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謝映棠咬了咬唇,再不說話。 謝映舒回身,居高臨下,冷聲道:“從今日起,我會尋教習(xí)嬤嬤教你禮儀舉止、刺繡女紅,請夫子教你琴棋書畫,什么時候真如你所愿,做了個大家閨秀,我便什么時候遣散夫子,還望小娘子繼續(xù)努力才是。” 言罷,拂袖而去。 謝映棠愣愣看著搖晃的珠簾。 她眼底噙了一點淚,忽然起身走到窗邊,正瞧見三郎走出了院子。 她定定地看了半晌,低聲道:“我又如何做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謝映舒慣于聲色冷厲,其實對女主cao心得不得了。 改任刺史,其實算是升官了,但是其中又有很多考驗,并不算好差事,后面會解釋的。 女主十三歲時的劇情只是鋪墊,準(zhǔn)確來說,三年后好戲才剛剛開始。 她并不弱。 第9章 告別 謝映棠安靜了整整兩日。 教習(xí)嬤嬤辰時便來樓閣教她刺繡,午時滿意而去,待稟告了三郎,午后便由陳夫子前去,親自教授謝映棠詩書。 謝族族內(nèi)無凡人,謝映棠自然也十分聰穎,她無須夫子刻意引導(dǎo),便能舉一反三、自抒己見,陳夫子原本以為翁主當(dāng)生性頑劣,兩日相處下來,卻越發(fā)暗中贊賞她。 謝定之聽聞三子為幺女找了夫子,也喚了陳夫子過去問話,見夫子言語間對謝映棠贊賞有加,心中暗奇,只當(dāng)這幺女開始漸漸懂事了。 可誰又知,謝映棠其實傷心極了。 紅杏和金月杖責(zé)后的傷漸漸好了,回到她身邊繼續(xù)服侍,謝映棠派她們?nèi)グ抵写蚵犨^,不曾見到隔壁成府之中有人歸來,成大人一入宮門,便再也不曾出來。 她憂心那溫柔少年的處境,卻不敢同阿兄說。 一晃三日,這份掛念只能徹底陷入無底洞之中,再窺不見一絲光亮了。 某日深夜,春雷大作。 謝映棠醒來,從閣樓上往下看去,放眼一片黑沉,什么都沒有,讓她也起不了任何期待之感。 她坐在床沿上,揉了揉眼睛,想起小時候家家抱著她,總說那些哄騙她的話。譬如,阿耶去出征打仗了,家家非說是去給她買小玩意兒去了;又譬如,二兄第一日出征,她聽聞上戰(zhàn)場容易死人,便哭鬧著不許他去,家家便說,二兄是做大官的,只需坐著指揮將士打仗便好了。 可是,后來消息傳來,二兄?jǐn)嗔艘粭l腿。哪怕那條腿后來由神醫(yī)治好了,謝映棠也知道,自己不該相信任何人了。 他們都哄著她。 謝映棠待雨聲停了,便起身穿好衣裳,推開門,想要如那日看見即將生子的冬冬一般,推開閣門,提起裙擺下樓。 守夜的仆人被驚醒,愣愣看著翁主,意欲阻攔。 謝映棠淡淡道:“我出去走一圈便回來,我阿兄可以命令你們,我也可以處置你們?!?/br> 那些人對視一眼,恭敬道:“小的跟著小娘子。” 她搖頭:“不許跟,我一個時辰之后,自會回來。” 她態(tài)度強硬,那些仆人也不好過于緊逼,只好反復(fù)叮囑幾聲,隨即讓開了。 謝映棠披上披風(fēng),跨出大門,清新寒冽的空氣撲面而來,風(fēng)中帶著一絲風(fēng)雨洗刷后草木的清香,沉沉黑暗之下,那些花草在無聲無息地生長著。 她接過燈籠,趁著黑夜出去,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那日瞧見冬冬的地方。 