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沈長釋聽姜青訴這么說立刻揚起了一臉笑容道:“如果是這樣那白大人您大可放心了,無常大人一早就不在了?!?/br> “他去哪兒了?”姜青訴愣了愣,沈長釋道:“土地廟啊?!?/br> 姜青訴咬著下唇,還是決定去跑一趟,于是與沈長釋打了招呼之后便往土地廟跑,在去土地廟的路上還看見了張老漢推著燒餅攤往長風客棧這邊過來。 長生碗就在他的腰間,新得的一張紙也在腰間的袋子里。 姜青訴從他身邊路過的時候好似瞧見了他印堂泛黑,眉心微皺,回頭看了一眼對方,張老漢沒瞧見她,照常將攤位推到了長風客棧門前,開始和面。 新的土地廟距離長風客棧有一定距離,幾乎要橫跨整個笛水縣,姜青訴到了土地廟前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起了。 新土地廟的旁邊開了許多藍雪花,碧綠的細葉上方長了星星點點藍色的小花,晨露未干,初晨的陽光照在花朵上,清淡的香味兒在空中彌漫,只是除了香味之外,還有一股苦澀的味道。 一大早沒人會到土地廟這邊來,即便是兩個看門的還在一旁的小屋里睡覺呢。 姜青訴瞧見單邪了,單邪背對著她,一身黑衣,站在土地廟前抬頭看向廟宇里的石像,叫人看不見他的表情。 姜青訴走到他身后還沒開口,單邪便道:“來查長生碗?” 姜青訴伸手摸了摸鼻子道:“我……我是來多謝你送我冥火的。” “不客氣?!眴涡罢f完,眼眸垂了垂后想是否要再加一句這也是為了給自己省麻煩,免得下次還得救她,但思前想后,這話沒說出口。 姜青訴問他:“你已經(jīng)連著兩日來這兒了,這土地廟究竟有什么問題?” “土地廟無事,土地像卻不一般?!眴涡吧钗豢跉獾溃骸拔乙恢痹谙?,人間是否還有這種人,能知道如此復(fù)雜的秘術(shù),畢竟在我記憶之中,此等事情幾乎上千年沒有發(fā)生過了,卻沒想到居然出于一個半點道行都沒有的女子之手?!?/br> “什么秘術(shù)?”姜青訴問。 單邪說:“你可知道這土地像是由什么做的?” “看樣子并不像整石,應(yīng)當是碎石研磨之后重塑的吧?”姜青訴道。 單邪回答:“是由何瑄才的尸體研磨成rou泥摻入碎石之中塑造而成的?!?/br> 姜青訴頓時嘶了一聲,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難怪她覺得這石像栩栩如生,原來當真是一條人命附在了上頭。 “這么做有什么用?” 單邪說:“讓何瑄才享千戶香火做個偽神,說是偽神,便是要讓他畫地為牢,不過這牢不可擅自進出,土地廟越大,他所占據(jù)的絕對領(lǐng)域便越多。我一直在查何王氏究竟在搞什么鬼,事實上你昨日與我說長生碗本是她的東西之后,我便明白過來她要做什么了?!?/br> 姜青訴不解:“她難道是想復(fù)活何瑄才?” 單邪點頭:“雖是如此,卻也不止如此,她要幫何瑄才逃過地府的追責,堂堂正正地活在世間,以另一個人的身份?!?/br> 姜青訴大約懂了,世間萬物生死皆有地府安排,生前不論是作惡還是為善的,死后到了地府都得按照一生中的所作所為來進行追責。若善,便是走輪回井中的人道,來世或許還能投個好人家,若惡,小惡者,窮苦一生,大惡者,幾世牲畜,若罪惡滔天,便只能打入地獄接受懲罰了。 何瑄才生前有無做什么惡事姜青訴不知道,卻知道他死后彌留人間,附身在通靈犬的身上,食人rou保持自身魂魄不散,吞陽勢與人間女子行茍且之事,這等罪惡,即便他能逃過地府鬼差的幾十年,等被捉到之后,還是要在地獄之中日日受煎熬痛苦。 長風客棧的老板娘居然想到以何瑄才的rou身塑造成土地神,占據(jù)一方享萬民香火,做個偽神,的確不一般。 “那以另一個人的身份活著又是什么意思?