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錢楷?”一提到錢楷,施五眼皮便一跳,瞬間想到了錢楷曾經(jīng)經(jīng)手過那本私征徭役的名冊,轉(zhuǎn)頭與三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發(fā)現(xiàn)三子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于是施五忙問道:“說,他們往什么方向去了?” 地痞少年低頭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鄭家屯的方向?!?/br> “鄭家屯!” 施五忍不住低聲驚呼,鄭家屯三個字,瞬間讓他從一整晚縱欲過度的激情中驚醒過來。 三子見狀,趕緊揮手屏退地痞少年。 李文柏帶了幾十個護衛(wèi)衙役,還帶了錢楷,往鄭家屯去了?,F(xiàn)在施五就算用腳想,也知道李文柏這個新任縣令,是干嘛去了。 “這姓李的在京城大有來頭,還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若是讓這姓李的小子查到了什么,那我們就完了!” 施五低著頭,喃喃自語著,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三子,問道:“三子,地道還沒竣工嗎?” 三子臉色也不太好,“還差五天?!?/br> 施五聞言,滿臉的糾結(jié)與憤懣,“還差五天,就差五天!這姓李的,就非要跟老子作對嗎?管這么寬,對他有什么好處?” 三子瞧瞧握了握右手拳頭,眼中泛起明顯的殺意,輕聲道:“要不,我親自動手,斬草除根?!?/br> 施五愣了愣,如果放在以前,這樣魯莽的建議,他一定果斷拒絕。但這次,他居然開始考慮起來,可見他也意識到了事情的緊急性,開始亂了陣腳。 但他還是拒絕了。 “不成!交合已經(jīng)倒了一個縣令了,要是再死一個,而且還是李文柏這樣皇帝身邊的紅人,勢必會引起朝廷的注意。若是派來一個欽差,只怕就連我那老丈人,也吃不了兜著走!” “那舅舅的意思是……” 施五手指搓了搓太師椅手把上的紅漆,沉思了一會兒,道:“三子,你現(xiàn)在立刻去地道,快馬加鞭,將地道里的那些民工轉(zhuǎn)移走,再把入口封住,找點樹木花草,遮掩起來。那些送飯的農(nóng)婦沒見過地道,不可能帶李文柏找到入口。李文柏找不到入口,便不能拿我們怎么樣?!?/br> 三子點點頭,快步向莊園外走去。 前廳里,只剩下施五深深吐了兩口氣,叫來了幾個仆從,坐上馬車,急急忙忙地向鄭家屯的方向駛?cè)ァ?/br> 第118章 收集證據(jù) 事實上, 施五也想騎著快馬趕過去, 最好是能在李文柏前面, 把他攔下。 然而現(xiàn)實很無奈, 他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 加上縱欲過度以及肥胖,根本騎不了馬。所以只能選擇速度稍慢的馬車。 正當(dāng)不斷催促著仆從快點,惴惴不安的施五才到半路的時候, 李文柏的座駕, 已經(jīng)停在了鄭家屯里。 正常來說,一個縣令, 真正能使喚得動的衙役,并不多, 算上皂隸、禁卒, 沖破了天也就二十多個。 而當(dāng)李文柏領(lǐng)著五十個全副武裝的悍卒杵在小小的鄭家屯的時候,著實嚇到了不少屯里的農(nóng)婦。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附近那座山上占山為王的兵痞,帶著手下們來襲擊寡婦村了呢! 鄭家屯的壯丁全部被征收去“修城墻”去了, 一年也沒回幾次家。基本全是農(nóng)婦的鄭家屯,也確實和寡婦村沒什么區(qū)別了。 不遠處的一戶農(nóng)家, 燃起了陣陣炊煙, 顯然有人在做飯。 聽到外面的馬蹄聲,一個二十多歲的農(nóng)婦走了出來。乍一看到李文柏身后這黑壓壓的悍卒時,農(nóng)婦嚇了一跳,尖叫了一聲, 連做飯的家伙都掉在了地上。 李文柏正欲開口解釋,突然一個稚氣未脫的聲音從一旁的草垛里傳出。 “娘,娘!