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年若拆掉發(fā)髻,一頭長發(fā)流水般灑下來,一邊梳著頭發(fā)一邊想,這個時代對子嗣的重視現(xiàn)代人根本沒辦法想象,孩子跟著和離的母親離開,這種事情非常少,除非他的親人全都沒了。 像邵家這種父親、祖父母都健在的情況下,要是讓孩子跟著母親走,自己家的臉面也要丟光的。 “柳氏說反正吳珍和邵元樹都還年輕,以后還會有孩子,晏哥兒跟著她反而更好,而且她說了不會給晏哥兒改姓。他還是邵家子孫,若十年后,他們還要叫宴哥兒認祖歸宗,她便把人送回來?!鄙墼衫湫σ宦暎拔铱茨莾晌灰呀泟訐u了……” 年若這才發(fā)現(xiàn),一直透明人一般的柳氏竟然如此聰明,若十年后邵家容不下這個孫子,她帶走了皆大歡喜;若沒有立起來的子孫,還能繼續(xù)接人回來,邵家可進可退,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也由此可見,柳氏心里早就做過打算。 “這么說來,我覺得……”年若的動作明顯慢下來。 “覺得什么?”邵元松見年若跟他搭話,立刻興致勃勃的支起身子,熱切的望著她。 “這兩個月你對大伯和大伯母似乎不太在意了?”私下里稱呼都變了,今天甚至直接頂撞,雖然是為了她……想到這里,年若的動作一頓,又繼續(xù)道,“做事情也利落了許多。” 邵元松也是一愣,以為她會問顧氏如何設計吳珍和邵元樹的事情,沒想到是問這個…… “對于覬覦我的家產,甚至想要我性命的人,我為什么要在意?”邵元松放松的身體下意識的繃緊,以年若的敏銳,興許已經察覺到了什么…… “想害你的性命?”年若故作好奇的道,“覬覦財產是有苗頭,只是害你性命又從何說起?我還記得,你跟我說過,大伯和大伯母對你比你父母對你都好,以后要好好孝順他們,他們從小看著你長大,血濃于水,總不至于要你性命……” 果然,明目張膽的試探啊…… “我說過我要好好孝順他們,也說過他們從小看我長大,但從未說過他們對我比父母對我還好,”邵元松心中苦笑,“再怎么說,我是我爹娘的獨苗,他們對我的寵愛是誰都比不上的,否則也不至于將我養(yǎng)成這幅天真的性子……” 這一天還是來了,盡管他已經盡量隱藏,但多出的近二十年的閱歷還是無法完全掩飾,況且,他一點都不想年若再受一丁點的傷害,所以幾乎回來的當日就立刻將她護得密不透風,也很突兀…… 只是沒想到,年若會這么快的出言試探,她會怎么想?以為他是妖怪附身?總不會想到他是重生回來的吧……想到這個可能邵元松一瞬間背后的汗毛都炸起來了。 “至于他們要謀害我性命的事情,是我聽到的!”邵元松聽見自己繼續(xù)說,意外的說的很流利,也許潛意識中,一直在為這一刻做準備吧:“之前撞到了邵元樹和顧氏偷情,聽到他們商量了,顧氏本來就是他們找來騙我的,所以完全按照我的喜好調/教了,再加上大房的暗中幫助,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那一步……” 說他自私也好,卑鄙也罷,他從未打算對年若說出真相,追求她的路已經足夠艱難,他不想再為自己設置任何障礙。 “他們也是察覺到你對他們的計劃有警覺,怕被你察覺,所以才想方設法的把你從我身邊隔離開,最后再利用顧氏除掉你?!?/br> “邵元樹和顧氏的孩子算是他們雙方互相的籌碼,畢竟有了這個孩子兩方得利……等除掉你,顧氏和孩子的地位也穩(wěn)固了,接下來自然就要除掉我了……” 這個解釋倒是合理,年若暫時也找不出其他的破綻,但是這些話反而讓她愈發(fā)火大,“所以,三爺是想說,這一切都是大房設計的結果,有心算無心,您也是受害者么?” “水水!”邵元松聽出了年若的言外之意,不可抑制的心慌起來,立刻起身。 所以說人不能做錯事,犯下的錯誤會成為埋在心里的尖刀,平日里要小心翼翼的避開,不要讓它傷人傷己,但關鍵時刻卻永遠都躲不開,然后直到有一天雙方都精疲力盡,有人忍受不了放棄…… 年若也知道自己既然決定要做一個合格的妻子,這些話不需要問出口,也不應該問出口,但也許是今日他當眾的那一番誓言,以及頻頻的解圍,讓她的心緒無法平靜,所有的焦慮繞成了易燃的火引子,輕易的被點燃,話便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如今您發(fā)現(xiàn)了大房的居心叵測,而顧氏不是真心愛你,只有我曾真心待你,所以才只能回頭?”