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趙家是縣城里的大戶,樂平縣的茶園,幾乎都是由趙家收購賣入州府,可以說,趙家差不多將樂平縣的茶葉都壟斷了,像李家這樣的小茶商,在樂平縣有十幾個,但是能和趙家合作的確只有六個,李家若是不干,多得是別的茶商趕上來。 只是,如果李文柏沒有記錯的話,趙家已經(jīng)連續(xù)三年降價收購了,李文柏一直以來不愛讀書,對于家里的茶園他插不上手,但是會注意幾分,這能連續(xù)降三年,后面自然還會繼續(xù)壓,現(xiàn)在降到如今這個地步,茶園算來也賺得也不多了,明年若再降一回,只怕沒得賺。 今年的茶葉這么好,按照正常邏輯是應(yīng)該漲價的,可是…… “父親,趙家可催得緊?”李文柏想了想后就問道。 李大海其實也不覺得這個兒子能給出什么法子來,聽到李文柏這么一問,他嘆說道:“趙家一點(diǎn)都不急。” 聽到了李大海的話,李文柏的眉頭皺起。這消息只怕不好。 一點(diǎn)都不急,就代表,趙家也不是非要不可。 茶葉不給趙家,自然就出不得樂平縣。樂平縣雖然不是茶縣,但是茶園頗多,樂平縣里上的了臺面的統(tǒng)共也沒有幾戶,茶葉內(nèi)耗不高,倘若真的如此,這會讓李家的茶葉被壓在手里。 若是去外頭尋商機(jī),這運(yùn)費(fèi)、人脈關(guān)系和茶稅等等……這打通下來,成本至少會漲上好幾成,這樣價格上來,有怎么和其他茶商爭?他們家的茶可不是那種聞名天下的雪峰銀針! 李大海看著兒子皺著眉頭,就連素來不插手生意的二郎的這般模樣,今后只怕難了。喉嚨里有些癢意,李大海用手掩住口,低低咳嗽了起來。 李文柏見著李大海的模樣,想到記憶之中原身最后時刻心中還心心念念記掛著父親,想要讓他高看一眼,無論如何,他已經(jīng)成了大齊的李文柏,用了人家的身子,也當(dāng)還情分才是。 李文柏心中有了想法,連忙說道:“既然趙家不急,父親不如等我兩日,孩兒有好茶想請父親品鑒。” 李大海疑惑地問道:“什么好茶?” 李文柏微微一笑,朗聲說道:“只有我們李家才有的好茶?!?/br> 李大海一頭霧水。 李文柏想著炒茶之法,他心中更定了定,炒出來的茶,茶葉緊實,氣味清香,沁人心脾。沸水泡出來的茶水,清純溫厚,香遠(yuǎn)溢清。端看,華夏茶文化幾千年,最后久不變的就是炒茶之法,可見這是經(jīng)得起檢驗的,茶最好的方式是炒茶法。 *** 李文柏從李大海書房離開,就直接轉(zhuǎn)去了大廚房。 “二少爺,您怎么來了?”廚房大娘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這二少爺讀書讀傻了,向來認(rèn)為君子遠(yuǎn)庖廚,這如今來了廚房,廚房大娘第一時間是認(rèn)為二少爺是對廚房有什么不滿,而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李文柏?fù)]揮手,說道:“給我生好火,然后就離開?!?/br> 廚房大娘一聽松了口氣,手腳很是麻溜。 李文柏讓大娘又架起了三個鍋子,然后就讓廚房大娘走了。 李文柏感受鍋中的溫度,將提過來的青茶葉丟進(jìn)一口大鍋里,然后開始拿著新做的毛竹掃帚開始鍋中緩慢旋轉(zhuǎn)炒拌。大鍋受熱面積大,茶葉不會堆成一堆,但也因此需要控制好火候。好在李文柏在現(xiàn)代也是農(nóng)村出身,小時候家里不富裕的時候也沒少燒過柴火。 等到茶葉卷起來后,李文柏很快就撥動著柴火,讓火勢變小,先用毛竹掃帚不斷轉(zhuǎn)動,這動作需要快很多,不然茶葉會燒焦,這也是為了讓茶葉均勻受熱失水。