若他成了偽神,豈不是不會死?”姜青訴問。 單邪道:“偽神之所以叫偽神,便終究不是神,若人人都死后以rou身塑神像,豈不人人都成神?一旦他成了偽神,必然會出現(xiàn)在陰陽冊上,屆時還得我用鎮(zhèn)魂鞭抽之馴服帶走,唯有讓他復(fù)活,順理成章繼承另一個人的生命,才能逃過追責。” “另一個人……該不會是張之孝吧?”姜青訴本只是抱著胡亂猜測的態(tài)度隨口一說,說完之后卻又醍醐灌頂,立刻明白了過來。 “長生碗是在何瑄才死后才落到她手中的!”姜青訴眨了眨眼睛,雙手垂在身側(cè)握緊:“有人告知她長生碗的用處,所以她在尋找何瑄才復(fù)活之后可以替代的rou身,恰好張老漢帶著張之孝來到了笛水縣,恰好張之孝與何瑄才一樣是個秀才,又恰好張之孝壽命不長病臥榻中,所以她充當好人,將長生碗送出,給張之孝續(xù)命?!?/br> “的確如此?!眴涡翱聪蚪嘣V,卷翹的睫毛略微抖了抖,他看見姜青訴說這話時臉上微紅,眉心緊皺有些氣憤,恐怕若為人身,他就能聽到砰砰亂奏的心跳聲了。 “我先前看見長生碗中已有不少歲月,張之孝現(xiàn)如今也活蹦亂跳的,長風客棧的老板娘已經(jīng)派人造成了土地廟,難不成……動手便在這幾日?!”姜青訴心口狂跳:“這等重要的事你居然不與我說!還說什么讓我只查長生碗便好,如此關(guān)鍵的一步我都不知,能查出什么來?!” 單邪微微抬眉,姜青訴愣了愣,聲音壓低:“我沒有數(shù)落單大人的意思。” “我知道?!眴涡稗D(zhuǎn)身,扇子展開:“不是萬分確定之事,我不會胡亂告知?!?/br> 姜青訴跟著他一起離開,順便隨口恭維一句:“您有原則?!?/br> 兩人又歸于安靜,姜青訴忍不住朝單邪看了一眼,于是問:“讓何瑄才成為偽神,便可以有將魂魄轉(zhuǎn)移的能力嗎?” “還需在合適時機,讓張之孝進入神廟才行。”單邪微微抬頭:“千年前也出過這個事,當時陰陽冊是交給白無常掌管,等他發(fā)現(xiàn)世間有人香火吃夠成了偽神時,我們趕到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被借走身體與命運的男人魂飛魄散,而借走了他人身體和命運的男人,躲過了地府追責。” 姜青訴頓了頓:“你既然知道,又如何放任他?” “因為他死后回到地府,咬死只說自己便是那個被他替代的人?!眴涡暗溃骸拔以氐厝ミ^人間幾次,他不僅替了那人的一切,連生活習性與性格也統(tǒng)統(tǒng)轉(zhuǎn)變,我依舊能看見他心中惡的那一面,偏偏他渾身都是善德?!?/br> 單邪說這話的時候,口氣中似乎有些失落,姜青訴聽聞只覺得震驚,更想著不論如何不能讓同樣的事情再發(fā)生,天道輪回,萬物皆有其命,強行改命者,多為損人不利己,唯有這一樣損人利己的,姜青訴不想讓它發(fā)生。 單邪沒再說話,她卻總覺得自己應(yīng)當安慰安慰,于是道:“那不怪你,我想單大人當時已經(jīng)盡力阻止事情發(fā)生了?!?/br> 單邪朝姜青訴看去:“你如何知道我有盡力阻止?” 姜青訴愣了愣,自己不過隨口安慰,還非得說個理由嗎? 于是便道:“與您共事七年,我知道您在這方面絕對盡責?!?/br> 單邪嘴角緩緩勾起:“白大人對人心都看不透,就想妄圖看透我的心嗎?你如何知曉,我不是故意為之,就想看看,這世間是否真的有人能夠逃過天命,改寫人生呢?” 姜青訴忽而感覺自己似乎有了心跳,盯著單邪那略帶淺笑的臉,她嘴巴微張,說不出話來,心底卻有個聲音告知自己,若是單邪的話,這種可能也不是不會發(fā)生的。 “你……是嗎?”是那種想要窺探天命是否能夠改寫,就放縱人間魂魄造次,轉(zhuǎn)魂于他人的人嗎? 單邪的笑容逐漸收斂,一扇子敲在了她的頭上,大步朝前走去:“不是。” 