憑什么呢?憑什么你想傷害我的時候肆意傷害,想回頭的時候,我就應該待在原地等你呢? “水水!不要說這樣的話!”邵元松猛然從背后將人抱住,急切的道,“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說那些不是想為自己辯解,我知道我混蛋,我識人不清,沒有信任你,甚至違背我對你的諾言,這些都是我的錯,我罪該萬死?!?/br> 邵元松收緊手臂,將頭埋在年若的脖頸間痛悔道,“我不是不得不回頭,而是發(fā)現(xiàn)我錯過了珍寶,幸運的是我還來得及回頭?!睂?,他是幸運的,老天爺給了他回頭的機會,也許他犯下的錯誤會折磨他一輩子,但他永遠不會放棄年若,這是他應該承受的懲罰! 他和她真正愉快的相處只有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上輩子他的性命幾乎還是她救的,所以他一直記得她的好,及至后來,見識到了真正恩愛夫妻生活的樣子,會吵會鬧,卻永遠相濡以沫,不離不棄,那種讓人艷羨的美好總能勾起記憶中他和年若相處的點滴,他才意識到:啊,他也曾擁有多這樣美好的愛情。 人總說記憶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模糊,可他和年若的美好記憶太少了,這些有限的回憶被一遍一遍的拿出來體味,那些關于她的喜怒哀樂,點點滴滴的細節(jié)反而愈發(fā)的清晰起來,以至于成為了他一世的執(zhí)念:非她不可。 “水水,我心悅你。”邵元松聲音發(fā)顫,話脫口的瞬間,眼淚莫名的洶涌而出,“我知道我已經失去了說這句話的資格,可我求你給我彌補的機會?!?/br> “不給又能怎樣呢?”年若仰起頭,淚水還是不可抑制的從眼角滑下,最終于脖頸間另一人的guntang眼淚匯在一處,語氣中充滿了悲哀,“我又無處可逃……” 第35章 荒誕鬧劇 這晚過后,邵元松察覺年若又回到了宴請之前客氣有禮的狀態(tài),甚至更加疏離,除此之外,還多了一絲消沉。 他知道原因,可卻無計可施,就像年若自己說的,她已經是他的妻子,甚至育有兩個孩子,別說無法和離,即使和離也沒有可以接納她的人,回到年府,她的下場怕要更慘,所以她無處可逃…… 當然,他也不會允許她逃走。所以如今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想辦法討好。 邵元松用過早膳,見年若實在不想理他,便識趣的給她留出獨處空間。 一邊回憶著當年北黎最有名的寵妻狂姬星淵惹妻子生氣后一般會做些什么,一邊叫人備了馬準備往大房去一趟。 要讓年若消氣,首當其沖的自然是要把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罪魁禍首顧氏先處理掉,既然她是大房齊心協(xié)力送進來的,總要從他們這里結束才圓滿。 而且顧氏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不讓人知道多浪費? 大房和邵家老宅只隔了一條街,騎馬一刻鐘就到。 邵元松到的時候,吳珍的母親王氏正在鎮(zhèn)壓鬧得要死要活的女兒。 昨天王氏收到消息的時候城內已經宵禁,煎熬了一晚上,天色剛蒙蒙亮就叫了丈夫一起往過趕,見到吳氏立刻就道歉說自己教女無方,以后絕對不會再讓吳珍踏入邵家半步。大奶奶柳氏是個好的,請務必不要因為自己的女兒毀掉這么一門好姻親。 吳珍驚呆了,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拼死拼活掙出來的前程最大的阻礙竟然是母親! 吳氏也驚呆了,她從沒見過王氏如此通情達理,要知道,吳氏可從沒在王氏手上討到過便宜,即使她才是真正的嫡出。