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小姑娘滿足了,她皺起小鼻子,靠著少年軟糯糯的說:“我不想見母親,大黎黎,母親時常弄痛我。” 息扶黎心生疼惜:“不見就不見,日后我讓人看著她。” 小姑娘應(yīng)了聲,一雙眸子濕漉漉的,像是粘人又沒斷奶的小狗崽子。 息扶黎顧忌一會要和姜程遠談的事,便道:“大哥那邊剛扎了針,肯定也痛的,酥酥你要不要去看看大哥?” 小姑娘想也不想地點頭:“好的呀,我也去給越堯大哥吹吹就不痛了。” 息扶黎給了雀鳥一個眼色,雀鳥當(dāng)即笑瞇瞇上前,牽著小姑娘的手,一路往息越堯那邊去了。 正正剛好,小姑娘才出北苑,那邊伏虎就領(lǐng)著姜程遠過來,兩人錯開了時辰,便不曾碰面。 息扶黎和姜程遠談得如何,沒人第三人知曉,只是一個時辰后,姜程遠踏出花廳的臉色極為難看,他朝息扶黎拱了拱手,領(lǐng)了云娘徑直回了隔壁姜家。 隔日,就從姜家傳出消息,姜家大房的主母因著懷了身孕,身子骨太弱,被送到鄉(xiāng)下別莊休養(yǎng),至于何時能回來,卻不好說了。 這廂,伏虎晚些時候悄然在息扶黎耳邊回稟:“沐神醫(yī)見著了奶娘怙媽,她什么話都沒說,只在對方頸后扎了根銀針,怙媽卻像是老鼠見了貓,很是怕沐神醫(yī),兩人絕對是認識的?!?/br> 那根銀針,讓私牢里的怙媽日夜劇痛難忍,慘叫不休,當(dāng)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此間事,小姑娘自然不曉得,隔日,她整理好學(xué)具,一大早就上書院去了。 息扶黎說了要送她,便當(dāng)真將人抱進稚童舍丙班學(xué)堂里,彼時大多的同窗都來了,楊姣姣更是向眾星拱月一樣,在楊家?guī)孜恍珠L的護衛(wèi)下走進來。 她一見著酥酥,當(dāng)即抬起下頜,驕傲的像只小母雞一樣從她面前走過,并且還哼了一聲。 息扶黎正抱著小姑娘同坐在她書案前,他頗為意味深長地瞅著跟楊姣姣身后的幾名楊家兒郎。 楊家這輩共有兒子四名,女兒一名,四名楊家兒郎大的同息扶黎一般年紀,小的至于十二三歲。 四人本是趾高氣昂,可甫一進門,見著似笑非笑的端王世子,四人頓時一愣,堵在門口猶豫不前。 息扶黎單手撐頭,一偏頭道:“楊大,滾進來?!?/br> 楊家老大哭喪著臉磨蹭進來,訕笑著拱手道:“世子?!?/br> 息扶黎冷笑一聲,二話不說,抬腳就踹過去。 楊大閃躲不及,正正被踹了個正著,倒飛出去,卻慫的連話都不敢說半句。 “楊二!”他挨著點名。 楊二兩股顫顫進來,本以為隔個一丈遠,息扶黎便踹不到他。 誰想,息扶黎寬袖一拂,勁風(fēng)剛猛,掃向楊二面門,硬生生將他扇飛出去撞到楊大,兄弟兩人頓時滾作一團。 剩下的楊三和楊四冷汗唰唰的從鬢角滾下來,不肖息扶黎點名,兩人苦笑一聲,焉頭搭耳地進來乖乖站息扶黎面前,等著被踹。 可息扶黎這會不踹了,他瞥了眼目瞪口呆到反應(yīng)不過來的楊姣姣一眼,口吻無波的說:“聽說,你家的這個丫頭,欺負了我家的小團子?” 楊三楊四齊齊搖頭,其中楊三頭皮發(fā)麻的道:“世子見諒,舍妹年紀尚幼……” 息扶黎嗤笑一聲,摸著沒說話的小姑娘腦袋:“我家小團子年紀更小。” 楊三啞口無言,差點淚奔。 楊四哭兮兮地道:“世子,您踹吧?!?/br> 息扶黎哼了哼:“你讓踹就踹?” 這踹也不是,不踹也不是,楊三和楊四幾乎想抱頭痛哭了。 息扶黎沒了興致,他意興闌珊地揮袖道:“滾回去管好你們家的人,再有下次,本世子的鞭子可沒長眼睛?!?/br> 楊大忙不迭地沖進來抱起楊姣姣就跑,楊二則急急去跟沈初夫子請假。 