這也是最重要的第一步,叫做殺青。 李文柏轉(zhuǎn)得快,用力勻,一邊抖散茶葉。隨著李文柏的動作加快,很快,一股濃郁的茶香在廚房里彌漫開來,這股茶香比之煎茶來說不知香了多少倍。而且這香味看似濃烈,但是聞入鼻里,卻又清清淺淺,甚是怡人。 看到此時鍋內(nèi)的茶葉葉色已經(jīng)變得暗綠,他將茶葉舀出,心中也舒了一口氣,幸而這次還算是不錯。 殺青后的茶葉放到第二個鍋里,這一次,李文柏帶上了手上護(hù)具,開始在鍋里一邊翻炒,一邊用手揉搓 ,使葉子的更好地卷縮。這般大動之下,李文柏很快就氣喘吁吁,好在,他炒的不多,不然就如今他這個文弱書生的身體,只怕還干不了這事??磥?,他在茶葉事解決后,他需要鍛煉鍛煉了。 李文柏將茶葉炒成過后,立即出了鍋放入他端來的匣子里,隨后本能的收拾用過的器具,走出廚房,這是他在現(xiàn)代養(yǎng)成的好習(xí)慣,隨后一身輕松,抱著匣子準(zhǔn)備回自己院子里攤涼晾曬。如今這個天氣,明天就能開始喝了。 廚房大娘從錢氏院子里回來,李文柏已經(jīng)不見了,看到屋里整整齊齊,她更是一頭霧水。細(xì)聞之下,廚房里好似有股子裊裊淡淡的茶香氣息。 “二少爺帶了茶葉到廚房里?”廚房大娘想了想又跑去了錢氏的院子一趟。 錢氏對廚娘帶來的消息不以為然,這次只給了她十個銅板。只要李文柏不碰家里的生意,在老爺盯著的情況下,她懶得管他,他去廚房那地方,錢氏還巴不得,知道后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李大海得知李文柏去廚房,他嘆了一口氣,還說要給他準(zhǔn)備新茶,卻去廚房貪念口腹之欲了。 李大海的心中有些失望,卻不知道李文柏在廚房里所做的事,全然是為了他,為了李家。 第3章 父殤 李大海心中嘆息的時候,外面腳步聲急促傳來。 推門而入的是一個身材消瘦的青年,長得與錢氏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略略下垂的三角眼,可以說是如出一轍,此人正是李家大郎李寶榮。 李寶榮行禮之后,就急匆匆說道,“父親,我剛打聽到消息,趙家的三爺說全家要出去避暑,想在今日晚上在明月閣確定茶葉份額……孫家、何家都過去了!” 李大海臉色一變,當(dāng)下他就坐不住了,趙家三爺就是負(fù)責(zé)和他們商量茶葉買賣的,而孫家和何家的茶園最近虧損不少,他們早就想搭上趙家這條線。 李大海猛地站起身子,急急說道,“大郎,趕快去備車!” 李寶榮看了一眼李大海,雖說父親的身子不好,但是今日晚上的事耽擱不成,這事的厲害之處,他也明白。立即應(yīng)下,急急出門通知管家去備車。 李府上下所有事都分得清明,大少爺李寶榮負(fù)責(zé)茶園生意,而二少爺李文柏是要念書的,這事,自然沒有人告訴李文柏。 李文柏自然也不知道,李大海的這次出府,他今后的生活將是驚天巨變。 他在燭火之中捻了一根茶葉,含在口中,絲絲縷縷沁人心脾的香氣充斥在口腔之中。 熄了燭火,滿意睡去。 **** 翌日。 李文柏將炒出的青茶聞了聞,他很是滿意,他炒茶的手藝并沒有下降。 當(dāng)下,他就捻出一點(diǎn)茶葉放在茶碗里,茶葉躺在素白瓷碗里,宛如一位身著精致旗袍的女人裊娜地躺著,芽葉緊裹,秀頎飽滿,堪稱清麗。 抬高茶壺,熱水慢慢滾入茶碗里,只見熱氣繞碗邊轉(zhuǎn)了一圈,然后自碗中心升起,茶葉被沸水浸潤,激發(fā)出內(nèi)里特有的清香之氣,一股清香就傳入了鼻間。 原本因為昨日被翻炒因熱而蜷曲的茶葉被沸水一燙,立刻舒展開來,芽芽直立,纖毫四游,卻亮卻透,一如女子的黛眉水眼。 