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聚…

    “小娘子……”

    “小娘子?！?/br>
    “小娘子，醒醒！”

    謝映棠驀地驚醒，眼前涌現(xiàn)剎那間的光明。

    身子微微一動(dòng)，方發(fā)覺渾身又軟又暖，是浸在水里的。

    她斂下長睫，手虛虛握了握。

    方才，她竟做了那樣的夢。

    溫柔的成大人，柔情繾綣……與她翻云覆雨。

    她心跳得厲害，面色泛著潮紅，不知是被熱水泡的，還是羞的。

    紅杏看她呆呆地不應(yīng)，忙又喚了幾聲小娘子，又道：“小娘子在里面泡了太久了，我擔(dān)心才闖進(jìn)來，沒料到您居然睡著了?！?/br>
    她抬手揉了揉臉頰，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

    紅杏起身，拿過一邊的柔軟的白色紗裙，輕輕撣開，笑道：“小娘子快起來罷，我服侍您更衣?！?/br>
    她說著轉(zhuǎn)身，卻忽然瞧見謝映棠一頭扎進(jìn)了水里，大驚失色，“小娘子！”

    謝映棠在水里泡了好一會(huì)兒，可那水溫尚未涼下來，只將她的臉頰越燎越熱，她又騰得浮出水面，滿心秀躁難耐，雙靨霞光彌散，眸含盈盈春水。

    饒是若水，也頭一次見著自家小娘子如此清媚驚艷的模樣，竟一時(shí)呆了呆。

    謝映棠抬手捧住臉頰，嗓音細(xì)若蚊吟，像小幼貓一般，“……你先出去，我自己穿衣?！?/br>
    紅杏仍未回神，一時(shí)驚呆怔在原地。

    少女有些急了，聲音大了些許，“你出去呀！”

    “是是是，我這就出去！”紅杏雖滿頭霧水，仍舊將衣裳掛在一邊，忙出去合上了門。

    謝映棠孤零零地坐在浴池中，腦子一片紛亂。

    她再喜歡成大人，也從未幻想過與他……做那等不太雅觀的事，謝映棠也不知道為何會(huì)夢得如此匪夷所思。

    ……簡直沒臉再面對他了！

    謝映棠起身穿好衣裳，又回屋窩進(jìn)了被褥，卻遲遲不肯滅燈睡覺。

    紅杏詫異道：“時(shí)辰已經(jīng)不早了，您現(xiàn)在不困嗎？”

    平時(shí)這個(gè)時(shí)辰，謝映棠早睡了。

    謝映棠不敢睡，怕一閉上眼又夢到成靜，只好含糊道：“我稍后自己熄燈，你先出去罷?！?/br>
    紅杏雖不知她為何洗個(gè)澡就變得如此奇怪，最后還是退下了。

    謝映棠抱膝坐在床頭，呆坐許久，不知到了什么時(shí)辰，才起身去吹熄了蠟燭，躺下睡了。只是這回一閉眼，還未來得及做夢，腦中登時(shí)又浮現(xiàn)那副場景來……男子溫暖卻有力的大手，他的眼底的深情，他在她耳畔呢喃低笑，熱氣噴灑在她的頸間，撓得人發(fā)癢……謝映棠耳根又泛起紅潮，終是受不了了，驀地坐起身來，發(fā)泄似地大叫了一聲。

    外間今日留下守夜的紅杏嚇了一跳，忙過來敲門道：“小娘子！您怎么了？”

    謝映棠耷拉下腦袋，無力道：“……沒事?！?/br>
    這樣自我折磨了一整夜，翌日，謝映棠便起得有些晚了。

    她醒時(shí)，紅杏已從崔府回來，告訴她道：“崔二公子說，讓小娘子三日后移步望萃居，他將親自將東西交給小娘子，順便敘舊?！?/br>
    謝映棠不置可否，目光淡淡掠過一邊書案上的筆架山，忽然又問道：“近來可有什么別的消息？”

    紅杏道：“三公子近來一直在官署，我出入府門時(shí)聽人說，似乎是徹夜未歸?！?/br>
    “嗯？”謝映棠眉梢微挑，轉(zhuǎn)眸看了過來。

    度支部的人一忙多日，已是焦頭爛額。

    度支尚書謝映舒下了死令，要將之前登入的賬冊一一細(xì)查，尤其是從劉踞那頭開始的賬。度支尚書掌全國賦稅、官田收入，登記入冊的賬本本是已經(jīng)算好的，這算賬也是一門靈巧活兒，多年來，度支部未曾出過大的差錯(cuò)，一靠上下官員精于算學(xué)，二靠那圓滑的處事原則。

