta青年,有著狹長的鵝蛋臉和滿頭的細(xì)碎卷發(fā),名叫“karbo”,案發(fā)當(dāng)時,他的身份是普索佩酒店的一名異寵飼養(yǎng)員。 養(yǎng)的就是那只白孔雀。 陸汀剛一踏入探視房,karbo就認(rèn)出了他。 “我記得你,”karbo咧嘴笑道,他皮膚黑得均勻且徹底,因此牙齒和眼白都白得扎眼,就像顏料點上去似的,“一身雪白的鋼琴王子,降e大調(diào)夜曲,我的小鳥喜歡你?!?/br> 陸汀也笑起來,拉開折疊椅,隔了張鐵皮寫字臺,在他對面坐下,“很榮幸。不過你的小鳥可真夠沉的?!?/br> “它怎么樣了?” “安置在第一動物園里,”陸汀把那只白鳥的近況投在墻上,柔和地說,“已經(jīng)找到了其他孔雀朋友。” 他今天穿的是便裝,交談的場所也并非審訊室,連手銬他都吩咐獄警事先摘掉了,兩杯咖啡擺在桌上,隨時都能端起來飲用,這間監(jiān)控監(jiān)聽全部關(guān)閉的屋子只有他們兩人,盡可能地營造出輕松平和的氛圍。 但karbo的戒備仍然藏在他冷掉的笑容里,“找我有什么事嗎,警官先生?” “你的執(zhí)刑日是幾號?”陸汀插起一只口袋,蹺起左腳,踝骨搭在右膝上。 “12月1日,”karbo眨了眨眼,一臉的滿不在乎,“還有不到一周,我就自由了?!?/br> “你可以今天就自由。我是說活著的那種?!?/br> “sir?”karbo抿嘴搖頭,“沒記錯的話,我要殺的可是你的父親。” “不只是我的,他現(xiàn)在可是整個聯(lián)邦的父親,”陸汀啜了口咖啡,嘴角含著恰到好處的玩味,再看透一點,好像又是認(rèn)真,“別緊張,我來找你當(dāng)然是因為你對我有更重要的用處,一個小忙,你幫了我,從這扇門走出去沒有人會攔你,新的身份,新的住所,新的人生,你大可以重返人間?!?/br> “人間有什么好的?”karbo嗤了一聲。 “確實,我待著也覺得很煩,”陸汀點頭道,“但空山又有什么好的?幾條交叉的禿山,你就被關(guān)在最深的峽谷,每天只有蛋白蟲壓成的干糧塊可以吃,就這還限量,還不如你養(yǎng)的鳥,直到死,你都和這塊大陸最不入流的怪胎們在一起,肢解了自己一家的殺人狂,強(qiáng)jian幼童的變態(tài),你和他們有什么好聊的?” karbo的眼皮閃了閃,他似乎沒有睫毛,那雙大大的圓眼越發(fā)顯得比例失調(diào),“是你們把我抓到這里,拷問我,限制我,給我吃蟲子,”他咬著牙,“是你們下了判斷,我也是怪胎?!?/br> “也許。但你不是不入流的那種,”陸汀前傾身體,抵在寫字臺沿,目光筆直而銳利,挑剔地打量著他,“嗯,確實不是。其實我和你一樣,都很喜歡打槍,我的槍法不如你準(zhǔn),我是沒辦法隔著幾十張圓桌瞄準(zhǔn)一個老頭的川字紋的。想到五天之后你這樣的天才就要被泡在電解溶液里,用超聲波震出腦漿,再粉碎得灰都不剩……我就覺得可惜。這種死法真的不合適啊?!?/br> karbo吸了口氣,緊緊閉上嘴巴。 “這樣吧,我先說說我頭疼的事,你想想要不要幫我這個忙,”陸汀側(cè)身對著白墻,把孔雀換成一張地圖,“2073年,第二代人造人發(fā)動了起義,戰(zhàn)爭就從這里打響,”激光點反復(fù)圈畫著海岸線上的一塊區(qū)域,“安哥拉,西非的一個小國,你的家鄉(xiāng)。” karbo冷笑一聲:“sir,你查得比你哥還要詳細(xì)?!?/br> 陸汀不理會他,自顧自地接著說下去:“那一年你剛好出生,父母都在戰(zhàn)爭中遇難了,出現(xiàn)在安哥拉的自然人哀悼墻上,但你沒有被任何一家孤兒院登記,是被誰收養(yǎng)了嗎?” karbo又一次陷入沉默。 “2075年底,革命聯(lián)盟宣布戰(zhàn)敗,當(dāng)年那位神秘首領(lǐng)——我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消失在都城近海的大西洋面,他那支叫做阿瑞斯幽靈的精銳部隊也一起銷聲匿跡了,外界都說他們?nèi)姼矝],”陸汀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zhuǎn),“簡單來說,我想問你的是,你現(xiàn)在是不是在為某個秘密組織服務(wù),或者說報恩?” “我沒有組織?!眐arbo不緊不慢道,“我只是恨這個聯(lián)邦,它害我家破人亡,很不湊巧的是當(dāng)我長到能殺人的年紀(jì),正好是你老爹掌權(quán)?!?/br> 陸汀若有所思:“這樣嗎?那你有沒有聽過這么一句詩——” “什么詩?” 陸汀從容地看著他的脫口而出,以及他的色變:“when lucifer appeared in the dawn, i dreamed a vivid dream.” karbo仍然在眨眼,他確實有雙狡黠的大眼睛,“這是什么,你在哪看到的?” “2075年不止發(fā)生了停戰(zhàn)這一件事,有一批omega性別的人造人消失了,又突然出現(xiàn),我在圖書館泡了好久,在小報上翻到一些八卦,”陸汀關(guān)掉地圖,徒留一面光墻,擺弄起自己的手指,“多數(shù)都死了,但是不是有人活了下來?” “是不是有人懷著孕,活了下來?”他又問,把“pregnant”一詞咬得很重。 karbo喉頭滾了滾,哈哈地樂:“喂,我才兩歲,我懂什么?” “那個omega生下的孩子,父親很神秘……那孩子想必也有一些特殊之處,”陸汀忽然站起,雙手撐在桌面,俯身灼灼地盯進(jìn)karbo的眼睛,“失落已久的軍隊,是不是也需要一個特殊的人做首領(lǐng),把他們重新聚集起來——” karbo的露出聽到天方夜譚的表情,他打斷陸汀,語速快得有些局促:“我說警察先生,雖然我很想活下去,但你這些奇思妙想我是真的不懂,幫不上忙啊。” “確實,這都是我瞎猜的,我沒有根據(jù),但那個特殊的人是我的愛人,我知道的很少,能打聽到的更少,但我愿意相信這個可能,你明白嗎,很愛一個人的時候是會產(chǎn)生直覺的,對方的存在,會回應(yīng)過來,”陸汀立直身子,定定地看著非裔青年烏黑的眼仁,“karbo,我只是想找到他,我不會妨礙他干任何事我只是想找到他,我不是沒有用的,我在這個位置,一定能幫上他的忙,幫上你們,為了他我可以心甘情愿去死。況且,我和你們一樣恨這個聯(lián)邦,我也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