哪個欺負(fù)我娘了!” 然后,李文柏,以及他身后的五十名悍卒,同時看著一個十來歲流著鼻涕的小男孩兒,從草垛里跳出,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擋在了農(nóng)婦的前面。 “娘,別怕,有狗子在,誰也別想欺負(fù)……” 名叫狗子的小男孩兒的聲音漸漸小了,直至完全也聽不見。最后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眼前黑壓壓的武裝的五十多人,愣在原地不敢說話。 李文柏沒有敵意,他身后的五十名全副武裝的悍卒也沒有敵意。作為身先士卒的軍人,他們很欣賞小男孩的勇敢,不少人的眼中甚至滿是關(guān)懷和笑意。 但是無奈,畢竟是上過戰(zhàn)場的,身上難免帶著揮散不去的血腥氣息與殺氣。而且他們臉上那猙獰的傷疤,也確實挺嚇人的。 小男孩兒能不被嚇哭,就已經(jīng)是很不錯了。 氣氛有些尷尬,農(nóng)婦著急地扯了扯小男孩兒破舊的衣袖,向把自家兒子拉到身后,但卻怎么也拉不回來。 最后農(nóng)婦干脆用上雙手,一使蠻勁,便把小男孩兒抓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畏懼地望著李文柏等人。 李文柏有些不解。 如果是乍一看到他們這些人,受到驚嚇可以理解??涩F(xiàn)在他站在這里這么久了,這農(nóng)婦就算不認(rèn)識他,也該認(rèn)得出他這身官服吧?為什么她還是很畏懼的模樣? “你……不認(rèn)得本官這身衣服?”李文柏指了指自己身上有龜甲雙巨十花綾的淺綠色官服。 見農(nóng)婦還是不說話,反倒后退了兩步,李文柏苦笑地嘆了口氣,“看來,這鄭家屯,是太久沒見到大齊命官了,久到……都沒人認(rèn)得這大齊的官服了?!?/br> 李文柏不想繼續(xù)引起什么誤會,便整了整衣服,自我介紹道:“本官,交合縣縣令,李文柏?!?/br> 這會兒農(nóng)婦沒有后退了,而是愣了愣,然后猛地回過神,驚慌地跪了下來。見身后的兒子還站著發(fā)呆,農(nóng)婦又氣又急地將兒子拉到身邊,一把摁下他的頭,一起跪在地上。 “草民王氏,拜……拜見大人!” 這是個封建皇權(quán)社會,哪怕再久沒有官員到這里,這里的百姓也不敢不認(rèn)大齊的官員。民拜官,這是刻在他們骨子里的思想。 李文柏走上前,虛扶了一下,示意王氏和其兒子起來。 見王氏時不時瞟向李文柏身后的五十名悍卒,眼中滿是懼意,李文柏主動解釋道:“這些都是縣衙的衙役,你不必害怕。王氏,本官現(xiàn)在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希望你能如實回答?!?/br> “是!”王氏說著,又要跪下,被李文柏攔下,才重新站了起來。 李文柏略一思索,打算從頭開始問起。于是便叫來了錢楷,讓他拿著紙筆,在旁記錄。 “縣尊您這是……”錢楷怔怔然,心想縣令大人這是要當(dāng)場搜集證據(jù),鐵了心要搞到施縣丞?。?/br> 不愿歸不愿,但錢楷也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只得取出紙筆,找了張桌子,在旁記錄起李文柏和王氏的對話來。 “本官問你,你家夫君何在?”李文柏問道。 “夫君……夫君被縣里征用,說是到前線修城墻……”王氏說著,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心想,這事就是縣里的命令啊,怎么縣令大人還要來問奴家? “鄭家屯里不見一個壯丁,就是因為這個嗎?”李文柏繼續(xù)問道。 “是的,縣里說……前線吃緊,要加收壯丁……”王氏繼續(xù)回答道。 前線吃緊,呵呵,前線距離交合縣還隔著好幾個縣城呢。前線再吃緊,也不會跑到這里征收壯丁。這里果然有問題。 李文柏心中凜然,點點頭,又問:“什么時候開始征用的?” 王氏這些更糊涂了,遲疑了一下,問道:“大人,這……這不是縣衙的命令嗎?大人怎么……” 李文柏擺了擺手,沒有解釋,“王氏,你只管說就是。本官問一句,你答一句。別的與你無關(guān)?!?