楊家人幾乎是如蒙大赦一般,楊姣姣漲紅了臉,不甘的想說什么,被楊大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息扶黎嗤笑了聲,他低頭跟滿臉崇拜的小姑娘說:“好好上課,下學(xué)我再來接你?” 小姑娘重重點頭,待少年一周,堂里的同期不管男女嘩啦圍攏上來。 顧彥更是激動地跳上書案,大聲的說:“姜阮,那個人就是端王世子對不對?” 小姑娘稍稍彎了彎黑眸:“是呀,他就是大黎黎。” 顧彥上躥下跳,跟熱血沸騰的狼崽子一樣停不下來:“他好厲害好威風(fēng)啊,我以后也要像他那樣?!?/br> 說完,他還比劃了個踹人的動作。 其他小貴女也是眸子亮晶晶的,扒拉著小姑娘問東問西。 稚童單純,堪堪不過五六歲年紀,最是容易受影響的時候,少年皮相生輝,便是唇舌毒辣一些,也讓人生不出厭來,反而他身上那種縱情恣意的灑脫叫人心慕。 一直到沈初夫子進了門,堂里的一眾小孩兒才勉強安靜下來。 酥酥離開的這些時日,沈初夫子的《三字經(jīng)》還沒講完,而在揚州的路途上,息扶黎已經(jīng)幫小姑娘補完了整本。 故而小姑娘不僅聽得懂了,通篇還會背,大部分的字都會寫,進步簡直神速。 便是如此,小姑娘依舊乖乖的認真聽講,半點都不馬虎,那股子認真勁叫沈初都意外。 一堂課下下來,旁的同期都被自家人接了回去,小姑娘卻是收拾了學(xué)具,等著姜玉玨過來一并過去閑鶴的鶴然居。 多日不見,小姑娘每日練習(xí)的大字已經(jīng)厚厚一沓,閑鶴邊看邊點評,末了又說:“你的大字可是照著息扶黎那小子的字練的?” 小姑娘點了點頭:“是大黎黎教的?!?/br> 閑鶴冷哼一聲:“混不吝的小子,性子鋒芒畢露,一手字也是金戈鏗鏘,殺氣騰騰的,也不曉得看誰不順眼,你不準再跟著他的字練。” 小姑娘也不問為什么,乖乖應(yīng)下:“哦。” 關(guān)門弟子這樣乖巧,讓閑鶴都有些不適應(yīng),他輕咳一聲,從袖子里掏出一卷孤本:“這是簪花小楷,最是適合姑娘家寫,你的性子也適合這個字體?!?/br> 小姑娘翻開一看,當(dāng)即眼睛一亮,喜歡上了:“好漂亮的字,師父,我會用心練的?!?/br> 閑鶴哼哼兩聲,摸著一把銀須道:“那是自然,整個大殷就這么一卷孤本,必須得練好了,不然為師要收回來?!?/br>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將字帖孤本收進學(xué)具提匣里,挺起小胸脯保證說:“師父,我一定練的最好。” 這樣乖的弟子,何其省心,閑鶴不拘世俗規(guī)矩,想著便多給她講解一些旁的趣聞,也算是增長見識。 下學(xué)回到府中,小姑娘才凈完手,雀鳥給她練了大字的小手指頭抹花香膏揉按松泛。 小姑娘靠在暗紫色繡國色牡丹大迎枕上,哼哼唧唧的十分舒坦,就差沒滾幾滾。 沐佩玖提著一漆紅描金芙蕖的食盒進來,她笑道:“酥酥,我給你做了糕點,可要嘗嘗?” 聽聞這話,小姑娘利索地翻身爬起來,小鼻子嗅了嗅:“要!我要吃!” 沐佩玖將食盒放高案上,看了雀鳥一眼道:“你去燒些開水,泡一些花果茶來?!?/br> 雀鳥不妨其他,當(dāng)即起身退了出去。 沐佩玖坐到雀鳥的位置上,拿起小姑娘的手看了看:“字寫多了手酸?” 小姑娘動了動手指頭:“嗯,我今天寫了兩篇大字,師父夸我了,但就是手酸酸的沒力氣?!?/br> 小姑娘還可憐兮兮的將rou呼呼的小手伸到沐佩玖面前,讓她看。 沐佩玖失笑:“那我給酥酥扎一針,再揉揉?保管不痛的。” 小姑娘猶猶豫豫地應(yīng)了,真看到銀針要扎到手上了,還是怕得整張小臉都皺巴在一起了,還死死閉著眼睛不敢看。 