姜青訴看著那人的背影,伸手摸了摸頭頂……好疼。 第34章 長生碗:十三 回到客棧的時候, 姜青訴與單邪在門前看見了張老漢,有人買燒餅,他熱心腸地招待著, 臉上掛著笑, 在瞧見單邪與姜青訴時又有些收斂,桌案上的碗用一塊布蓋上了。 姜青訴知道他聽長風客棧老板娘的話, 將那碗收起來,生怕自己打長生碗的主意,不過現(xiàn)在主要目的并不在碗上,而在長風客棧后院里,那只被鎖起來的通靈犬與其夫人的身上。 兩人回到房間之后姜青訴將在土地廟前與單邪說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沈長釋與鐘留二人, 又對單邪問:“單大人打算如何解決?” 沈長釋率先道:“這畢竟是人事,我們作為鬼差的,不能管人事, 只要事件未發(fā)生,便不能插手?!?/br> 姜青訴挑眉:“什么?哪有這樣的說法?假神像已經(jīng)塑起來了,每日都有人前去上香,想要千戶香何其簡單。笛水縣雖說不大,但至少有三千戶人口, 更別說這么大的土地廟建起來,臨縣臨城過來上香的有多少。要想千戶香, 三日之內(nèi)必定足夠, 難不成非得等到他食夠了香才可以?” 沈長釋嘆了口氣說:“也不是這個意思,何瑄才彌留的魂魄就在后院, 咱們大可以去拿嘛。” “他現(xiàn)在可是通靈犬,犬的壽命未到,他如何能被捉走?一條狗的命,也是命嘛?!辩娏羯焓置嗣亲樱羰钦f殺狗取魂,那也是插手了一條通靈犬的命,人類這么做可以,陰司鬼差卻不行。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干等到事件發(fā)生?我可只有兩個時辰就到了與單大人約好的時間了,兩個時辰內(nèi)長生碗拿不回來,這案子又得交到他手上?!苯嘣V這話是嘀咕出來的,倒不是交到單邪手上不好,而是總這么來,顯得她有些無能。 鐘留推了沈長釋一把:“沈哥,你就去偷吧!” 沈長釋伸手摸了摸鼻子:“怎么盡讓我干這種事兒?干順手了怎么辦?以后還要不要好好當個堂堂正正的鬼差了……” 姜青訴對他翻了個白眼,然后問單邪:“單大人,長風客棧的老板娘是人類我們不能擅自動彈,那后院的那條狗總不在不能動彈的范圍內(nèi)吧?我不動手殺他,刺激他成不?” 鐘留微微挑眉:“刺激?” 姜青訴嘿嘿一笑:“這就要發(fā)動單大人你的魅力了?!?/br> 鐘留雙眼微瞇,總覺得事情發(fā)展不太對勁,而且姜青訴的笑讓人非常難受,沈長釋也學著鐘留的表情,一起將視線落在了兩位大人身上。 姜青訴道:“我見那何王氏對您頗有情誼,幾次三番朝您暗送秋波呢,不如這樣,您去使個美男計,對何王氏獻獻殷勤?!?/br> 鐘留立刻瞪大了眼睛,沈長釋的下巴也直接掛下來了,還連帶著他那忘了用法術(shù)收回去的舌頭,長長一條,直接垂到了胸口。 單邪的臉黑了幾分,但始終沒說話,等著姜青訴說完。 姜青訴一本正經(jīng)道:“當然,也不用單大人非得犧牲自己的rou體,您去后院與何王氏打情罵俏,我讓鐘留抽身將小黑屋里的門打開,找個角度讓藏在小黑屋里的通靈犬瞧見您與何王氏的舉動,挑撥一下他們夫妻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br> 沈長釋等的下巴還沒收回來,鐘留迫不及待地問:“然后呢?” “你們猜……何王氏要讓何瑄才與張之孝換命,會不會告訴他?”姜青訴伸手摸了摸下巴:“挑撥之后鐘留再去小黑屋后假裝客棧的小廝說兩句客棧要被賣了之類的話,再把何王氏裝陽勢的罐子給偷走,讓她今日沒東西可喂。我晚間拉著何王氏聊天,探探她的口風,不讓她與何瑄才會面,一旦誤會加深,何瑄才不信何王氏對他還有真情,換命之說便不成立?!?/br> “白大人?!睂⑾掳褪栈貋淼纳蜷L釋眨了眨眼睛問:“您哪兒來的這些彎彎繞繞的腸子的?” 