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曹家三子俱已娶妻生子,分居未分產(chǎn),把左右的屋舍買了下,聚居在一塊。主宅是個二進(jìn)的宅院,前一進(jìn)前頭的鋪面賣棺材,后頭請了長工學(xué)徒加棺木。曹大是長子,與父母住了主宅的后一進(jìn)。 沈姑祖母曹沈氏跟前也買了個小侍女服侍,平日無事也只管吃吃齋念念佛,cao心cao心兒孫小事;曹九年輕時就是好脾氣,歲數(shù)大了更是心寬體胖,白花花一大蓬的胡子,將棺材鋪交與三子做了甩手掌柜,養(yǎng)了只黑毛寮歌,背著老妻偷偷喝酒吃rou。 人老就愛熱鬧,二老重孫子都有了,曹沈氏雖收斂了年輕時的脾氣,還是個厲害的角色,兒媳孫媳在她面前也不敢應(yīng)付敷衍。 曹沈氏先前還與曹九說起沈拓,憂心沈拓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又罵賴家不厚道,咒賴家豬rou爛鋪?zhàn)永镱^??汕缮蛲厣祥T,頓時眉開眼笑,喜得拉了沈拓的手,抱怨道:“大郎可有時日沒來姑祖母家中,你表哥前日挖了好些春筍,家中又有火腿,我叫你大伯母中午做燜筍給你吃?!?/br> 沈拓扶了曹沈氏坐下:“也就姑祖母惦念我?!?/br> 曹沈氏嘆:“你沒個好命,家里長輩都死絕了,也只剩我一個半只腳進(jìn)棺材的,再不惦著你就沒個疼的人了?!敝劣谏蚰高@個長輩,曹沈氏一語就將她歸進(jìn)死人里。 曹大討他娘歡心,笑:“阿娘,大郎有喜事說與你知呢。” 沈拓將盧繼保媒與何家議親的事細(xì)細(xì)說給曹沈氏聽。曹沈氏聽得仔細(xì),皺了眉問道:“何家小娘子竟生得這般好?” 沈拓點(diǎn)頭:“桃溪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br> 曹大曹二有些不信,雙雙說:“大郎,你怕心頭歡喜,夸大了吧?” 沈拓心道:在我心眼中,別說桃溪,便是天下也再無第二個。口中卻道:“我也不知,不過何小娘子確實(shí)生得好?!?/br> 曹大曹二打量著沈拓的模樣,大家都是男人,有些心照不宣,何家小娘子到底如何不清楚,卻是個美人沒跑。 “老天還是疼憨人啊,表伯恭喜大郎了?!辈艽鬄殚L不尊在那沖著沈拓擠眉弄眼,曹二跟著猥瑣地笑。 “呸呸呸,什么疼憨人?!辈苌蚴蠈⒎鹬閼T在一邊,“好什么?有甚好恭喜的?大郎他娘也是個顏色好的,結(jié)果呢?大郎,娶婦當(dāng)娶賢,這顏色好的靠不住?!?/br> “好?!辈芫挪[著眼,“大好,顏色好的話,更是大好?!?/br> “我打死你個老不差的?!辈苌蚴咸志徒o了曹九一下,立著眼,“你倒說出個三六九來?!?/br> 曹九撫著胡子,聲音昏昏欲睡:“阿沈你想啊,何家是個什么光景,若何小娘子是個貪圖富貴的,將那何老秀才撇在一邊,憑著顏色什么人家去不得?便是作不得當(dāng)家主母,作個妾侍總使得。這些年也沒見何家有好女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可見她是自重。她好,何老秀才也是好的,多少人家養(yǎng)了好女兒,恨不得賣去換場富貴。這門親好啊,大郎是個有福氣的?!?/br> 曹沈氏細(xì)想一番,確實(shí)如此,又問道:“那你與何家女結(jié)了親,就接了何老秀才家住?” “這是自然,說好要奉養(yǎng)何公,怎能出耳反爾?!鄙蛲攸c(diǎn)頭。 “也罷,她家就她一個,還有個鋪?zhàn)樱荒昕傆谐鱿?。既然她帶著老父出嫁,鋪?zhàn)幼砸惨獛нM(jìn)沈家,倒也不算虧。”