    可如今，自從高昌侯府一出事，成靜查抄出了許多貪污受賄霸占田地的官員名單以及罪證之后，謝映舒便沒有繼續(xù)裝聾作啞了。

    官署上下官員齊心協(xié)力，徹夜未歸，行事效率一時(shí)達(dá)到最高——上面壓著活閻王似的謝三郎，誰也不敢懈怠了。

    朝中百官早朝時(shí)聽謝映舒上奏重查之事，只覺眼前一黑，一個(gè)麻煩精成靜還沒有擺平，眼下謝三公子便又開始橫插一腳。

    這是在把人往死里整啊！

    于是乎，他們開始琢磨對策了。有人跑去謝府拜訪了謝定之，有人去度支部與謝映舒打太極，甚至還有人不要命地去彈劾人家。

    然而不久后，又來了一件奇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泰安、鉅平一帶劉氏官員貪污受賄、中飽私囊的罪證剛剛上報(bào)不久，高昌侯入獄的消息已遍傳天下，隨即當(dāng)?shù)靥丶眻?bào)百姓聚眾鬧事，竟不等朝廷親自下令將犯事官員押送入京問罪，就將劉赟、劉洪二人殺害，并圍堵了太守府。

    太守在遞入朝中的奏疏里表示自己“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姓劉的作惡與自己實(shí)在是沒有關(guān)系，事情越拖越久越鬧越大，百姓聚集起來連官兵都沒辦法，他們非但要搶回田地，還要要回自己被貪掉的家財(cái)，甚至要寫萬民血書，上達(dá)天聽。最后太守抓住了帶頭鬧事的一名書生，將他交給官差帶入洛陽之后，當(dāng)?shù)匕傩詹畔Ａ艘粫?huì)兒。

    “何太守與劉氏素來不睦，我倒是聽說，他之所以在那里做了個(gè)小小的太守，就是因?yàn)樵鈩⒕崤艛D陷害，這回整個(gè)劉氏家族遭殃，他樂得落井下石?！比A萍一搖折扇，抬碗喝了一口溫好的酒，又用扇柄勾身邊女子的下巴，語氣慵懶。

    “我說姓何的怎么這么草包，連這種事情也不知道早點(diǎn)壓制，原來是任由它鬧大，這樣一來，姓劉的一死，當(dāng)?shù)氐膶?shí)權(quán)又回到他手上了?！蓖⑽局油蹒托Φ溃骸罢f到底，還是委屈了那聚眾鬧事的小書生?！?/br>
    崔君彥敲了敲桌面，想了想，笑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何太守是怎么把人成功帶走的，當(dāng)?shù)貋y成那樣，他自身都難保吧？”

    “只需聲稱送書生入京面圣，上交萬民血書，細(xì)數(shù)劉赟、劉洪二人罪狀，以酌情赦免百姓之罪，那書生自然欣然前往，他是民心之所向，百姓見他前去伸張正義，自然不會(huì)再鬧。”成靜端坐在案前，不碰酒盅，淡聲道：“我若是他，為防事情鬧大，上面怪罪他無所作為，必然在路中埋下殺手，或者買通官差，悄無聲息地取了他性命?！?/br>
    “又或者?！敝x映舒輕笑道：“順其自然，等他抵達(dá)洛陽，直接與廷尉府打聲招呼，讓人將他關(guān)押起來，洛陽諸事繁雜，門道眾多，無人關(guān)心他一個(gè)小書生，讓他死在牢中亦可?！?/br>
    成靜道：“只是，這回他料不到，這回我們要插手了?！?/br>
    謝映舒道：“那書生死不得，我已派人去接應(yīng)?！?/br>
    “……”華萍表情僵了一僵，干笑道：“我說兩位仁兄，你們犯得著這么認(rèn)真嗎……”

    成靜淡淡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當(dāng)然犯得著?！?/br>
    謝映舒皺眉道：“虛文，此事你無須插手。”

    江郁在一邊聽了半天，終于出聲道：“我倒覺得，那書生不值一提，天下間像這樣的事情太多了，這種官員如跗骨之蛆，如何鏟除得干凈？陛下怕也不在意那么一個(gè)地方，更看重的是朝中局勢。”

    成靜略一揚(yáng)眉，倒是笑道：“德光是聰明人。”

    江郁看他神態(tài)，心念一動(dòng)，又看向一臉高深莫測的謝映舒，驀地了然，大笑撫掌道：“你們兩個(g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不知這肚子里賣得什么藥……”

    “不是我們，是他?！敝x映舒嗤笑道：“誰知道他肚子里賣的什么藥呢？”

    他們此刻正在望萃居三樓的一處呆慣的雅間里坐著，三樓所呆之人多為名門之后和當(dāng)朝權(quán)貴，位置最佳的雅間“碧水江汀”素來被謝三郎包下，一群貴公子們坐在一起，聊的卻是當(dāng)朝時(shí)事，謝映舒本是被崔君彥軟磨硬泡地拉過來的，呆了不久，便起身告辭了。

    謝映舒剛走不久，外面便闖進(jìn)來一個(gè)錦衣少年。

    這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眉目清秀，舉止灑脫，外面的仆人一時(shí)不查，竟讓他生生鉆了空子，忙也跟著沖了進(jìn)來，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

