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結界里的怯情
“我真不希望你來看我,我這個樣子?!毙『沙粴w伸出手來,“靠近一點吧,已經(jīng)快五十年了。你還是沒變,我已經(jīng)只剩最后一口氣了?!?/br> 不歸木訥站在那里,遲遲沒有伸出手。 我心情復雜,繞過去床的另一邊,細細看著不歸的神情,“不歸,你討厭她么?” “不!”不歸極力否認,但手卻始終遲疑著。 “不歸,我等不了了,我快死了…”小荷夫人很焦急,滿面愁苦,嘴唇在顫抖著,手已經(jīng)抬不起來了,只垂在被子上,“你忘了我嗎……呵呵,也許,忘了我更好,不要像我一樣,始終想著那么多年……” “不歸!” 冰漪在一旁急得兩手握拳,那架式不知要做出什么暴力行為來。似乎離開楚鉞,不做海神之后,她整個人有活力多了?;蛘哒f,她是被這上千個奇葩的愿望折磨得已經(jīng)找不回上一刻的自己了? 然而,其實,小荷能在生前見到不歸,簽子上的愿望就算是實現(xiàn)了,而她的工作也就僅此而已。只是,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事情在這里就結束…… 此時不歸面露難色,在眾人企盼的目光下,怯生生的伸出了手。 突然,正在兩個指尖碰觸到一起的剎那,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音,嚇了眾人一跳。同時還傳來質(zhì)問的聲音。 “怎么回事?門都敲不開,給他們打電話也不接不回,人出了什么事你們倒是出個人給我負這個責任啊!”說話的是個男人,聽上去挺年輕,“門還是從里面反鎖的,劉姐,你派的人到底行不行?躲在里面不接電話,我mama現(xiàn)在沒有任何行為能力,他們想干什么干什么?” “周先生,護士已經(jīng)去調(diào)監(jiān)控拿門卡了,你就先別著急了?!贝藭r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很是有涵養(yǎng)和耐心,“他們兩個你放心,一個是經(jīng)紀人,一個還小,不會……” “經(jīng)紀人還小就能說明是安全的?”想來,這說話的男人是小荷夫人的兒子,話也不好聽,“劉姐,你也不想想,我媽生前糊里糊涂,受人慫恿,把那么大筆財產(chǎn)分上二十幾份,連里面那個沒用的經(jīng)紀人也是繼承人。錢是不多,可也夠他維持一段時間吃喝玩樂的了,更何況他還有小三情婦,他到底會不會為了早拿會兒錢做什么手段誰能說得準?到時候,人沒了,證據(jù)也沒了,他該拿多少拿多少,我家受這無妄之災?” “周先生,你冷靜點,護士長已經(jīng)去調(diào)監(jiān)控了,里面發(fā)生的事一清二楚,他們真做什么,不會看不到的?!?/br> “看到又怎樣?到時候人也沒了,別忘了那是我媽” “咦” 兩人正說著,突然話像是在播放器被暫時一樣戛然而止,發(fā)音硬生生發(fā)出一半就一片空寂了。 而門里,楚鉞站在眾人身后,腳下微微騰空,手自門從上到下劃了一個虛幻的屏障。這屏障原本是看不見的,但漸漸的顯出一股虛空的霧氣,霧氣漸漸深厚,直到被一層白色籠罩,上面氣波氤氳,隔絕了空間了。 楚鉞這才慢慢落腳在地,“我設了結界?!?/br> “能支撐多久?”陳半瞎看著那結界,面露擔憂之色。 楚鉞苦笑,“原本我設的結界都可以撐上一天一夜,然而明晚是血月,今天我的功力就受損而虧,但一兩個小時還是沒問題的?!?/br> 鬼知點點頭,看著不歸和小荷對望的樣子,輕道,“時間足夠了?!?/br> 陳半瞎似乎也被這曖昧而動人的畫面而觸動了,輕輕推開我,走到小荷面前,右手一舉,指尖夾著一張黃符紙,上面寫著一個咒。 “幻視咒。”我辨認了一下,才確定。 “是的。”陳半瞎點點頭,“小荷夫人,我送你一個禮物吧?!?/br> 陳半瞎說完,打火機點燃了符咒紙,順勢將灰丟在了床頭一碗水里,遞給我,“喂她喝了。” “嗯?!蔽医舆^應了一聲,將碗湊到小荷的唇邊,“夫人,請喝水。” 小荷并沒有反抗,也沒有疑惑,乖乖張嘴,把水喝了。 “咳!咳咳……”她喝的很困難,中途咳了幾聲后,喝到最后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這……你們給我喝的是什么東西???” “您沒問就喝了,現(xiàn)在還需要問么?”我有點好笑,想著這夫人年輕時是不是也沒腦子,或者說,能愛上一只貓的女人,還需要和普通人一樣走同一根筋么?“不怕是毒藥么?” “呵呵,我都快死的人了,服毒和吃藥已經(jīng)沒有什么區(qū)別了?!毙『墒冀K看著不歸,她應該是對其他的事都不感興趣,“你們是和不歸一起來的,我相信你們不會害我。” “當然不會害您。”盡管我也不知道我?guī)煾稻烤乖诜镒隽耸裁础?/br> 不歸縱然還是一臉懵懂,也沒有等待什么奇跡出現(xiàn),只是伸出了手繼續(xù)朝前握起了小荷的手。兩只手形成鮮明對比,一只上面布滿了疤痕,但至少健碩修長,充滿年輕的氣息,另一只則蒼老干枯,布滿皺紋,看得出養(yǎng)尊處優(yōu),但終經(jīng)不起歲月的摧殘。 只是,在兩只手交握在一起的那一瞬間,不歸整個人僵住了,身體開始顫抖,兩條腿似乎再支撐不住身體,撲通就跪在了地上。他一只手緊緊卡著自己的脖子,努力在發(fā)出聲音。 “……小荷。” 小荷原本已虛弱到迷離的眼神一下子瞪大了,似乎怎么也沒想到會聽到如此滄桑喑啞的聲音,“不歸……你的聲音…” 不歸頭垂得低低的,肩膀顫抖著,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緩緩抬起頭來,額上全是汗,臉色發(fā)白。仍是那個面孔,但表情和目光都已不同。 他放下卡著脖子的手,露出喉嚨上極大的疤痕,這是小荷第一次見到人類模樣的他的疤痕。 小荷不用太過驚訝,就已明了。她開始抽泣,她很老了,連痛哭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就知道你受了很重的傷,但是什么都不告訴我?!?/br> 小荷聲音里充滿了無可奈何,已經(jīng)被打敗了的灰心喪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然是接受了命運所有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