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節(jié)
卷宗上清楚明白地寫著北地半年前以朝廷的名義征收了兩成賦稅,戶部管的是土地、賦稅、戶籍。他終于明白太子殿下今日砸他的怒火從哪里來了。 他渾身哆嗦,連忙叩頭,“是臣失察?!?/br> “失察?”云遲怒笑,“只是一個失察嗎?” 戶部尚書說不出話來。 云遲起身,緩步走到他的面前,溫涼的聲音寡淡得不帶一絲感情,“來人,將他拖出去,砍了?!?/br> 朝廷頓時轟然,人人驚駭。 有人出列,“殿下,不可。” 云遲自監(jiān)國以來,還從來沒有在朝廷上將人推出去午門外斬首,尤其是如今戶部尚書只說了兩句話,還沒經(jīng)過三司會審查他犯的這樁大事兒再定罪的情況下。 “北地半年前以朝廷名義加征百姓兩成賦稅,戶部半年沒得到消息稟告本宮。你們說,他不該砍嗎?”云遲涼薄地詢問。 群臣瞬間嘩然。 “推出去,砍了!”云遲聲音徒然一厲,“有誰求情,一并砍了?!?/br> 朝臣們頓時鴉雀無聲,早先那說殿下不可的人立即縮回了腦袋歸了隊列。 殿外有護衛(wèi)進了金殿,摘了戶部尚書的烏紗帽,脫了他的官袍,將他拖了下去。 即將走出金殿的戶部尚書驚醒,駭然地大呼,“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他今日上朝時,也不曾想過,云遲會是在監(jiān)國四年來第一個將他推出午門外斬首的人。前兩日,他還暗暗地笑話兵部尚書因為妻舅而被云遲當?shù)钣柍忾]門思過,不成想,這才過了兩日,他就被云遲拖出去午門外斬首了。 ------題外話------ 月底了,親愛的們,手里的月票別留著了~ 第六十一章 (一更) 早先,云遲已經(jīng)對花顏說了,她只管放心肅清北地,一旦有消息報來,他就會接著消息肅清京城的朝局。 北地出了這么大的以朝廷名義加重百姓賦稅之事,戶部尚書何止是失察,在云遲看來,他不必去查戶部尚書,無論是他無能,還是他參與了隱瞞之事,都該死。 無能占著位置,最該死。 不多時,外面沒聲了,有人來報,已斬首。 云遲面色平靜,坐回椅子上,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下面的文武百官。 朝臣們都嚇傻了嚇死了,一直以來覺得太子殿下有才有謀算,雖天性涼薄冷情,但也不會用十分血腥的手腕,也不是殺戮狠厲之人??墒侨缃瘢麄冨e了。 他們想到,那是以前無人惹得太子殿下這般震怒。 比起來罷免了老御史的官職,訓斥兵部尚書閉門思過來說,今日,北地以朝廷名義加重百姓賦稅之事,是觸動了他的龍須。干脆果斷地砍了戶部尚書的腦袋,讓滿朝文武重新地認識了這位太子殿下。 朝臣們大氣也不敢喘,誰能想到剛才一刻還與他們一起站立朝堂的戶部尚書,如今已經(jīng)身首異處,去見了閻王爺。 “如今有本啟奏嗎?”云遲將滿朝文武又盯視了一盞茶,才涼寒地開口。 朝臣們頭也不敢抬,驚魂未定地想著自己有什么事情要奏秉來著?手里本來有奏折的人,一時似也想不起來了。 “嗯?沒有嗎?”云遲眉目一沉。 這時,工部一位大人站出來,“臣有事奏秉?!?/br> 眾人都齊齊松了一口氣。 云遲目光看向那位工部大人,嗓音低沉,“趙大人何事啟奏?” 趙大人三十多歲,任工部侍郎,手中并無奏本,抬頭看了云遲一眼,板正地說,“戶部尚書其職,一日不可無人,川河口一帶治水,如今正起步,需戶部配合調(diào)配銀兩用度,臣請?zhí)拥钕卤M快重新任命戶部尚書,以免耽擱穿河谷一帶治水進程。” 云遲頷首,“本宮知道了,眾位愛卿若有舉薦,明日上奏折。” 這也就是說,不會現(xiàn)在將人立馬先定下來。 趙大人聞言退了回去。 因趙大人開了頭,朝臣們見他沒事兒,于是趕緊拿了手中的奏本啟奏。 有人提到戶部尚書家眷,詢問云遲如何治罪。 云遲寡淡地道,“抄家,家眷一律打入天牢,待查清北地加稅之事,一并酌情判罪?!?