曹沈氏細(xì)細(xì)算了一筆賬,深覺這門親結(jié)的既不賺也不虧。 沈拓哭笑不得,他又怎會貪圖何家的鋪面?只是這話卻不好在沈姑祖母面前說?!白笥椅疫€有二郎要養(yǎng),少不得她cao持勞心?!?/br> “哼,她既嫁與你,那便是她的本份。”曹沈氏不以為然,又想了想,“你既要結(jié)親,少不得諸多花費(fèi),我知道你臉皮薄,不會自己跟我張口,姑祖母卻不能不管你!”掀著眼皮掃了兩個兒子一眼,“阿大,阿二,你倆做表伯的可不許小器?!?/br> 曹大曹二苦笑:“阿娘當(dāng)我們兄弟是什么人?侄兒要成親,我們?nèi)值芤幻话?,豈不是成了笑話?!?/br> 沈拓起身道:“姑祖母,姑祖公,大伯,二伯萬萬不可,若如此,我豈不是成了上門乞銀的,這銀子我是萬萬不會伸這手?!?/br> 曹沈氏道:“大郎別發(fā)犟驢脾氣,你年小不知成婚花費(fèi),零零總總,總是沒個夠。婚姻大事,總要辦得體面些,才顯得你對妻族的敬重?!?/br> “姑祖母,沈拓這身家,一清二白的,何必非強(qiáng)爭這個體面?!鄙蛲卣?,“我有十分便與她十分,我只五分卻做出十分的樣子,那也只是欺她,弄個表面光亮而已。何家也是知我的根底,若是因此心生不滿,又何必與我結(jié)親?!彼孕藕渭倚∧镒咏^不是這般計較之人。 曹大笑:“大郎啊,你就是好強(qiáng)了些,不過男兒家有身硬骨頭是好事?!庇值溃澳憬Y(jié)親要不要請表伯們喝喜酒的?你既請我們吃喜酒,難道我們不隨禮的?” “隨禮是隨禮,幫襯是幫襯,隨禮是姑祖母家與我家的情誼,幫襯是卻非本份。姑祖母一家已經(jīng)對我照料良多,我再不能占這樣的便宜?!鄙蛲貓?zhí)拗起來,又微紅了臉,道,“只還有事要托賴姑祖母,家中沒有理事的人,成親諸禮,到時要煩勞姑祖母與伯母們cao持?!?/br> “你放心,這事不消你說,這是姑祖母應(yīng)當(dāng)?shù)?。”曹沈氏一口?yīng)下了。她年輕時的柳葉眼成了小三角眼,現(xiàn)在微瞇著,透著精光來。心里道,她不cao持難道由著沈母跑回來作威作福的?要是帶了李貨郎這個后父來做主位,她非得嘔出半斤血來。 曹二道:“你就我們家一門親戚,我們不幫忙誰去幫忙?你那舅家只知在鄉(xiāng)下作窩,甩手一問三不知,不擔(dān)半點(diǎn)干系的,還能指望他們?” 沈拓也不反駁,他舅舅,姨母都是好人,好人有時做的事,卻讓人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還有件事卻須大伯二伯幫忙?!?/br> “你只管說。” “阿爹先前在郊外買了幾畝山林,有好些樹木?!鄙蛲氐溃皹潺g不大,不抵什么大用。我想著大伯幫我看看可有能賣的?與木材商牽個線,做棺板、梁柱、椽木的,不拘什么價格都可?!?/br> 曹大摸摸胡子,看著沈拓哈哈大笑,搖頭道:“大郎啊,你到底是年輕不懂啊。也罷,午間你三叔歸家,我讓他領(lǐng)你一趟,你是身在寶山不識寶啊?!?/br> 沈拓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有心追問,曹大卻故作神秘只擺手不肯作答。 第十一章 曹家三兄弟曹大賣棺材,曹二做棺材,曹三卻是管著板材買賣,常在外頭走動,午間回來聽了沈拓之言,笑:“大兄還在那拿捏個半天不肯與你明說。大郎你是縣里的都頭,街市上做買賣的哪個不識你?你要賣東西,尋常商戶哪個不開眼壓你的價?咱們既有勢,不欺人,卻也可以方便行事?!?/br> 又搓了搓手,道:“你不知,自你做了都頭,我在外買賣都比先前順利。” 