姜青訴眨了眨眼睛,問:“如此可能行?” 鐘留抿了抿嘴:“我覺得……能行。如若挑撥成功,他們之間的事兒至少能拖不少時日,這期間我們再將長生碗帶回。” “并且還要找個由頭在坊間散播謠言,慫恿眾人砸了那土地廟……”姜青訴單手撐著下巴,嘴角微微勾起:“那何瑄才便沒有rou身土地像來成偽神了。” 這么一想,萬事俱備,只欠單邪答應(yīng)。 單邪微微皺眉:“找別人去做?!?/br> “單大人!您難不成還想抽何王氏的魂???”姜青訴嘖了嘖嘴:“她可不該這個時候死??!” 單邪挪開視線:“我不陪你玩兒這種無趣的游戲。” “有趣的有趣的?!苯嘣V站起來湊得單邪跟前,稍微彎著腰歪頭看向?qū)Ψ?,笑起來的時候雙眼彎彎:“就這一次!讓我超一下時間,若我不能將此案解決好,日后所有案子,您無常大人說一就是一,說二便是二!” 但她還可以說三說四,先將無賴耍下再說。 單邪幾乎為瞪的眼神與她對上視線,這眼神要是對上了沈長釋或是鐘留,兩人定然要縮著肩膀能跑多遠跑多遠了,偏偏姜青訴視若無睹,還眨巴眨巴眼睛回了個禮。 于是……單邪站在了后院。 手上還拿著算盤的何王氏穿著一身淺紅色的衣服,有些警惕地看向他,心里更加覺得古怪,這男人來找她做什么?三番五次往后院跑,她不論說幾遍對方也不聽,莫非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單邪盯著何王氏,面色難看到幾乎能將人凍死,沈長釋和鐘留躲在樓梯下方探出半個腦袋瑟瑟發(fā)抖地盯著后院里的情形,他們能瞧見無常大人身上的一股黑氣,幾乎要將整個后院都給包圍了,殺氣好大! 姜青訴帶著叮囑的笑臉忽而飄過單邪的腦中,那女人豎起一根手指頭笑瞇瞇地說:“首先,你得夸她漂亮,其次,告訴她你第一眼見到她便起了心思,最后,承諾要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單大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做好的!” 單邪伸手捏了捏眉心鼻梁的位置,低頭深吸一口氣再抬頭道:“你的裙子很漂亮?!?/br> 何王氏:“……???” 他在說什么?為何要突然夸她?莫非對她有意?還是說……其實看中了的是這家客棧,據(jù)跟著他的那兩個男人說,他與他夫人是做生意的,看中客棧的可能性倒也不小 。 沈長釋一邊驚恐,一邊拍了鐘留一巴掌,鐘留心領(lǐng)神會,雖然很想看戲,但是要事要緊,于是使了輕功往客棧前走,從外圍繞到了后院。看見了姜青訴說的通往后院的巷子,從巷子的圍墻翻了進去之后便直接落在了小黑屋的旁邊,他躲在水缸后頭,還能聞到酸臭的味道。 他沒打開小黑屋的門,只是小黑屋是木頭做的,門板好拆,他找好角度折了一塊板下來,剛好將黑屋中鎖著的東西給驚醒,于是他立刻逃走。 單邪扯了扯嘴角:“一個女人,cao持整個客棧應(yīng)該很不容易吧?” 何王氏干笑了一下:“還……還好,吳老板怎么又到后院來了?我不是說這地方事多東西還亂,弄臟了您的衣服就不好了嗎?” 單邪面無表情道:“我來看你,不想你那么cao勞?!?/br> 何王氏往后退了一步:“吳老板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從第一眼見到你起,我就覺得你氣質(zhì)非凡,這幾日忍不住想多見見你?!?/br> 何王氏瞥開眼神:“您快別說笑了。” “何夫人,尊夫亡故已久,我家中夫人與我已貌合神離,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要照顧你的余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