而茶湯這時候變得嫩綠清冽,些許茶葉漂浮在茶水上頭,仿佛形成點(diǎn)綴之筆,讓茶水充滿一種雅致的韻味。 昨個兒晚上,李文柏?fù)?dān)心喝多了茶葉睡不著覺,現(xiàn)在一大清早就迫不及待呷了一口。 茶水入喉,心中便是一嘆,昨個兒那怎么能說是茶?如今自己手中的才真真是茶。幽香四溢,清冽爽口好不舒爽,沒有了亂七八糟的輔料,更有淳樸香氣彌散在口中不散,回味更是悠長。 李文柏享受地喝了好幾杯,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隨后抱著他弄好的一匣子茶葉準(zhǔn)備去尋父親。 他的心情很愉快,將門推開,陽光照射進(jìn)來,恰巧照到了李文柏的臉上,十七歲的年齡本有些稚氣,21世紀(jì)的李文柏入了這身子,多了沉穩(wěn)之感。行走時候,脊背挺得極直,比原身多了篤定與從容。 溫暖的陽光讓李文柏心情更加放松,就在李文柏要出院子的時候,他瞅見院子口拐角一個小廝賊頭鼠眼的瞅著他的院子。 此人正是昨個兒見到的周全。 周全發(fā)現(xiàn)李文柏發(fā)現(xiàn)了他了,他不由訕訕,隨后干巴巴地施了一禮:“二少爺,老爺摔傷了,一身血被抬回來了,大少爺讓我請你去看看?!?/br> 李文柏一驚,怎么回事?昨天父親都還好好的,連忙說道:“趕快前面帶路?!?/br> 李文柏心中一陣狂跳,緊緊握住手中的木匣便想要去主院里看李大海。 周全也不多話,直接轉(zhuǎn)頭帶路而去,就這樣,一主一仆快步離開了這里。 李文柏跟著周全,穿過了花園和一排排房舍,很快來到了一個院子外。 他立即抬腿進(jìn)去,就在這個時候,小院之中傳出了一陣哭天嚎地的聲音,不由得愣在原處,他的眼皮子跳個不停,心中不斷下沉。 周全伸長脖子,探頭探腦問道,“怎么了?” 一個驚人的消息從小院里傳了出來,“老爺死了!”伴隨著的是驚天動地的哭聲。 這個消息一出,帶路的周全雙腿一軟,直接跪到了地上,整個人癱軟地像是爛泥一般。哭天搶地的嚎了起來。 李文柏見著周全的表現(xiàn),先是手腳冰涼,整個人愣在原處,隨后步子走得更快了,怎么可能腦中的諸多記憶糾葛,一會兒是記憶深處原身對父親的悔意,一會兒是昨個兒見到李大海時候他溫和的臉。 李文柏還沒有走進(jìn)去,他就聽到了腳步聲,但見一個長相平凡,帶著一點(diǎn)酒色之氣的年輕男子從小院之內(nèi)走了出來,旁邊跟著一位婦人,一人是李文柏的大哥李寶榮,而另一人則是昨個兒見過的嫡母錢氏。 李文柏對兩人行禮,錢氏的眉頭蹙著,“你怎么才來?老爺都……”嗚咽一聲,聲音里滿是哀切。 “我剛到這里,聽說父親摔了一跤,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世了?”李文柏說道。 “二郎?!崩顚殬s開了口,“都兩個時辰了,你都不曾過來看父親一眼,如今父親已經(jīng)去了。” 李寶榮的話讓錢氏嗚咽,拿出了錦帕擦拭眼淚道,“老爺死了,你怎么還站在這里,虧老爺那么疼你,老爺被抬回來都快兩個時辰了,你到現(xiàn)在才來?!卞X氏頓了頓,最終輕聲說道,“當(dāng)真是不孝啊?!?/br> 李文柏眼皮一跳,忽然覺得錢氏與記憶里印象的那人有些不大一樣,錢氏對原身吃喝上從不曾苛責(zé),時常吩咐他要好生讀書,這般帶著哭音指責(zé)他不孝當(dāng)真是頭一次。要知道,就算是原身喝了花酒,惹得李大海勃然大怒,錢氏都未曾如此。 李文柏心中正感到違和的時候,就見著兄長李寶榮開口,冷笑說道,“二郎,父親死了,奴仆都知道哀傷,你倒是好,父親傷的時候都不知道過來,這會兒更是面無戚色。” 李文柏說道,“大哥,我一直待在院子里,若不是出來走走,周全只怕還不會主動進(jìn)來稟報?!