如今冷不丁看到王氏如此低聲下氣,她都有些不習慣。 不過吳珍自然是不從的,吳珍的父親見女兒頭上裹著白紗,哭的凄慘至極,血色漸漸洇出,也是心疼不已,開始勸說自己的妻子,在他看來,吳珍再嫁嫁給邵元樹其實是一樁挺好的婚事。 王氏懷揣著秘密,又說不出正當?shù)睦碛勺柚?,氣得暴露本性破口大罵,罵女兒無知,罵邵元樹偽君子,不知廉恥,勾搭良家婦女,總之,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剛剛是錯覺,吳氏的第一反應是:這才是正常的王氏,剛剛那通情達理的樣子有點嚇人。第二反應才開始發(fā)怒,畢竟罵的是她親兒子…… 這個時候,柳氏的娘家人來了。柳氏父親雖然只是縣令,但邵始輝嚴格說起來,其實是連官身都沒有的,又是邵元樹犯錯在先,柳氏的父親和哥哥怎能輕易放過他? 這時候就看出來柳氏在家頗受寵愛了,柳氏兩位兄長來了二話不說先將邵元樹按住胖揍一頓,邵始輝和吳氏本來商量了一晚,還是打算極力留下柳氏的,畢竟邵元樹目前還只是個童生,要考秀才還需要縣令評語,若兩家交惡,對邵家一點好處都沒有。 吳氏那時才想起還有這一茬,今天倒是一早起來就壓著邵元樹去柳氏那邊道歉,看能不能讓對方改了主意。 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柳氏昨天回來之后就開始收拾箱籠,仿佛是迫不及待的準備離開。根本就不理會邵元樹。 正好下面通報王氏夫婦來了,便先來接待。然后寄希望于柳氏的家人能來勸勸她,畢竟女人和離總是不好,何況還要帶著孩子。 這樣的希望自然也是落空了,若是有心勸和,柳家人就不會上來就不留情面。 總之,看這個場面,看著仿佛是要兩頭空的樣子…… 王氏在那邊罵邵元樹不知廉恥引誘她女兒,柳氏的母親也是閨秀出身,教養(yǎng)好些,但那種居高臨下,連理論都不屑的感覺更讓人憋屈…… 吳氏只覺得焦頭爛額,心里燃著熊熊的怒火,卻沒處可撒。畢竟對上哪頭都是她理虧。 然后邵元松就挑了這個時候“告小狀”:“伯娘,本來這事兒不應該這時候說,只是我昨天查了查,大哥和珍meimei的事情怕沒那么簡單。那幾個不小心撞到人的丫鬟都是斂華院里出來的,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而且我禁了顧氏的足,根本不讓她管事,所以說斂華院的丫鬟們根本不應該出現(xiàn)的?!?/br> “不過我也想不通,為什么顧氏要設計大哥和珍meimei……”邵元松顯得十分困擾,“上次她和珍meimei的誤會明明已經解開了,難道是因為曇哥兒身體愈發(fā)不好,所以遷怒?” “就知道是她!”吳氏所有的火氣都有了引子,偏因為王氏和柳氏娘家在場不能隨意發(fā)泄,只能繼續(xù)憋著,其實第一懷疑的人就是顧氏,所以她昨天審問那兩個人也只是想找出證據(jù)而已。 邵元松驚訝的道,“您知道?難道真的是因為上次的事情?” “曇哥兒的事情不能怪珍meimei啊,都是那起子下人膽大包天,我都已經狠狠處置了……”邵元松繼續(xù)道,“要不您得空還是去勸勸顧氏吧,她估計是因為曇哥兒身子愈發(fā)的弱,心里氣不順。她一向對您孝順,您說了她肯定會聽的……” “是啊,我會去‘好好教導’她的!”吳氏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邵元松目的達到,功成身退。 吳氏越想肚子里火氣越大,偏還要繼續(xù)忍著跟兩家人扯皮,一個要和離,一個要做繼妻,雙方家人還碰在一起,這場面簡直聞所未聞。 偏吳家還意見不統(tǒng)一,王氏冷不丁就要揪著邵元樹心術不正說事,導致邵家反而是腹背受敵的那一個…… 就在邵家人都焦頭爛額的時候,用過早膳被吵鬧吸引過來的常如峰出現(xiàn)了…… 這也是邵元松當初要等常如峰的原因,有他在能省不少事。常如峰的身份足夠壓制邵吳兩家,況且又能言善辯,再加上他自己那偏執(zhí)的癖好,邵元樹和吳珍終歸還是要湊做一堆的。 但這樣的結果自然讓王氏對邵家大發(fā)雷霆,怒火的對象自然是吳氏和邵始輝;柳縣令雖沒直說,但這梁子肯定是結下了…… 總之,這件事情給邵家大房造成的傷害比想象的大太多了。