不過片刻,沐佩玖道:“好了,應(yīng)該不酸了?!?/br> 小姑娘睜開眸子,試探地動了動手指頭,當(dāng)真不酸了。 她驚嘆地湊過去看沐佩玖手里的銀針:“沐姊姊的針好厲害?!?/br> 沐佩玖收了銀針,打開食盒,從里頭端出一小碟紅色的呈菱形的糕點。 那糕點中間夾著甜甜的棗泥,上下皆是紅山楂和著精細的糯米粉蒸煮而成,軟糯香甜,又帶一點點的酸味,十分生津開胃。 “這叫山楂紅棗泥三層糕,味道酸甜,易克化,對脾胃好?!便迮寰聊砥鹨粔K塞給小姑娘。 小姑娘捧著送到嘴邊,小心翼翼地啃上一口,當(dāng)即不淡不膩的甜味在舌尖炸開,跟著就是微酸,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又有一股子山楂和紅棗的芬芳,分外好吃。 然,小姑娘啃了一口卻瞧著手里的糕點就愣了。 沐佩玖低聲問:“酥酥?怎的了?不喜歡嗎?” 小姑娘拼命搖頭,她捏著糕點,撲向沐佩玖一把抱住她:“姊姊,你就是我夢里的姊姊對不對?這個糕糕味道和酥酥夢里的那個一模一樣,你就是我的親姊姊對不對?” 沐佩玖怔然,她鼻尖微酸,笑著說:“你還想得起什么?” 小姑娘怯怯的不確定的說:“我還夢見過爹爹和娘親,娘親叫我寶兒……” 聞言,沐佩玖眼底有水光泛出來,她愛憐地摸著小姑娘的發(fā)頂說:“是呢,你小時候我們都叫你寶兒,寶兒,酥寶兒,我們一家的小寶兒……” 小姑娘糕點都用不下了,她將手頭啃了一口的糕點放回去,瞅著沐佩玖問:“姊姊都找來了,可是為什么爹爹和娘親沒來?是不是他們不要我了呀?” “沒有!”沐佩玖一口回答她,“自從寶兒丟了,你娘親就病了,你爹爹在照顧她,他們每天都在盼著寶兒能回家?!?/br> 小姑娘見沐佩玖眼圈紅紅的,她站起來伸手去給她抹眼淚:“姊姊不哭哦,我也不哭?!?/br> 沐佩玖展顏一笑,她抱住小姑娘,拿臉去蹭了蹭她的,低聲在她耳邊道:“寶兒能不能先誰都不說?包括大黎黎也暫時不要說?” 小姑娘不解:“為什么?大黎黎很好的?!?/br> 沐佩玖表情稍微嚴肅,她用盡量淺顯的話說:“因為他姓息呀?是大殷皇族的人,寶兒忘了嗎?咱們家有祖訓(xùn),不能和皇族中人往來的,便是我這次給息越堯治腿,都是壞了規(guī)矩?!?/br> 小姑娘聽不懂,她為難地逗著手指頭:“大黎黎和越堯大哥真的很好哦……” “我知道,我都知道,”沐佩玖趕緊說,“寶兒不用擔(dān)心,寶兒只要繼續(xù)和往常一樣就可以的,其他的事,姊姊都會處理好的?!?/br> 小姑娘勉為其難地點頭:“好吧?!?/br> 末了,她不忘叮囑一句:“姊姊,你一定要幫越堯大哥治好腿,讓越堯大哥可以站起來?!?/br> 沐佩玖嘆息一聲:“我知道的,我會盡全力治好他?!?/br> 兩人還想所什么,雀鳥此時端著茶水進來:“姑娘,沐神醫(yī),花果茶泡好了?!?/br> 沐佩玖點了點頭,她示意小姑娘繼續(xù)用點心,剛才說的話則心照不宣,按下不提。 此間發(fā)生的事,沐佩玖以為無人知曉,殊不知花廳外頭的窗牖下,飛快掠過一道暗影。 當(dāng)天晚上,在息越堯的小院里,息扶黎和息越堯兩人密談良久,隔日一早,又一切如常,并無任何不同。 只是出人意料的,在傍晚時分,小姑娘剛好下學(xué)從華車上下來,正正就差點撞上一十六七歲的娃娃臉少年。 那少年穿著寶藍色白滾邊綢衣,一張娃娃臉,笑瞇瞇地搖著玉骨折扇。 眼看要撞著了,息扶黎還來不及出手之時,少年伸手一拉,將小姑娘拖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