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謝映棠笑道:“那是自然?!?/br> 洛水展顏一笑,忙起身要拜,謝映棠受了她這一禮,又說:“我也要謝謝你,我好像徹底明白什么了?!?/br> 或許像他們這樣的人,想要的不過是一個(gè)明白自己的人。 謝映棠回到棠苑后,紅杏稟報(bào)說趙氏又來求見過了,許是因?yàn)樗挢?zé)下人之事。 謝映棠得知后,便命人傳了口信給趙氏,說如今天色已晚,明日再敘。 明日一早,趙氏便親自來了。 謝映棠坐在閣樓上的太師椅中,穿著一身絳紅衣裙,白罩雪色斗篷,分明將近夏日,紅杏卻還是不放心,又將溫?zé)岬男t遞給她,唯恐她吹風(fēng)病了。 趙氏甫一進(jìn)門,便瞧見這眉眼精致的小姑娘,忙上前關(guān)切地問道:“翁主近來身子怎么樣了?” 謝映棠笑道:“多謝趙姨關(guān)心,身子已好多了。” 趙氏端詳了一下她的臉色,尚看不出不悅之意,心口大石稍微落下些許,又笑道:“你這一病可將許多人嚇壞了,身子好了便好,你自小身子骨弱,老夫人日日上山祈福著,就盼你平安呢。” 謝映棠但笑不語。 趙氏眼見氣氛尷尬,又忙笑道:“昨日,我手下婢子行事過于魯莽,沖撞了你,小娘子既然已經(jīng)教訓(xùn),便萬萬別放在心上去,別平白弄壞了心情?!?/br> “趙姨不說,我都快忘了?!敝x映棠抬手撥了撥指甲,抬眼笑得疏離,“這等小事,我豈會(huì)放在眼里?我阿兄就曾告訴我,手底下的人,總是要時(shí)常敲打敲打,不然日子一久,他們就連主子也不會(huì)放在眼里,一個(gè)人倘若御下都做不好,更遑論其他,趙姨,我說的是吧?” 趙氏臉色微變,忙笑道:“說得是,我日后定好好管教她們?!?/br> 面上雖是如此說著,心底卻一沉,指甲不知不覺陷入了手心。 這話不就是在諷刺她嗎? 她出身低微,與公主宛若云泥之別,她生下二郎謝映展之時(shí),變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奶娘抱走了,謝定之為安撫公主,不許他們母子想見,直至公主產(chǎn)子,便有讓嫡母撫養(yǎng)二公子的意思。 而公主卻說,生子元?dú)獯髠?,?shí)難照顧兩個(gè)兒子,便繼續(xù)讓奶娘帶著二郎,時(shí)不時(shí)再去探望一下。 一面如此,一面也限制趙氏親自教養(yǎng)二郎,說趙氏出身卑微,怕她帶壞了小公子。 久而久之,趙氏心心念念的兒子長大后,卻待親母疏離,只一心建功立業(yè)。 尚在京中之時(shí),便每隔五六日向嫡母請(qǐng)安一次,而每月才探望她一次! 為別人做嫁衣,這滋味當(dāng)真難受。 趙氏念及此,眼底帶了一絲嫉恨。 謝映棠哪管趙氏想到了何處?再隨便應(yīng)付了幾句,趙氏便辭別了。 趙氏剛走不久,謝映棠正抱著貓兒看書,便看見外面蹦蹦跳跳地竄進(jìn)來一個(gè)人影。 “棠兒!”謝秋盈一把撲過去,揉了揉她的小臉蛋,笑道:“看美人氣色不錯(cuò),許是身子大好?” 謝映棠放下書,心里嘆了口氣,剛走一個(gè)麻煩,又來一個(gè)麻煩中的麻煩。 謝秋盈絲毫不覺得自己是麻煩,拉著謝映棠好大一通長篇大論,非要將自己這幾日所有所見所聞,包括沒了她如何凄慘寂寞都一一傾訴干凈才會(huì)罷休。 謝映棠聽了一半便受不了了,將貓兒往謝秋盈懷里一塞,便要下樓去。 謝秋盈:“誒誒,你對(duì)我就這么冷漠嗎?棠兒!” 謝映棠提著裙擺跳下樓梯,便抬手捂住耳朵。 紅杏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來,金月也忍笑道:“盈小娘子沒準(zhǔn)就是成心的,小娘子自打成大人回洛陽之后,便將盈小娘子冷落了不少?!?/br> 紅杏也道:“對(duì)呀,盈小娘子不知來了多少次,也是經(jīng)常見不著人,險(xiǎn)些就氣得去找公主了?!?/br> 金月嘆道:“小娘子可不能這么一直緊著男人,我時(shí)常聽人說,小娘子家做事得矜持,不然男人不喜歡的?!?/br> 謝映棠:“……” 她睜大眼,把這兩個(gè)當(dāng)著她的面數(shù)落她的人一人瞪了一眼。 兩人都噤聲了。 