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郭絨花被郭母劈頭蓋臉一頓喊給弄懵了, 眨巴眨巴倆大眼睛:“韓嬸子知道我不會做鞋呀!” 看她這懵懂樣,郭母都沒力氣生氣了, 沖郭父道:“你瞅瞅!你瞅瞅!這一團孩子氣兒,我真怕嫁過去幾天就會被退貨!” 說完了一股邪火無處發(fā)泄, 劈手把郭父的煙袋鍋子給搶了過來掖到了門框頂上:“抽抽抽,就會抽,都是你慣得?!?/br> 郭父瞠目結(jié)舌:“你哪來那么大火氣呀?咱閨女說得對,她啥樣,這么多年的交往,王國棟一家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們要是嫌棄咱閨女, 就不會來提親了,咱用不著現(xiàn)在裝面子?!?/br> “再說了,她韓嬸子不是給她鞋了嗎?那是疼咱孩子呢, 你用不著慌,咱閨女以后肯定能過得好。你放心吧!” 一直焦躁不安的郭母, 聽了郭父這番話才安靜下來, 她如此心神不寧, 全因了一片慈母心腸。 閨女在自己家,笨也好,呆也好, 不會做針線也好,自己兩口子從來也不挑剔孩子,可這孩子眼看要成親了。成親后就要去婆家生活, 這婆婆能跟媽一樣嗎? 不說別人,就是自己當(dāng)初在絨花奶奶手底下也著實吃了好幾年苦頭,直到大兒子出生才好些。 現(xiàn)在心愛的小閨女就要嫁人了,以后就要去婆婆手底下討生活了,郭母想到自己往昔被拿捏的日子,開始慌了。 閨女雖說各種家務(wù)活能拿得下,可不會做針線是頭一樣大缺點,這年頭哪家穿的衣裳鞋不是自家手工縫制的?可自己閨女呢?就會補個襪子縫個紐扣。 閨女那未來婆婆韓老太可是出了名的心靈手巧,會養(yǎng)蠶繅絲不說,還會繡花織布,除了裹了特別小的三寸金蓮不能下地算是個重大缺點之外,十里八村的婦女沒一個能耐過她的。 自己這個只會做飯洗碗收拾屋子的笨閨女就要奉韓老太為婆婆了,郭母能不慌嗎?真真后悔當(dāng)初不該心疼孩子,沒有好好教導(dǎo)她各種針線活兒。 現(xiàn)在郭父一番話倒是把她點醒了,可不是,自己閨女啥模樣,韓老太那么精明一個人,這么多年能沒看清?既然還是要來求娶,可見是不在乎這些的。 倒是該提醒的話可是不能不提醒:“傻閨女,就算你婆婆稀罕你,以后你去了王家也要勤快知道不?長點心眼兒,多看看你婆婆的臉色。王國棟孝順著呢,你婆婆不滿意你,有你好果子吃的!” 這話可不是白說得,雖說新中國成立二十來年了,官府也一直提倡破除封建陋俗,近幾年婆婆打罵兒媳的事兒是少了,可在幾千年的禮教熏陶下,婆婆在兒媳婦面前天然占據(jù)了優(yōu)勢地位。 在這鄉(xiāng)下地方,婆婆還是一個家庭里當(dāng)家做主的女主人,新進門的媳婦只能往后靠,要想當(dāng)家做主,只看分家后了。 郭絨花卻全然不把她媽的話放心上:“媽我知道啦!你不用擔(dān)心,我可聽韓嬸子的話呢!”韓嬸子通情達理又喜歡自己,怎么會為難自己呢? 郭母長嘆一聲:“兒女都是債,你為她cao不完的心,她還不領(lǐng)情!” 定親儀式進行的極其順利,王國棟恭謹(jǐn)有禮,郭家父母笑語晏晏,兩家人你抬我,我捧你,順利結(jié)成了秦晉之好。 郭母樂得合不攏嘴,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對王國棟是千滿意,萬稱心,看他是哪兒哪兒都合意。 看王國棟稱心滿意的郭母,卻在定親儀式后對著自己的得意女婿毫不猶豫翻臉了。 王國棟下個月就要辦婚禮! 他的這個決定把郭母氣得直嘮叨:“沒見過這么趕的,哪家定親后不拖個一年半載地cao持親事?