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靜靜?!彼灶欁缘啬钪鋈灰缓鲜终?,揚唇笑道:“我就喚你靜靜!” 成靜:“……” 這小姑娘實在是高興壞了,他也覺得奇異,手指順著她鬢邊往下,在她頰側(cè)微微流連,微笑道:“那就靜靜罷?!?/br> 她高興地一把投進他懷中,手臂緊緊環(huán)住他的腰,含笑闔眸,輕聲道:“……真好,你也喜歡我?!?/br>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好了,我是偷偷溜進來的,再在這處竊竊私語,待你謝府仆人來了,便要說我是登徒子了?!?/br> 謝映棠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忙放開成靜,率先跳下了馬車,她開心到不踩杌子,直接提著裙擺從上面蹦了下來,然后又對外頭的子韶燦爛一笑。 子韶從昨日郎君將他支開時就開始納悶,今日眼睜睜地看著成靜登徒子一般上了謝府的馬車,就隱隱有了預(yù)感,如今謝映棠再這樣一笑,心里大概是明白了。 心里暗道他家郎君果真好手段,一遍對謝映棠回了一禮,笑嘻嘻道:“翁主好。” 成靜從馬車上下來,冷淡地掃了他一眼。 子韶立刻噤聲,低眉垂眼,慢慢往后挪了挪。 城門外粥棚仍有許多百姓在接受救濟,只是漸漸少了些許。 崔君裕見謝映棠與成靜先后走來,忙迎上去,笑道:“我昨夜回府已經(jīng)和家君提及此事,想必不久之后,尚書臺便不會再坐視不管了?!?/br> 紀(jì)清平卻嘆道:“峣關(guān)之地新起戰(zhàn)事,洛陽流民到底只是少數(shù),多數(shù)人卻還在四處散逃,性命堪憂,安置他們只能治標(biāo),卻無法治理根本?!?/br> 崔君裕狠狠一咬牙,抿唇不言,良久,才不甘道:“我若早些出仕,如今也不至于如此無用?!?/br> 成靜瞧他一眼,微笑道:“出仕也好,崔兄聰穎機敏,假以時日,定能有用?!?/br> 崔君裕不料自己會被成靜親自夸贊,面上大喜,眸子也亮了幾許,忙道:“我一定好好做事!將來若能與定初兄同殿為臣,才是極好!” 后來幾日,他們便時常聚在此地施粥。 謝映棠總挑無人處與成靜相處,就連對貼身的紅杏金月,也不曾告訴過他們已兩情相悅之事,唯恐三郎知曉她在外這般作為,命人將她捉了回去,好好管教一番。 成靜雖是她阿兄的好友,近日卻沒有去過謝府與三郎聚會,而三郎偶爾帶著謝府門客,去望萃居與眾同僚聚會,也未曾特意邀請成靜。 三郎不喜書生,不喜摻和熱鬧,好友圈子對此紛紛緘口。 而自崔君?;馗笈c父親提及了流民之事,崔昌平細(xì)細(xì)一想,流民在都城之外累積,也委實不像話,便又與幾個有人討論后,寫了折子呈了上去。 陛下很快便下旨,命尚書臺盡快安置流民,并徹查為何百姓會一路流落到洛陽,當(dāng)?shù)毓賳T又是干什么吃的。 成靜草擬圣旨之后,又命人知會紀(jì)清平,催促他盡快去江南赴任。 眼看耽擱了許多時日,紀(jì)清平非走不可了,可他還是不太明白如何當(dāng)官,他總覺得自己的那些小聰明實在不經(jīng)用,便又屢屢拜訪成府。 成靜欣然接待,與他相談?wù)麅蓚€時辰,再給了他一些路費,讓他順利去江南。 轉(zhuǎn)眼已到五月。 洛陽的夜色甚美,成靜在望萃居中與趙王及王府幕僚飲酒,他酒量甚好,可皇家的人都以為他三年來的酒量沒有長進,故而,成靜做出醉酒的模樣,桃花眼朦朧生霧,只支著腦袋微微發(fā)愣,趙王醉酒之余心情甚好,拍著成靜的肩不停地大笑,與他開玩笑作樂,眾人本是小聚,卻因這幾壇酒,而開始玩鬧了起來。 