/br> 王氏點點頭,繼續(xù)回答道:“是……是今年四月……四月中旬左右,來了十多個官差,說是征收徭役,便把我夫君還有屯里很多男人都帶走了?!?/br> 四月中旬…… 現(xiàn)在是臘月中旬,整整八個月!就是賦稅苛政猛于虎的秦朝,也沒有連續(xù)八個月的徭役!這到底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李文柏強忍著怒意,轉(zhuǎn)頭看向錢楷,“還愣著干什么,全都記下來,一個字都不許漏!” 錢楷本來聽到王氏的話,人都聽傻了,現(xiàn)在被李文柏吼了一句,猛的回過神來,趕緊記錄起來。 李文柏繼續(xù)問:“這些男人,從今年四月中旬,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是嗎?” “是?!?/br> 李文柏看了看破舊房屋里燃起了炊煙,問道:“現(xiàn)在還沒到中午,你這么早就做飯了?” 王氏回答道:“妾身這飯是給夫君準(zhǔn)備的,每日這個時辰,妾身就要給夫君送飯。” “送飯?那你可知你家夫君在何處服役?” “妾身不知道那里叫什么地方,妾身只知道是一個山腳下,來回大概兩個時辰的腳程。” “山腳下?在哪個方向?”李文柏眼睛一亮,忙問道。 “那里?!蓖跏仙焓种噶酥敢粋€方向。 李文柏順著王氏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視線可及之處,有座不起眼的山,橫在一片白茫茫的森林之中。 李文柏向李二使了個眼色,李二會意,點了點頭,便抽調(diào)了三十個悍卒,向那座山的方向趕去。 接下來,李文柏又向王氏確認(rèn)了幾個問題后,便讓其在錢楷記錄的紙上畫押,然后從愁眉苦臉的錢楷手里拿走了記錄文紙。 正如錢楷所料的那樣,李文柏之所以要將他問詢鄭家屯農(nóng)婦的對話記錄下來,還讓農(nóng)婦畫押,目的就是形成鐵證。正所謂鐵證如山,有了鐵證,別說是施五一個小小的縣丞,就是曹嚴(yán)這樣的一州刺史,也是分分鐘拉下馬! 當(dāng)然,只憑一個農(nóng)婦王氏的記錄還不夠。接下來,李文柏又故技重施,準(zhǔn)備再找?guī)讉€農(nóng)婦了解一下情況,順便記錄下來。 等到他問完第二個農(nóng)婦的時候,院子外面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吁!” 一架華麗的馬車停了下來。 簾布掀起,一個肥胖的身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李文柏?zé)o視了身后的動靜,繼續(xù)詢問著一個農(nóng)婦。 但錢楷手中的筆卻停了下來,握筆的手甚至開始微微顫抖,他咽了咽口水,望向院外。 李文柏閉著眼睛都能猜到,能讓錢楷如此害怕的,整個交合縣,都找不到第二個人! 沒錯,歷經(jīng)千辛萬苦,施五終于趕到了。 他見李文柏還在鄭家屯,并沒有去地道,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心想:“幸好幸好,這小子還沒去地道!” 但是當(dāng)他看到李文柏和一個農(nóng)婦一問一答,而錢楷正在一旁提筆記錄的時候,剛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 “這……這是搜集證據(jù)??!” 想到這,施五哪里還管什么表面上的客套,擦了擦汗,邁著粗大的雙腿,就向李文柏的方向走去。 “李大人,李大人,下官有一言,想說與李大人聽?!?/br> “李大人,李大人,下官有一言,想說與李大人聽?!?/br> 施五一邊說著話,一邊就要急匆匆向李文柏的方向走去,但剛到院落門口,就被充作護衛(wèi)衙役的悍卒給攔下了。 錢楷怕施五,可這些手刃過匈奴的老兵們,可根本不怕什么施五施六的。他們只知道自家大人在詢問農(nóng)婦,大人沒開口,不管哪個敢靠近,統(tǒng)統(tǒng)都要攔下來! “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