再說我閨女也小,年底才十七呢!去扯證人家都不給辦!” 郭父卻持不同意見,他知道郭母怕王家嫌棄閨女不會cao持家務(wù),想把閨女留在家里好好教導(dǎo)上個一半年的,問題是王國棟等不及呀! 自打訂了親之后他是三天兩頭就往家里來,來了之后嘴甜的要命,一口一個‘爸’‘媽’,見活兒就干,比自己三個兒子都勤快。 還連累得七老八十的媒人王尿罐老漢也隔三差五往自家跑,拿著煙袋鍋在自家一蹲一晚上,好容易下了班想歇歇呢,還得應(yīng)付這王老漢,應(yīng)付完了還得摸黑把他老人家送回小王莊,這都什么事兒? 至于郭母的擔(dān)心,他覺得純屬多余,說不夠年齡扯證,這更是扯犢子,鄉(xiāng)下人不認那一套! 當(dāng)?shù)厝硕际寝k一場婚禮宴請了親朋好友就算正式成親,別看官府天天宣傳,還真沒誰特意去縣里專門扯個證的。就算是扯了證,只要不辦婚禮,在鄉(xiāng)下人看來,就不算正式成親。 農(nóng)村姑娘基本上都十六七就嫁人了,十八|九沒嫁人的,也早已訂了親,自己姑娘虛歲十七,到年底就虛歲十八了,完全是可以嫁人的年紀(jì)了。 這老婆子拉來扯去,也不考慮考慮王國棟都多大了,他還能等得急? 不管郭父怎么倒戈,王國棟怎么纏磨,郭母硬是不吐口,非要等到年底,郭絨花滿了十七周歲才辦婚禮,王國棟拿自己丈母娘全無辦法,只得舉手投降! 他還有許多事待cao辦,范武斗眼看要走了,沒有范武斗的安平縣又會是怎么一個局面呢?誰也說不上。 范武斗要求辦公室把供銷社的貨物售完,陽城辦事處關(guān)閉,賬目結(jié)清,省得后來人作妖,眾人全都點頭同意。 橫豎禮堂已經(jīng)建好了,家家戶戶都從這個建設(shè)工程中得了好處,實是沒有必要再留著個尾巴等人抓了。 王國棟提出去頂山給孫家凹建房子,一眾人都舉手贊同,他們的工程能夠?qū)嵤?,孫家凹眾人占了首功,既然當(dāng)初承諾人家了,現(xiàn)在工程完結(jié),就應(yīng)該兌現(xiàn)諾言。 范武斗交代:“辦公室賬上余的錢,給孫家凹建好房子后就全轉(zhuǎn)入縣財政,省得人說嘴。”喬會計點頭應(yīng)是。 等人走完后,王國棟詢問范武斗:“前段時間說得那個防疫的注意事項你準(zhǔn)備了沒有?” 范武斗點頭:“早準(zhǔn)備好了,都交給宣傳部了,據(jù)說他們還排了節(jié)目表演呢!” 王國棟連連點頭拍拍他肩膀:“兄弟,就沖這毫不拖泥帶水的行動力,你絕對能大鵬展翅一飛沖天!” 范武斗眉頭一挑:“萬一我要沒飛起來呢?” “這怕啥?”王國棟信心滿滿:“到時候你回來,咱就在這安平縣撲騰!” “鼠目寸光?!狈段涠吠虏鬯骸鞍财娇h才多大?夠我撲騰的嗎?” “你就學(xué)了這一個成語,正好在我身上用了是吧?”王國棟不滿,啥鼠目寸光?他才不是呢!安平縣多好啊,老家!根在這兒呢,他上輩子回到安平縣小王莊才咽的氣兒好嗎? 范武斗嘎嘎笑,拍著他的肩膀:“好,怪我不會說話,你不是。” 王國棟放出消息招攬人手,這次去頂山建房,給的就不是工分,是錢了,一時間響應(yīng)者云集。 他清點了人手備好建材準(zhǔn)備出發(fā),臨行前去先去找郭絨花告別。 郭家莊西邊兒的小樹林里,夏蟬的鳴叫此起彼伏。 午后的陽光射穿層層疊疊的樹葉,在長滿雜草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一陣小風(fēng)吹過,樹葉晃動,光影也跟著晃動。 王國棟牽著郭絨花的手走到一顆粗壯的柿子樹下,他倆地到來驚擾了樹上的夏蟬,聒噪的蟬鳴停了下來。 