謝映棠小臉紅彤彤的,一雙極大的眸子含著不可置信的神情,指著自己道:“成大人會(huì)不喜歡我?” 兩人:“……” 謝映棠:“走著瞧!” 謝秋盈從樓上追下來,問道:“誰?成大人是誰?” 謝映棠偏不告訴她,謝秋盈看周圍人都神色了然,唯有自己被瞞在鼓里,氣得一跺腳,惱道:“好啊,棠兒,你連我都瞞,看我不治你!”說著便朝她撲了過去,謝映棠忙去躲,兩個(gè)小娘子家在屋里瘋瘋鬧鬧,直到謝秋盈把謝映棠困到椅子中,喝道:“你說不說?不說我便撓你癢癢了!” 謝映棠笑個(gè)不停,俏顏上泛起一陣細(xì)汗,顯然是玩累了,忙道:“我告訴你就是!你別鬧了!” 謝秋盈嬌哼一聲,按著謝映棠的手微微松了力道,謝映棠慢慢道:“成大人呀,他是——”謝秋盈湊過去聽,謝映棠突然抬手將她猛地推開,又往外跑去,邊跑邊笑道:“你來抓我呀!” 謝秋盈臉色大變,又追了出去,“我饒不了你!” 兩人又從屋里鬧到了院中,紅杏和金月對(duì)視一眼,眼底都露出了一絲笑意——沒想到小娘子隨成大人出去一趟,回來又變回了從前那個(gè)活潑愛鬧的她。 若她真能如愿嫁給成大人,想必也會(huì)過得很幸福罷? 院中,兩個(gè)小姑娘嬉笑怒罵,追趕打鬧,正玩得起興,卻沒人瞧見外頭剛剛來了人。 許凈安許久不曾見過謝映棠,此刻正好趁著老夫人和奉昭大長公主打算來探望謝幺的當(dāng)兒,一道過來了,順便在長輩面前討個(gè)歡心,她一副迫切思念棠兒meimei的模樣,快步走在前面,不料剛一踏進(jìn)院門,便與謝映棠撞到了一塊兒。 謝映棠爬樹翻墻慣了,很快便穩(wěn)住了身影,一低頭便看見摔在地上的許凈安,愣了愣,忙伸手拉她,“表姊,你撞疼了沒有?” 那伸出手便這樣僵在了半空中。 許凈安低著眼,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摔得疼極了,好像沒看到那只手一般。 滿院奴仆見老夫人與公主一道來了,紛紛行禮。 謝映棠皺了皺眉,收回手來,先是對(duì)長輩問了好,再淡淡吩咐一邊的婢子道:“你們快把表姊扶起來?!?/br> 這回?fù)Q婢女專門來扶,許凈安才慢慢站了起來,抬手悄悄擦去眼角的淚,勉勵(lì)一笑,“方才那是意外,是我沒看路,棠兒沒有撞疼吧?” 她這副模樣,誰都看得出是明明疼,卻還隱忍著,任誰看了都不由得覺得心疼。 老夫人眉頭一軟,柔聲道:“你這丫頭,莫要逞能!若是摔傷了,便回去上藥,女兒家落了疤痕便不好了?!?/br> 許凈安忙搖頭道:“無礙的,凈安還能堅(jiān)持。” 老夫人嘆了口氣,又對(duì)謝映棠叱道:“你這病才好,怎么又在院里瘋鬧?枉別人日夜擔(dān)心你身子,你就這般不懂照顧自己?” 公主也看著她,素來溫和端麗的面容上,一雙細(xì)眉微微皺了皺。 謝映棠知道祖母最疼許凈安,多說無益,只好順著認(rèn)錯(cuò)道:“是棠兒玩心重,日后一定收斂!”老夫人看了眼她,嘆了口氣,又道:“你是姣兒的女兒,又得封翁主,卻不及凈安半分端莊賢淑,什么時(shí)候再去好好學(xué)學(xué)規(guī)矩,這樣怎么嫁得出去?” 謝映棠:“……” 她頭一次感覺這般無力。 謝秋盈倒是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她一點(diǎn)也不覺得棠兒比不上許凈安,只是私底下不擺什么架子而已,可比時(shí)時(shí)刻刻都嬌弱可憐的許凈安討人喜歡。 幾人將老夫人應(yīng)付過去,謝映棠再皮笑rou不笑地對(duì)許凈安噓寒問暖了片刻,總算將老夫人和許凈安給送走了。 謝映棠松了一口氣。 謝秋盈見只剩下公主,也不敢多呆,也尋個(gè)理由告辭了。 公主秦姣坐在謝映棠身邊,笑著叱她道:“你呀,這也是自找的!鎮(zhèn)日玩鬧,這回總算是被責(zé)罵了罷?” 小姑娘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道:“家家也不向著我?” 公主笑著,抬手撫了撫女兒的手,柔聲安撫道:“我怎會(huì)不向著你?只是近來,你祖母在愁凈安的婚事,畢竟都十九了還未嫁出去,誰看了忍心?只是我卻不喜這種性子的丫頭,相比之下,還是我們棠兒靈秀可愛?!?/br> 謝映棠眼珠子極快一轉(zhuǎn),問道:“家家為何不喜她呢?” “此女心思過深,這樣的女子,我見得多了?!