毕氲搅酥苋抢顚殬s的人,心中一動,恍惚之中好似有所得,那淡淡的感覺轉(zhuǎn)瞬即逝,如浮光掠影飄散開來。 錢氏聽到了李文柏的話,面露哀傷之色,開口說道,“二郎,行了,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你大哥也是太過傷心了,畢竟你一直在讀書,讀書人我記得講究的第一大就是孝道,老爺重傷的時候你沒過來,如今老爺已經(jīng)去了?!北茏岄_身子,錢玉香示意讓李文柏入內(nèi),“你快進(jìn)去看看老爺罷?!?/br> 重要的是李大海的事,李文柏也不去管腦中紛雜思緒,不再多說什么就走進(jìn)去。 而在院門之外的錢氏和李寶榮二人見著李文柏進(jìn)入,兩人便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行去,良久,錢氏見四下無人,才開口道,“你剛剛也太急了些?!?/br> 話音一落,頓時引起了李寶榮的嗤笑,他十分看不上李文柏,面露不屑,“那又如何?就那個書呆子,讀書都讀傻了,只怕還以為是父嚴(yán)母慈兄長友愛呢。” 錢氏想到了這里,也是一笑,面有得色,低低笑著說道,“他的教書師傅,還不是我用心找出來的。” 李寶榮想到平日里李文柏滿口之乎者也書呆子的模樣,笑著說道,“還是娘有遠(yuǎn)見,說起來請了德高望重的師傅,讓李家老頭老太說不出什么,也讓爹爹高看娘親一眼?!?/br> 錢氏被李寶榮的語氣嚇了一跳,“那可是你祖父祖母!” 李寶榮的眼底滿是陰霾,語氣更是說不出的陰沉,“他們的眼珠子只有一個,那就是李文柏,哪兒有我的存在?” 錢玉香想到了李大海父母從來都看不上自己,孟氏還在的時候眼底只有孟氏,等到孟氏去了,只把李文柏當(dāng)做親孫子。想到了這里,錢玉香的面色也沉了下來,“這兩個老貨!”啐了一口,想了想又提醒道,“你是正經(jīng)的嫡長子,這話可不能……” 李寶榮有些不耐煩,“放心吧,我也就是同娘說說。” 錢玉香點(diǎn)了點(diǎn)頭,“其實,那兩個老東西,又哪兒是真正為了二郎?” 李寶榮也知道,那兩人對李文柏雖說好,心中真正最重要的就是李大河。自從父親身子不好了之后,李大河心中豈能沒什么想法?撇了撇嘴,李寶榮說道,“都分了家,我爹爹的錢他還想要染指,上串下跳的。時不時還帶著環(huán)兒那個小丫頭,揣著明白裝糊涂呢?!?/br> “想著從李文柏身上下手呢?!卞X玉香說道,“你如今當(dāng)家,也知道家里頭的情況?!?/br> 想到了茶園和鋪子,李寶榮心里頭就有一股子火氣,父親臨死之前,還盤算著替二郎謀劃,甚至說了要把茶園一分為二,連鋪子都要平分!幸而母親反應(yīng)的快,硬生生屏退了他人不讓李文柏過來,還讓周全守在院子門口。 想到了這里,口中道,“還不是娘想出這個法子,我就想著現(xiàn)在就開始,讓府里頭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不孝的名頭?!?/br> 錢氏指使周全拖著,讓老爺臨死前看不到二郎,為的自然是李家的產(chǎn)業(yè)。 老爺死了,她的確傷心,但是她和大郎未來的日子總要過的,她是嫡母,她兒子是嫡子,這么多年老爺妻妾不分,老是偏寵二郎,那就讓李家全部家財來還。 錢玉香擰了兒子的腰,“記得你娘對你好就成?!?/br> 李寶榮口中道謝,舔了舔舌尖,想到父親死后,這李家上下全部都是他的,終于露出了笑來。 第4章 李環(huán)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