王國棟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除了蟬鳴聲聲,再無半個人影,他轉(zhuǎn)過頭來捧起郭絨花的臉就親了下去。 想到將有一段時間見不到自己的小姑娘,王國棟是萬分不舍,又添又吸,使盡了手段,親的又深又用力,沒一會兒就把她擺弄得喘不上氣兒來了。 見郭絨花呼吸不順,王國棟趕緊放開了她,一手摟著她的肩,一手順著她的背慢慢撫摸。 看她緩了過來,他一邊兒在她臉上啄來啄去,一邊兒跟她輕聲交代:“我走了你要乖乖的,別和國芝一起到處亂跑,別走夜路,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郭絨花迷迷糊糊地點頭,她這目光迷離雙唇紅腫的可憐樣兒把王國棟看得食指大動。 他把人又摟在懷里沒頭沒腦地亂親起來,手上也不老實,在她全身上下胡亂摸索著,終于尋到了最柔軟的那一處,狠命揉了兩把,低下頭隔著衣服輕輕咬了一口,欲求不滿地跟她說:“真想親親它!” 他這流氓話把郭絨花羞得沒臉見人,一頭扎到了他懷里,悶聲道:“國棟哥你真壞!” 王國棟悶笑著把她拉起來:“cao心熱著了,你乖乖在家,等我回來就能辦婚禮了?!?/br> 第二天王國棟就召集人手準(zhǔn)備出發(fā),還走火車貨運,任站長一如既往的熱情周到,在他的安排下人和物很快就到了孫家凹。 孫有得來火車站接他,一上來就抱住了王國棟不停拍打他的肩膀:“王小兄弟呀!你可來了,老哥哥我都想死你了?!?/br> “孫老哥,你是想我啊,還是想我蓋的磚瓦房?”王國棟笑瞇瞇地調(diào)侃他。 孫有得樂得牙齦都露出來了:“都想!都想!想王小兄弟你,更想磚瓦房啊!哈哈哈哈!” 王國棟攔了一輛頂山煤礦往火車站運煤的車,想請他們把建材從火車站運到孫家凹去。 司機為難地咧了咧嘴:“我倒是想幫你呢,可我們有自己的任務(wù),每趟車出來多少時間都是有限制的?!?/br> “這樣?。 蓖鯂鴹澇烈髌蹋骸澳俏胰サV上找你們領(lǐng)導(dǎo)協(xié)商?!?/br> 他和孫有得搭了順風(fēng)車就往煤礦去,王國棟報了趙主任的名字,被人引著往他辦公室去。 在趙主任辦公室門口,王國棟眼尖地看到辦公室的門牌變了,幾年不見,趙主任升官變科長了。 一進去王國棟先商業(yè)吹:“恭喜恭喜?。≮w科長!這職位越高擔(dān)子就越重,你可要辛苦嘍!” 趙科長哈哈一笑:“這話過了,過了?。《际菫槿嗣穹?wù)嘛!” 謙虛了一波兒后,趙科長開始反吹王國棟:“沒想到啊,王國棟你可真能行!前幾年你來我們頂山礦買煤的時候,我可是萬萬沒想到你們能做出這么一番成績來。不但省里時常見諸報端,就連x民日報都有報道,你和范主任可真了不起呀!” 如此你來我往一番后,王國棟切入正題,請求趙科長能調(diào)撥卡車給孫家凹眾人運送建材,他愿意承擔(dān)運費,不然就指望孫家凹的騾子牛,可是要耽誤許多工夫了。 趙主任聽了連連表示一定幫忙!孫家凹的貧下中農(nóng)是頂山煤礦的階級兄弟,現(xiàn)在他們有難處,礦上又怎么會袖手旁觀呢?肯定幫忙呀! 每趟去火車站運煤的車回來時拐一下孫家凹就行了,并不費事,也不需要運輸費,還是把費用留給孫家凹群眾用來改善居住環(huán)境吧。 孫有得和王國棟得償所愿,對階級兄弟趙科長謝了又謝。 一到孫家凹,王國棟立刻忙活得腳不沾地,安排搭建工棚,勘察工地,分派人手,和各家商量房屋方位格局,一刻不得閑。 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專業(yè)領(lǐng)域,他就是權(quán)威,排布這些事兒對他來說就如庖丁解牛般行云流水,熟極而流。 