沈拓呆了呆,他是半點(diǎn)沒往這上頭想,雖然在外行動,小商小販各種殷勤,也只當(dāng)他們賣個好,遇上賊偷地痞得些關(guān)顧。道:“我左右也只是一個衙役都頭?!?/br> 兩家近親,曹三索性開了天窗說亮話:“雖說衙役沒個品階,到底也是公差,都道‘官不惡役惡’,小鬼比起閻王還要難纏些。尋常人家,沒有官司不平哪個見得縣丞縣令的,日日得見的還不是衙役公差,你們手里拿著王法,真有心作威作福,欺了他們,又去哪里分說。無事何苦得罪你們?買貨賣貨,與誰不是買?豈會不給你們方便?前些年差役張狂得狠,竟比得賊匪,也只季明府到任,才收了爪子。 大郎你行事端正,又有俠心,從不干仗勢欺人的事。只是權(quán)不在大小,你又管著縣里街市,商戶自給你臉面?!?/br> 沈拓皺眉欲待說什么。 曹三又道:“大郎,我們做事既然無愧于心,借個方便又如何?便是你家季明府,也有買著屋宅或令家生開著鋪面營生,不過借勢而為?!?/br> 沈拓到底不是迂腐的性子,琢磨片刻,道:“到底賴三表叔教我?!?/br> “也罷,我領(lǐng)著你走一趟?!?/br> 曹三領(lǐng)著沈拓找了桃溪一個叫許直的木材商,買賣雖經(jīng)營得不大,卻是實(shí)誠人,與曹三也有幾分交情。 “曹老三?你這大下午怎么跑這來?快快來我這喝一杯。”許直遠(yuǎn)遠(yuǎn)見到曹三就在那招手,等見到沈拓,心里打個突,“這不是沈都頭嗎?難得稀客,快請快請!不知上門是?”這官差上門總沒個好事。 曹三見他變了臉色,心里好笑,道:“許七,你慌什么腳?是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 “我能做得什么虧心事,不似你,背著老婆喝花酒被打成爛豬頭的?!痹S直揭曹三的底,又叫妻子茶點(diǎn)上來,“都頭喝杯茶解渴?!?/br> “我婆娘又不是夜叉,又不會打殺我?!辈苋膊簧鷼?,夫妻豈有不打鬧的。“不與你說笑,有事找你呢?!?/br> 沈拓收起心中一分羞意,在那坐得筆挺,倒還似平??娴秾そ值亩碱^模樣:“許叔,沈某想與你做筆買賣,家中有幾畝山林,有些杉柏,想賣與許叔做梁柱屋櫞。” 許直再沒料到沈拓上門竟是為了賣樹,暗暗松了一口氣,又思量沈拓冷不丁得賣樹八成銀錢不趁手,是不是高價收了賣個好。 沈拓機(jī)敏,端著茶杯道:“不瞞許叔,我家那樹還未長成,只眼下有用錢之處才提前賣了。許叔與旁人如何做買賣,就與沈某如何做買賣,萬沒叫許叔平白吃虧的道理?!?/br> 許直打量沈拓不像說假的,徹底把心放下,一口應(yīng)承下來,又道:“不知都頭家山林離得遠(yuǎn)不遠(yuǎn)?不如領(lǐng)許某親去看看也好估價。” 曹三道:“對,總要看個分明。近得很,傍晚便可回轉(zhuǎn)?!?/br> 沈家的山林在郊外甜水溝,離得并不遠(yuǎn)。 靠地吃飯殊為不易,前朝時農(nóng)戶除了田地收成要交稅,便連種棵樹也有雜稅,徭役又多,百姓連口飽飯都吃不上,生生被逼出反心來。本朝的□□自己也是泥腿子出身,早年據(jù)說連大字都認(rèn)不得一籮筐,唯一的老娘還在災(zāi)年被餓死了。既活不下去,干脆加入了義軍,從一個小卒一路殺將上去統(tǒng)領(lǐng)義兵,最后得了天下。□□做了皇帝后,第一件事便勾了雜稅,又減了賦稅,天下百姓一片歌功頌德,恨不得給給□□供上長生牌位。 種樹不再上稅,但若是買賣卻有商稅。 “再一個,以免涸澤而漁,你家砍了多少樹,就得補(bǔ)種上去多少?!辈苋驮S直在山林里轉(zhuǎn)悠幾圈,果然都不甚粗壯,拍拍其中一棵,“都道十年樹谷,你阿爹作了遠(yuǎn)計,只是這山林置買的遲了點(diǎn)。” 