她正端坐在石桌前,捧著那青花琉璃盞,與紅杏笑著說:二叔這回總算帶回了寶貝。 誰知那雪白貓兒從天而降,她受驚,手中琉璃盞被摔碎,于是顧不得婢女勸說,非要提著裙擺去教訓(xùn)這淘氣的畜生。 一路飛奔到了阿兄院中,便瞧見了那風(fēng)雅昳麗的少年郎。 謝映走到墻邊,抬頭望了望,將燈籠放下,將石凳拖到墻邊,踩著那石凳,去夠那墻壁。 一墻之隔,墻外不是謝府。 小姑娘爬上了那面墻,只能看見面前是一片草叢,喬木遠(yuǎn)高于樹,她系起裙擺,小心翼翼地抱緊一根粗壯的枝干,順著那棵樹慢慢滑下。 便這樣越墻了。 謝映棠知道,這里就是成府。 它被陛下賞賜下來才一月,可它的主人遲遲未至,這里徒留荒涼清冷。 她不懂朝局,但是她知道誰是好人,誰對尚且單純的她給予溫柔辭色,哪怕這溫柔背后,或許也有那么多的思量。 謝映棠長到十三歲,其實沒有那么多的心思,小姑娘情思是一切煩惱的開始,可此時此刻,她想,《西廂記》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張生聞琴聲越墻而來,至少可以看見鶯鶯了。 待月西廂下,迎風(fēng)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謝映棠忽然聞到一絲冷香。 這氣息如此熟悉,僅僅那幾日短暫相處,便讓她一直念著,直到斷了閣中熏香。 她回過頭來,果真瞧見了那“玉人”。 成靜右手拿著鋤頭,左手提著燈籠,正站在那處,見是她,倒是驚訝萬分,“翁主?”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斂目朝他行禮,“成大人?!蹦抗饴湓谒麧M是污泥的手上,問道:“成大人在做什么?” 成靜原本想問她為何在此,可他借著燈光,隱約可以看見小姑娘濕潤的水眸,他忽然便不想問了。 心照不宣之事,若不想承認(rèn),便不必問。 成靜笑了一聲,聲音卻聽不出絲毫欣愉,“我方才將冬冬埋了?!?/br> 謝映棠驚道:“它……” “我入宮匆忙,侍衛(wèi)將它和幼崽安置在府中,前幾日它越墻去了謝府,許是以為我還在那里,沖撞了府中旁人,被亂棍打死。”成靜嘆息一聲,眸子轉(zhuǎn)暗,“我今日若不尋機回來,那群幼貓也將活不成了?!?/br> 謝映棠只覺心被狠狠一揪,難受得喘過不氣來。 她沉默許久,問道:“我聽聞,大人被封為荊州刺史,這幾日便要啟程了?!?/br> 成靜“嗯”了一聲,看清她眼中傷心之色,不由得笑了,“刺史掌管一州,手握軍政之權(quán),雖地處偏遠(yuǎn),卻為要塞,我此去并非貶謫。” 她信了一半,又問:“大人將如何處理這些貓兒?它們太小,又失了母親?!?/br> 成靜沉吟道:“我會派人尋來母貓,待它們足月,便將它們分別送人?!?/br> 謝映棠抓了一把裙擺,心底一橫,問道:“不若將它們送我撫養(yǎng)?” 成靜皺了皺眉。 謝映棠忙保證道:“我阿兄管不了我這一點,我身處謝府,奴仆眾多,也可以將它們照顧得很好?!?/br> 成靜失笑,聲音清雅低沉,他道:“那就勞煩你了?!?/br> 謝映棠點了點頭,只覺無話,憋了半晌,終究只說:“此去路途遙遠(yuǎn),大人保重。” 他頷首,“有緣再見?!?/br> 她便與他告別,沿原路回去。成靜命會武功的下屬將貓兒送入墻那頭去,謝映棠將貓兒一只只抱回了閣樓,然后更衣入眠,重新進(jìn)入夢鄉(xiāng)。 