等送走了吳柳兩家,攢了一肚子氣快爆炸的吳氏氣勢洶洶的來到了邵家老宅,跟邵元松都沒打招呼便直接沖去了斂華院。 因為事先得了邵元松的吩咐,吳氏一路暢通無阻的找到了顧氏。 彼時顧氏正小心翼翼的給曇哥兒喂藥,經過這些日子的精心照顧,曇哥兒總算好了些,不會動不動就發(fā)燒難受,好歹能安穩(wěn)的睡上兩個時辰,多吃些奶了。 看到曇哥兒,吳氏本就熊熊的火氣仿佛被潑了油,理智都被燒沒了,就是因為這個沒用的小東西,顧氏竟然敢這么算計他們家! “你以為,守這個病秧子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吳氏直接上前掀了顧氏手中的藥碗,瞬間潑了曇哥兒一身,吳氏見到顧氏變臉卻覺得痛快,繼續(xù)道,“果然是婊/子無情,當初我和樹哥兒如何幫你的?你竟如此恩將仇報!” 本來因為吳氏出現(xiàn)的突然,曇哥兒就嚇了一跳被嗆住了,后來一碗藥又都潑在身上,濕乎乎的幾乎立刻就著涼了,也許對于一般的孩子沒什么大事,但對于曇哥兒來說卻是致命的。 顧氏一時都顧不得吳氏的出現(xiàn),趕緊給孩子順氣,手忙腳亂的吩咐奶娘拿干凈衣服。 曇哥兒的氣卻理不順,幾下之后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憋得滿臉通紅。顧氏心痛至極,臉都白了,一邊繼續(xù)順氣一邊指揮著奶娘給孩子換衣服。 吳氏也不知道是氣的失去了理智,還是本質上就是個冷漠的人,見狀冷笑,“她娘如此缺德,這孩子怕也是沒福分的。” “吳氏!”顧氏心里本就害怕,聽到這個瞳孔驟然緊縮,轉身猛的撲向吳氏,“你還有沒有人性,這也是你的親孫子!你竟如此咒他?!” “大伯娘的親孫子?什么意思?”邵元松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帶著令人發(fā)寒的冷意。 爭執(zhí)中的兩個人全都頓住,顧氏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吳氏也滿是心虛,好在反應還行,強裝了冷笑道,“想當主母想的失心瘋了吧,當初我不過覺得她對你盡心,便說一句把她當親媳婦兒看,她便連兒子也要認我做親孫了……” 吳氏也知道慌亂之下的敷衍其實破綻百出,但實在想不出什么好借口了,怕邵元松再追問,趕緊敷衍了幾句,說家中事情還等著她處理,便和來時一樣匆匆的離開了。 “三爺!”顧氏飛快的想著對策,正要開口解釋,邵元松卻懶得聽她做戲,淡淡的開口,“不去看看曇哥兒么?他好像喘不上氣來了?!?/br> 顧氏一驚,立刻轉身去看孩子,果然連哭都困難了。 沒一會兒,曇哥兒便氣勢洶洶的燒起來,邵元松倒是沒虧待,叫了劉大夫盡力搶救,需要什么藥材也都全部送來。 然而曇哥兒底子實在太差,搶救了一夜又一天,小小的身子漸漸涼下去…… 第36章 半是利誘 曇哥兒夭折了…… 這事兒傳到正房的時候,年若逗弄旭哥兒的動作一頓,不管如何,不到四個月的孩子太過無辜,作為一個感同身受的母親,她到底還是為那個孩子覺得難過。 “三爺呢?”年若問道。 “曇哥兒昨晚就很兇險,三爺一直守在那邊?!本G綺小聲回道。 年若若無其事的逗著孩子,半晌又開口道,“給我找身素凈的衣裳,我過去看看。” 嚴格說起來,年若從來沒有主動找過顧氏,尤其在對方被邵元松接進府里后她更是徹底打算放棄,所以斂華院她還是第一次踏足。 這是邵元松為別的女人準備的院子……年若默默的在自己心上劃下一刀,讓疼痛提醒自己清醒。 剛進門就見邵元松急急忙忙的迎了出來,“水水,你怎么來了?” 年若對他福了福道,“聽說二少爺出了事,妾過來看看?!?/br> “不用你假好心!你這個賤/人!”顧氏忽然披頭散發(fā)的從屋里沖出來,似乎是瘋掉了:“不就是想來看我笑話么?你這個……呃……” 她接下來的話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強行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