沈父的確是做了遠(yuǎn)計,他原料想著,長子年歲漸長,將來成家置業(yè)的,自己總能支應(yīng);只是次子念書,若有所成,必少不了另有一筆花費(fèi)。因此將積攢的家底買了山林,盤算著這些樹木再將養(yǎng)個十幾年,盡可成材,到時足以支應(yīng)家中開銷,再者山林是恒產(chǎn),將來分交與兩子也算有個交待。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沈父愣是沒算到自己早死,發(fā)妻又卷了家中余錢別嫁。長子撫養(yǎng)著次子,別說置產(chǎn),娶妻都困難。 沈拓道:“眼下支應(yīng)不開,也只能因小失大了。三表叔,我想著將山林一分為二,一半留給二郎,二郎那一半一根樹也不動。我這一半,揀了那些有模樣的賣掉?!?/br> 曹三看了半天,心中還是覺得可惜,便連許直也道可惜。沈家山林大半是杉木,看大小也有七八年的樹齡,再過十來年,著實(shí)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他既做了表叔,兩家又親厚,少不得要為沈拓打算,拉了他到一邊問道:“大郎你不用抹不開臉,你只說你手上有多少銀錢?聘禮又打算用多少?” 沈拓嘿嘿一笑,道:“也不過四五十兩,我統(tǒng)籠著算一下,想湊個百兩銀子。納征下聘所用布匹、首飾、鮮豬、干果等再加上現(xiàn)銀,用上五六十兩。余下修繕屋宅、置辦酒水宴席雜事?!?/br> 曹三聽他這糊涂賬,顯些想吐血,罵道:“你他娘要辦多少酒水?你小子有多少親朋要請?一兩銀子也能辦得上等的席面,你他娘要費(fèi)幾十兩銀?聘禮不說,這是你給你娘子的體面心意,多少也沒個準(zhǔn)。你家屋宅也只是被糟蹋得雜亂些,不過補(bǔ)些瓦片,補(bǔ)漆梁柱,這些表叔家就能與你做好,你到時只費(fèi)個一二銀子請那些學(xué)徒長工吃個酒宴便罷。儀仗花車不用你小子考慮,我們又不是死人,讓你自個張羅這些憑個心酸?!?/br> 沈拓被罵得張口結(jié)舌,半晌才道:“這……總要往寬裕里打算,免得臨到頭后手不繼的?!?/br> “這倒是個理?!辈苋龤夂吆?,“不如這般:你這山林先不必大動,先揀出有年份的賣個十來兩,將納征用銀留出來。到時再看請期請的是什么吉日?寬緩些年底或明歲,你總又有銀錢進(jìn)益,要是婚期緊,再作打算。” 沈拓摸摸鼻子,道:“我與何家結(jié)親,本就是我高攀,想著總盡自己全力方不委屈何家小娘子?!?/br> “我看是因?yàn)楹涡∧镒由妹烂病!辈苋敝鴥芍谎郏拔衣牰终f何小娘子生得天上有人間無,如同青娥素女下凡?!?/br> 沈拓被打趣得如同滾水燙過的蝦子,道:“她脾性也是極好的?!?/br> 曹三笑:“你才見她一面,統(tǒng)共也說不了幾句話,就能知道脾性?你二伯娘還以二兄是個風(fēng)流才子呢?!?/br> 沈拓認(rèn)定何棲是個好相處的脾氣,他也不反駁,只面上透著笑意??吹貌苋睋u頭,他這表侄是沒救了,大雁都沒送過去,就已經(jīng)迷暈了頭,那何小娘子不是天仙,倒像狐貍精。 許直這才知道沈拓原是為了婚事花費(fèi)賣樹,忙道喜道:“竟不知道都頭好事將近,恭喜恭喜,預(yù)賀都頭夫妻和美,多子多福?!?/br> “承你吉言。”沈拓謝過。又將剛與曹三商議之事說與許直,“原說要盡賣的,沈某卻又出爾反耳,許叔切莫見怪?!?/br> “誒,都頭實(shí)是多禮,自古買賣哪一口而定的,自是商而后定。”許直道,“許某也沾沾都頭的喜氣。除開此趟的買賣,都頭不管何時來找許某,許某自都接下?!?