這一夜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卷 完。 第10章 求娶 元昆三年春,三月初四。 胡人碦吉爾布率軍奇襲峣關(guān),連破三城,直逼盧氏,盧氏守將借兵于荊州刺史成靜,彼時刺史正于宛城商討事宜,遂千里增援,奇兵克敵。 彼奏折遞回洛陽之路奇逢大雨,刺史未得圣命擅自出兵,逾半月,圣旨抵達(dá)荊州,詔令刺史成靜歸洛陽面圣。 三月二十五,刺史成靜抵京,中護(hù)軍王琰奉帝命,親趨城外相迎。 春雨綿綿,帝京滿街鮮綠被洗刷一新,望萃居前車馬不絕。 沿街喬木參天,馥郁花香溢滿街頭,觸目即是盛世繁華景象,最高的閣樓前,御筆親書“望萃居”三子,其后朱墻高立,氣派非常,小販莫敢在此地吆喝。 細(xì)雨催人,街頭人影寥落,混入暗暗天色,朦朧如褪色水墨。 望萃居前,行幰緩?fù)?,四匹赤兔胭脂馬并驅(qū)而止,四角朱旗之上,銀絲壓邊的謝族圖騰迎風(fēng)一展,車廂四角風(fēng)鈴清響,鏤空雕花紫檀木車廂華貴異常,車轅鑲金,引起行人紛紛側(cè)目。 望萃居前小廝見此車停在此處,駕車之人面色肅然,顯然是大族中人,忙小跑著上前,賠笑道:“不知是哪位貴人大駕?” 駕車之人淡淡道:“無須你管?!?/br> 此人看起來越發(fā)不好惹,小廝忙識趣地退了下來,老老實實候在一邊。 等了不知多久,連馬兒也開始踢起前蹄,望萃居上下來一白裙小姑娘,步履從容,帷帽邊沿輕紗掩身,隱約可見窈窕身形。 馬車邊等候的侍女連忙迎了上來,笑道:“小娘子這回可是贏了?” 小姑娘彎腰走上馬車,微微一笑,嗓音婉轉(zhuǎn)動聽,“我既然親自出馬,必給秋盈找回場子?!?/br> 前些日子,謝秋盈與高昌候三公子打賭,將自己最寶貝的玉鐲子輸了去,此物是她親娘所給,丟了倒不好解釋,秋盈纏著她訴苦了多日,她實在看不下去,今日便親自出馬,果將那三公子殺得片甲不留。 她謝映棠自詡賭術(shù)第二,誰敢稱一? 紅杏接過帷帽,忍俊不禁道:“小娘子這回耳根子可算清凈了?!?/br> 謝映棠不置可否,待坐回馬車之上后,這才取下帷帽,露出一張極為清艷的素白小臉。 馬車內(nèi)整整齊齊放著一疊衣物,謝映棠等車夫甩動馬鞭之后,方才快速脫下外衣,換上邊角紋飾華美的雜踞曲髯服,上襦嫩黃,袖擺飄逸。她換好衣裳,再對鏡插好發(fā)飾,略略補了補胭脂,便微微一笑。 若說鏡中小美人原是清水芙蓉,如今便是三月桃花。 謝族馬車在宮門前出示腰牌后,便徑直駛了進(jìn)去,到了一處門前,謝映棠便下馬步行,此刻衣裳服飾已經(jīng)換好,甫一下馬,周圍侍從皆面露驚艷之色,皇后宮里派來接人的宦官忙笑著迎了上去,“端華翁主可算來了,公主和娘娘都等著您嘞?!?/br> 謝映棠笑道:“有勞中貴人。” 那宦官忙道“不敢”,一邊帶著謝映棠往含章殿走去,一面心想:果真是書香大族,這謝族來的貴人,分明身份貴重,卻從不如旁的世家子弟般目中無人。 一路沿著長廊,穿過華亭花苑,含章殿便到了。 謝映棠待人通傳后,便腳步輕快地跑進(jìn)殿中,對主位上的華衣女子甜甜喚道:“長姊!” 殿上端坐一身著鳳袍的女子,眉目溫婉,氣質(zhì)高雅,自有一股出自名門的端莊秀雅之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