    誰知少年剛一進(jìn)來，便對江郁笑著喚道：“德光兄！”然后又對崔君彥恭恭敬敬地喊道：“阿兄?！?/br>
    隨他闖入的仆人這才知曉是崔二公子，抬頭對視一眼，忙退了出去。

    崔君裕環(huán)視一周，又對華萍、王琰一一問了好，獨(dú)獨(dú)不知成靜是誰。華萍忙笑道：“二郎，這位是成靜成定初，現(xiàn)任中書舍人?！贝蘧＿B忙欣喜道：“原來你就是成靜！我一路回洛陽，可聽了不少有關(guān)你的傳言！想見已久，竟不料今日這般有緣?！?/br>
    他欣喜地上前許多步，就差直接撲到成靜的案前。成靜微笑著看著他，一雙清澈的明眸笑得如同彎月，崔君裕少見這般溫潤安靜之人，只覺得看著他，心里就像霎時(shí)被吹來了一陣春風(fēng)，將浮躁都洗滌干凈了，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崔君彥正欲呵斥弟弟無禮，卻見他驀地后退幾步，抬手朝成靜一拜，笑道：“君裕見過成大人?！?/br>
    成靜抬手回禮，淡淡一笑：“君若不嫌棄，喚在下定初便是。”

    崔君裕越發(fā)高興，忙喚了一聲“定初兄”，崔君彥對這個(gè)弟弟委實(shí)無奈，低叱道：“還不過來坐著？沒個(gè)禮數(shù)！”

    崔君裕抬手撓了撓頭發(fā)，坐到一邊去，任由侍女為他倒?jié)M酒。

    酒過三巡，腹飽酒憨之后，崔君裕便從懷里掏出一疊紙來，對江郁炫耀道：“德光兄，你猜我拿的是什么？”

    江郁皺了皺眉，“什么？”

    “嘿嘿。”崔君裕笑吟吟道：“當(dāng)然是你心上人的詩稿了，我可是拿價(jià)值連城的寶貝找她換的，翁主才名天下皆知，不知德光拜讀過多少？”

    翁主？

    成靜聽見熟悉的稱呼，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滯，眼睫低低一垂。

    眸中神情無端有些冷。

    江郁臉色微變，不動(dòng)聲色道：“曾有幸與翁主說話，翁主才情自然毋庸置疑。”

    崔君裕調(diào)笑道：“哦？那江兄打算什么時(shí)候提親？”

    他還不知道江郁已經(jīng)提過親了。

    江郁臉色有些黑了。

    其實(shí)說起這件事，他也有些郁悶，本來親事將成，翁主人也來了江府了，誰知回去就莫名大病一場，隨后謝定之便親口拒了婚事。

    謝映棠，他當(dāng)然喜歡。

    也曾特意再次問過謝映舒，謝映舒對此也是直接拒了，只說“家妹重疾未愈，恐唐突了德光兄，族中長輩亦另有打算”，隨后便沒了消息。

    崔君?？此裆辉?，倒是挑了挑眉，也不再深問，又偏頭去找成靜攀談了。

    這少年郎性子外向，自小不愛讀書，只愛暢游山水，他父親為此特地請了大儒做他先生，傳授他課業(yè)，奈何這性子實(shí)在管不住，加之上有長兄經(jīng)營家業(yè)，崔君裕便心安理得地在外游歷，順便收集奇珍異寶，聽當(dāng)?shù)剌W事。

    他游歷至荊州時(shí)，早就聽聞了成靜此人，只是他抵達(dá)時(shí)，成靜已經(jīng)離職赴京，生生錯(cuò)過了這一面，這回倒是意外有了攀談的好機(jī)會(huì)。

    崔君彥對成靜的態(tài)度倒是淡淡的，看弟弟那般欣喜，雖覺得不太合適，倒也沒有出聲阻止。

    他們這群人，玩歸玩，利益歸利益，成靜于他們，是友也是敵。

    作者有話要說：華萍，字虛文。

    江郁，字德光。

    不知道隔這么久大家還記不記得，這些人其實(shí)就是第一章 出現(xiàn)過的那群少年，當(dāng)時(shí)喝酒玩樂玩弄妓子，如今在朝廷中有個(gè)一官半職，不過士族子弟總是空降高位，個(gè)別人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第24章 論局…

    望萃居到將近宵禁時(shí)方才熄燈，樓前幾輛華貴馬車相繼離去，夜幕高懸，繁星漫天，謝府暗中培養(yǎng)的死士一路暗中窺視，將上京途中妄圖殺人滅口的殺手悉數(shù)斬殺，隨即回洛陽復(fù)命。

    成靜坐上馬車，子韶站在車窗邊，低聲道：“探子回來了，紀(jì)清平安然無恙。”

    紀(jì)清平，便是那集合百姓殺了貪官的書生。

    成靜半闔雙眸，似在假寐，卻驀地冷淡道：“紀(jì)清平，此人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