/br> 這自然好,沈拓抱拳道:“有勞許叔,沈某婚時,許叔來吃一杯喜酒。” “都頭相邀,哪敢不去啊?!痹S直樂了。能結(jié)交沈拓,他自然樂意。 這次買賣做的,三人皆是心情大好。曹三與許植拿草繩綁了看中的樹木,另使人砍了運(yùn)回去炮制。 晚間,許直親自送了十四兩銀子來,沈拓接了,笑:“許叔別吃虧就好?!?/br> 許直道:“托大說一句話給都頭,在商言商,商人又怎會做賠本的買賣。都頭若是看得起許某,將來山林的木材成長,還賣與我?!?/br> 這話沈拓一笑置之,并不應(yīng)他,道:“沒個七八年不成材,到時誰知什么光景,許叔也打算得忒遠(yuǎn)了些。” 許直雖有心想搭上沈拓,今天一番交道下來,知道他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再者中間又有曹三指點(diǎn),倒顯出幾分滑溜來。他也不心急,又絮叨幾句揖禮告辭。 “無事獻(xiàn)殷勤,非jian即盜,這廝熱情得很?!币粋€人騎了匹白馬,慢悠悠地從一旁角落踱了出來。 第十二章 這人生得極為好看,目如晨星,唇若海裳,膚白更是欺霜賽雪,端得是色如春花,艷色奪人,正是縣里的馬快都頭施翎。 施翎原是芨州人,他面如好女,身段風(fēng)流,常被人當(dāng)作優(yōu)伶面首之類的尤物。偏偏性子糟糕,一言不合便要出手打人。他在原籍被一個富家子調(diào)戲,摸了他的手說要拿銀買了他養(yǎng)在外頭,施翎哪肯受這辱,暴起來cao起酒壺就砸了過去。 他下手本沒什么分寸,又喝得半醉,邊打還揪著富家子罵:“想養(yǎng)爺爺,爺爺?shù)娜^須教你識得爺爺是哪個?調(diào)戲我?爺爺是你的活祖宗。” 富家子早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個膽大的下仆上去一探鼻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打死人了,打死人,小郎君被打死了……” 施翎酒醒了一半,上前將兩指壓在富家子頸側(cè),果然沒了動靜。輕哼一聲,摸出身上所有的銀錢在酒肆買了壺梨花釀,道:“自古殺人償命,我既打死了他,自會去投官。都道梨花釀色白清冽,回味有甘,當(dāng)?shù)们Ы鹳I醉。名不虛傳,果然好酒?!?/br> 一壺梨花釀喝完,施翎果然自己去府衙投案。 芨州州府與皇室沾親帶故,是個愛美之人,美衣美食美人皆是心頭所好。見了施翎簡直神魂顛倒,將袖子掩了臉,跑回去跟他娘子道:此等美人,怎忍讓他碾落泥中,與腐泥蛆蟲同污。 他娘子一翻白眼,知道他犯了老毛病,又觀此案,富家子調(diào)戲在先,施翎受辱殺人在后。州府娘子也是個烈性人,這些商賈賤業(yè),仗著家財街上看了長得好的就要上去調(diào)戲恨不得搶了家去的,打死了活該。遂給自家夫君吹了吹枕頭風(fēng),道:施小郎雖然殺了人,但哪個有點(diǎn)血性的男兒肯當(dāng)街受這等欺辱的,若換了我,子孫根都給他打爛。 芨州州府胯間一涼,堆起笑臉討好家中河?xùn)|獅,他本就舍不得殺施翎,順?biāo)浦叟辛藗€流放,還假惺惺道:你殺人罪大,不可輕赦,此生歸不得故里。 歸不得故里算個屁啊。 施翎父母早亡,名義上是跟著兄嫂過活,卻是他自個西家蹭飯東家借喝,稍大點(diǎn),兄嫂連面子情都不要,將他趕了出去。施翎無法在一個破廟落腳,跟著廟里的老和尚一同吃住,還學(xué)了一身的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