惫餍σ馕?,美目微微有了冷意,涼涼道:“我在宮中長大,后妃中美人諸多,誰人不擅裝柔弱博得天子憐惜?便是我當(dāng)初嫁給你阿耶,也有些不要命的敢橫插一腳,只可惜,有了當(dāng)鳳凰的心,還是沒這個(gè)手段,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br> 從宮里到宮外,她親眼見了帝位更替,長女入宮為后,兒子從初入官場到如今如魚得水,還有什么不曾看穿? 謝映棠挽住公主的手臂,笑道:“女兒也會(huì)和家家一樣,決不讓別人欺負(fù)了去?!?/br> 公主憐惜地?fù)崃藫崴哪橆a,眉心一軟,“看你這副模樣,想來你阿兄將你開導(dǎo)好了,你還執(zhí)著于成靜嗎?” 謝映棠點(diǎn)頭,將臉頰在公主肩頭蹭了蹭,軟聲道:“女兒越來越喜歡他了?!?/br> 公主道:“改日我進(jìn)宮一趟,讓陛下為你們賜婚?!?/br> 謝映棠驀地一驚,連忙跳起來道:“別別別!我要自己打動(dòng)他!您可萬萬別插手!” 公主冷道:“怎么?他區(qū)區(qū)中書舍人,背后無世族支撐,還敢瞧不上你不成?” 眼見她親娘又誤會(huì)了,謝映棠急了,她起身走了幾步,又坐了下來,開始慢慢同公主解釋,成大人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公主聽她說了半天,別的沒聽出來,謝映棠喜歡他倒是實(shí)打?qū)嵉摹?/br> 公主抬手揉了揉眉心,涂著絳色鳳仙花汁的指甲顯得分外妍麗,她無奈道:“罷了,只是成靜若敢欺負(fù)你,本宮定不過放過他?!?/br> 謝映棠忙點(diǎn)頭,再說了幾句,便將這最后一位給送走了。 一連應(yīng)付了這么多人,謝映棠小酌完一杯茶,便提筆在案前奮筆疾書起來。 這三年來,她遍讀詩書,其中造詣雖不及朝中大儒,卻已勝過一般的文人,謝家明珠的才名宣揚(yáng)至了京外,絕非是浪得虛名。 謝映棠一直寫到晚上,才將新完成的詩稿整理好,讓紅杏去打聽光祿勛崔老的二公子回洛陽沒有,紅杏匆匆去了一趟,回來笑道:“崔二郎剛剛抵達(dá)洛陽,小娘子是怎么知道的?” 謝映棠起身,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他半月前求我借他詩稿,說已經(jīng)自邯鄲啟程,進(jìn)來多日天氣陰翳,風(fēng)雨不休,壺關(guān)一帶正處太行山,周邊河流眾多,道路泥濘多雨,易生災(zāi)害,這樣一耽擱下來,大概便有半月?!?/br> 說著,謝映棠又抬頭看了看天色,又將詩稿放回了桌上,搖頭道:“罷了,你還是明日交給他罷,順便幫我問一句,我找他討的東西帶來了沒有?!?/br> 紅杏連忙應(yīng)了,又撥開珠簾,朝外探著腦袋,低聲在囑咐底下人準(zhǔn)備熱水。謝映棠挪步至另一間屋子里,抬手解了披風(fēng),又慢慢解開腰間系帶,褪下淡粉色折裥下裙,她日常所穿的衣裙擺長曳地,飄逸舒展,一時(shí)倒有些麻煩,一邊婢女忙上前幫忙更衣,將衣裙妥帖地掛在一邊的架子上,再將熱水端來,灑以花瓣、香料,便合上門出去了。 謝映棠邁腳入了浴池,將身子浸在里面,舒服得眉梢一舒,她抬手輕撩水波,在水汽繚繞中闔眸,身子漸漸放松了。 意識(shí)沉沉浮浮,眼前也霧氣一片。 薄霧中漸顯出一人的面容。 那個(gè)清秀俊雅的少年郎跪坐在浴池邊,溫暖的手掌輕撫著她腦后長發(fā),他低頭看著她,聲音低沉喑啞,“映棠,映棠?!?/br> 她抬頭瞧過去,驚道:“成大人……” 成靜微微一笑,端得是溫柔內(nèi)斂,清澈透底的桃花眼倒映著她的影子,手指慢慢從她的腦后挪到她的頰邊,將她的下頷捏著抬起,低頭貼上她的耳畔,“你不是喜歡我嗎” 她仿佛沉醉在他溫柔的撫弄下,身子漸漸癱軟,嬌軀白皙滑膩,雙眸噙著顫顫水意,他的手伸入池水下,輕輕觸碰她的身子,手指所及,她渾身燎起一陣燙意,身子也慢慢酥麻癱軟下來,只不管不顧地?fù)ё∷牟鳖i,上身破水而出,將整個(gè)嬌軀靠近他的胸膛。 他低笑一聲,將她從水中徹底撈起,低頭埋在她的頸窩,輕輕親吻著她的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