褚天逸躲在一群農(nóng)村糙漢之間看著揮斥方遒,指揮若定的王國棟,又酸成了一只檸檬精。 自己什么時候可以像王國棟一樣,有一群人在手下聽令,而不是被一群人命令呢? 第二天王國棟看到光著膀子挖地基的褚天逸嚇了一跳:“你怎么在這兒?” 褚天逸累得氣喘吁吁:“我,我來干活,順便看看你到這兒干啥來了?!?/br> 王國棟蹲在地基坑邊,看著滿身塵土靠著坑沿兒喘氣兒的褚天逸:“我來這兒就是建房來了,你這么好奇跟過來是想干嘛?再說,你干得來這活兒嗎?” “我看到了,你就是建房來的。”褚天逸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別瞧不起人,我怎么就干不來了?我這不干得挺好嗎?” “干得挺好?”王國棟玩味兒地看著他糊了泥灰又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希望你能堅持到這里的工程結(jié)束?!?/br> “別小看我!我肯定能,你以為我沒吃過苦?我只是不太會干活而已,苦我可沒少吃?!瘪姨煲莺俸僖粯罚骸皩α?,我都躲著你了,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 “怎么發(fā)現(xiàn)你的?”王國棟瞄了瞄旁邊的糙漢子,又瞄了瞄褚天逸:“你不覺得混在社員里的你特別顯眼嗎?” “怎么顯眼?我特別帥?”褚天逸臭美。 王國棟面無表情:“不,你特別白!” 孫家凹總共也才不到三十戶人家,工程很快就結(jié)束了。 孫有得站在山坡上看著孫家凹一片整整齊齊的青磚瓦房,忍不住淚流滿面:“王小兄弟,我是真沒想到,沒想到我們孫家凹還能過上這樣的日子?!?/br> 也不怪孫有得感慨萬千,四年前王國棟初來頂山買煤,孫家凹的社員們連飯都吃不上,一天只能喝兩次野菜混雜糧面的糊糊果腹。 自打開始給安平縣提供煤炭,他們的日子是一天賽一天的好過。 首先衣不蔽體的狀態(tài)改變了,安平縣每年一次送來棉花布匹,大人小孩每年都能做新衣服,家里孩子尿床后,也不愁沒棉被替換了。 吃得也好了,每季的新糧下來都準(zhǔn)時送來,雖說不能頓頓白面饃,頓頓玉米面窩頭還是舍得的,玉米面白面的二合面饅頭偶爾也舍得吃了。 三年前安平縣又送來了一批山羊,養(yǎng)在坡上吃點稀疏的灌木青草,竟然也活了,年底都能殺羊吃rou了。 更別說其他日用品了,自打大煉鋼鐵把家里的鐵鍋菜刀門鎖交上去后,他們家十幾年了都沒攢夠錢買回一口鍋來,全在瓦罐里煮飯。 他媳婦每每做飯時掉眼淚,他還安慰媳婦:“反正咱也沒油炒菜,沒面蒸饃,要鐵鍋干啥呢?一年到頭喝糊糊,有這瓦罐就盡夠用了?!?/br> 現(xiàn)在家里的灶臺都是單眼雙口的,一座灶臺上一大一小兩口鍋,還有能提來提去的小號煤爐子,坐爐子上燒水的鋁壺,裝熱水的暖瓶,如此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這些改變?nèi)际嵌潭處啄暧赏鯂鴹潕淼摹?/br> 孫有得緊緊握住王國棟的手:“王小兄弟,你說得對,日子是一年更比一年好了,我覺著再沒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日子了?!?/br> “那老哥你可說錯了!”王國棟朗聲一笑:“老哥,咱走到今天用了四年,再有四年,您可得后悔今兒這話說早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