/br> 那人又退了回去。 有人又出列,“太子殿下,北地竟敢私自以朝廷名義增加百姓賦稅,瞞而不報,欺君罔上,半年之久,可見北地何等之亂,子斬公子一人怕是應對不來,臣覺得,朝廷應再派人前往北地,協(xié)助子斬公子。” 這人一提議,好幾個人出列紛紛附議。 “蘇子斬并未給本宮上求救增援的折子,也就是說,北地他應付得來?!痹七t果斷地駁回了這一提議。 眾人對看一眼,又歸了列。心下暗想著,蘇子斬動作確實快,查得的東西也著實讓人心驚,如今蘇子斬的奏折不經(jīng)過下面官員層層遞上來,而是直接送去東宮,今日北地加重賦稅的卷宗被捅出來,明日還不知道是什么,一時間,與北地有牽扯的人頓覺自危。 早朝后,官員們都腿軟腳軟地走出了金殿,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讓滿朝文武都心驚膽戰(zhàn)的早朝。 御林軍已經(jīng)前往戶部尚書府抄家。戶部尚書府傳出的哀嚎和驚慌的尖叫聲,震動了整整一條街相鄰的府邸。 皇帝聽聞云遲在早朝將戶部尚書推出去斬首時,也驚了一下,待得知原因后,他比云遲還憤怒,“北地這群人,怎么敢,他們怎么敢!” 云遲砍了戶部尚書,下了早朝后,自然要來帝正殿與皇帝匯報,畢竟他如今還是太子。 他來時,地上摔了一盞茶,皇帝仍在震怒中,見到他,皇帝怒道,“不能只砍了一個戶部尚書就算了?!?/br> 云遲點頭,“自然?!痹捖?,吩咐王公公,“將地上收拾了?!?/br> 王公公見太子殿下來了,松了一口氣,皇上也已經(jīng)有好長時間不曾發(fā)火了,他素來脾氣溫和,跟在他身邊侍候久了的王公公此時也被嚇壞了。方才沒敢上前,如今趕緊命人將地上收拾了。 云遲待地面收拾干凈,走在桌前坐下。 皇帝胸腹鼓動,一張臉鐵青,顯然氣的不輕,“這幫混賬東西,他們不是混弄你,是糊弄朕,你處理西南境地時,朕每日上朝,當時還覺得朝野上下太太平平的,偶有些小事兒,不算什么,北地更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誰成想,竟然有人包藏禍心,如此期滿,半年之久。” 云遲冷靜地道,“父皇息怒,您氣壞了身子,也不抵什么用?!?/br> 皇帝很想息怒,但他無論如何都壓制不下來,他畢竟是坐了多年的皇帝,雖身子骨孱弱,寬厚溫和,但人卻不昏庸,他看著云遲道,“北地不應該是一個人只手遮天,那么大片的土地,二十多個州郡縣,半年來,竟沒有傳出半點兒風聲,可見是無數(shù)只手,遮住了北地的天,同時,朝廷也有人參與合謀。” 云遲頷首,“父皇說得有理?!?/br> 皇帝怒道,“他們想干什么?想造反嗎?” 云遲淡淡道,“顯而易見。” 皇帝震怒,一時氣急,咳嗽起來。 云遲看著皇帝,他昨日知道時,都氣得砸了桌子,更何況皇帝,他脾性再溫和,也受不住這個氣,他伸手拍他后背,冷靜至極地說,“父皇放心,無論是誰造反謀反,兒臣都會將之揪出來,砍了殺了,連根拔起。我南楚的江山,不準許任何人破壞,將來,還要四海河清,盛世太平。您還要含飴弄孫,看兒臣治理這江山天下的,萬不要氣壞了自己,有兒臣在呢?!?/br> 皇帝胸腹中本是一團火燒,恨不得殺去北地,他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東西敢在北地為非作歹,才知道是,氣得知哆嗦,如今聽著云遲分外冷靜的聲音,他的心也漸漸地冷靜下來,吐出一口濁氣,問,“昨日,你傷了手,便是因為此事?” “嗯。”云遲點頭,“兒臣也氣?!?/br> 皇帝深吸一口氣,“拿來卷宗,朕看看?!?/br> 云遲將袖中的卷宗抽出來,遞給他,見他不咳了,自己又坐回原位。 皇帝打開卷宗,翻弄完,震怒道,“原來幾十年前,太后嫁入皇室后,北地黑龍河便決堤過一次。這在南楚收錄的卷宗里根本就沒有?!?/br> “北地給瞞了下來,如今算是故技重施?!痹七t道。 “定然與程家脫不開關系?!被实鄣?,“太后初嫁入皇家,北地便出了黑龍河決堤如此大事兒,對太后對程家都不利。所以,瞞而未報?!痹捖?,又道,“不知此事太后可知曉?!?/br> 云遲道,“幾十年前之事,朝廷沒有卷宗,但她是程家的女兒,剛?cè)雽m時,程家需要仰仗她,她也需要仰仗程家,皇祖母到底知道不知道當年之事,只能問她自己了?!?/br> 皇帝斷然道,“一定知道,你稍后便去寧和宮一趟。不是我們天家對不起程家,是程家對不起天家,朕就不信,程家這樣大的世家,北地有風吹草動,若沒有參與,程家能不知?程家人來京數(shù)次,朕每次問北地,可都是說很好很太平的。” 云遲頷首,“兒臣稍后就去見皇祖母?!?/br> 皇帝平順了呼吸,對他問,“蘇子斬和太子妃在北地,可應付得來?是否你親自去一趟北地?” 云遲搖頭,“應付得來,父皇放心,兒臣不需去北地。兒臣如今更應該留在京中坐鎮(zhèn)?!?/br> 皇帝想想也對,點頭,“是朕昏聵了,這個時候,你確實更不應該離開京城。你要監(jiān)管川河口一帶水患治理,還有督辦秋試,以及震懾朝臣們。是朕沒用?!?/br> 云遲微笑,“父皇已經(jīng)很好了,您不昏聵,只不過是因身體原因,心有余力不足,長此以往,被人聯(lián)合起來蒙蔽了耳目罷了。兒臣監(jiān)國四年,北地出了這等事情,也是兒臣的失敗。” “帝王儲君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過?!被实垡娫七t這樣說,伸手拍拍他肩膀,“你選花顏為太子妃,最正確不過。若沒有她,這北地不知還要欺瞞到幾時。得花顏,是我云家之幸?!?/br> 第六十二章 (二更) 云遲從帝正殿出來,去了寧和宮。 一路上,他想著皇帝那句話,得花顏,是云家之幸。 的確,若沒有她,很多事情,都不會如此順利,從先皇到父皇,先皇執(zhí)政手段也溫和,父皇除了溫和任善外,更多了身子骨弱。所以,幾十年來,南楚已在暗處悄然地腐朽。 他監(jiān)國之前,還未有所查,那時,也覺得天下太平,但出了穿河谷水患之事后,便不覺得了。那時,他認識到南楚不像是表面這般光鮮繁華,像是一只紙老虎。 他想著,他慢慢來,總會將這只紙老虎捅開,重新捏成鐵鑄造的實老虎。 如今,他監(jiān)國四年,前三年,培養(yǎng)自己的人,抓朝局,讓朝臣們認可他這個太子,讓他說的話,能在朝堂上說一不二。他做到了。 這一年,他準備大婚,想將花顏娶進東宮,然后,大婚后,再琢磨著如何從根本上治理天下。只是沒成想,因花顏,提前了對西南境地的收復。 收復西南境地,載入南楚史冊,是他的一大功勛。但同時,北地竟然亂到了這個地步。 監(jiān)國四年,他扎根在朝局的根基雖穩(wěn)了,但是還遠遠不夠,他伸向下方各州郡縣的手還沒夠到。 北地水患,他也只收到了魚丘縣的一封密保而已。北地欺瞞加重稅收這么大的事兒,他至今才知道。 父皇說得不錯,得花顏,是他之幸,更是云家之幸。 如今花家所有在北地的暗樁暗線都已啟動,花家有千年的根基和底蘊,絕非南楚四百年可比,也絕非他監(jiān)國四年可比。 普天之下,怕是再沒有哪個家族哪個人,更適合肅清北地了。 來到寧和宮,宮女太監(jiān)們見到云遲,跪了一地請安。 周嬤嬤迎了出來,謹慎小心地看了云遲一眼,見他面色平靜,她屈膝請安,將人請了進去,同時小聲說,“太后打碎那套她最喜歡的慶祥云花紋年畫茶具?!?/br> 云遲腳步一頓,點了點頭,邁進了門檻。 太后臉色不好,但見到云遲,還是慈善地溫和地說,“哀家知道你忙,但也要注意身體,你瞧瞧你,短短幾日,就清減了這許多,待大婚時,花顏見了你,可別認不出你的模樣來。” 云遲笑了笑,請安后,挨著她坐下,“過幾日就養(yǎng)回來。”話落,問,“皇祖母打了那套最喜歡的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