趙王自小與當(dāng)今帝王感情甚篤,故而與成靜也有很好的交情,他拍著成靜的肩,醉醺醺地呢喃著“阿靜”,說著年少時的過往,所及“三年前你去救火”時,成靜笑意不變,眼底卻徹底寒冽下來。 他笑道:“當(dāng)年的事情,王爺怎還記掛呢?”一面笑得開懷,眼底卻反倒暗了幾分。 趙王攬過他的肩,腳步蹣跚,笑道:“怎么能不記得啊,照孤說,你那時的性子就是倔!可君又如何倔得過孤那皇兄呢?哈哈哈哈……阿靜,君為何不笑?哎呀,不就一把火……” 成靜薄唇冷冷一抿。 他的半張臉隱在黑暗中,眸中陰鷙瞧不分明,卻定是冷酷凜然的模樣,多日洛陽城中養(yǎng)成的柔和之氣一時全斂,眸底冷光閃爍著。 他垂下密密的眼睫,轉(zhuǎn)過頭來,又對趙王的幕僚們醉醺醺地笑道:“你們瞧……王爺都醉了,要不,你們快點把王爺扶回去吧?此地人多眼雜,屆時被有心人見了彈劾,可是不妙……” 趙王府的幕僚們一想也是,忙上前一左一右攙著趙王,就這樣搖搖晃晃地下樓,搖搖晃晃地上了馬車,他垂袖站在原地,目送趙王府車駕離去,面上表情慢慢恢復(fù)冷冽,便又獨自往成府走去。 月光隨著夜色漸深,越發(fā)地亮,將人孤零零的影子拉長。 成靜踩著一地雪霜,忽然聽到大街另一邊,馬車四角的風(fēng)鈴叮鈴鈴作響。 謝府的馬車在另一家酒樓前停下,那酒樓名喚“錦繡樓”,實是“布衣樓”,當(dāng)朝文人書生,或是不得志的寒門子弟,都喜歡在此處聚會,吟詩作對,附庸風(fēng)雅。 權(quán)貴士族因而不屑,對此形容為“借酒澆愁,憤世嫉俗之流,不足與謀”,可是這世間是不是真的值得憤和嫉,卻又值得深思了。 成靜微微頓足,偏頭看去,觸及從樓上下來的那抹絳色身影,不由得微笑開來。 少女紅衣張揚,眉目卻溫和寧靜,與身邊的書生微笑作別。 她因偶然識得紀(jì)清平,才摸到了這個地方來,又因流民改變了對下等百姓的成見,故而肯與他們相交。謝家翁主的才名滿洛陽,她閑暇之時遛到此地來,戴著帷帽,在合乎禮節(jié)的距離上與他們談笑,憑借滿腹才情,很快便與他們打成一片。 她也同他提過,她如今行事縝密了許多,時常借著去探望母親,先去了公主府,再從公主府的后門溜出來,便可去錦繡樓。 如今,他看她,越發(fā)出落得大方得體。 其實,她本就大方得體,并不缺乏絲毫作為名門貴女的氣度,只是許多時候,她因著對他的感情,將那矜持拋之于腦后了,故而時時刻刻都顯得沉穩(wěn)不足,任性有余。 她與友人作別,便掀開帷帽前的白紗,欲跨上馬車,余光卻瞥見了月下的那抹月白身影。 他就這樣站著,身子挺拔雋雅,廣袖低垂,眉目安靜。 她一愣之后,隨即笑著,與身邊的紅杏說了些什么,他看著她眸子轉(zhuǎn)得靈動,似在耍什么賴皮,最終紅杏上了馬車,那馬車疾馳而去,只留下一個她。 謝映棠笑著奔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后來,謝映棠一口一個“靜靜”,叫得正歡。 成靜的朋友們聽見了,在成親時紛紛拿這個來嘲笑成靜—— “靜靜,可算把翁主娶到手了?” “靜靜復(fù)靜靜,這是誰家靜靜?” 謝映棠一把掀開紅蓋頭,跺腳道:“靜靜只有我能喊,你們給我住嘴! 第34章 事發(fā)… 夜色下,少女裙踞飄動,轉(zhuǎn)瞬便來到他的面前。 街上行人寥落,可還是有人,她想撲到他的懷里去,卻還是忍住了,只伸手牽住他的衣袖,笑問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成靜微笑道:“剛剛陪別人在望萃居上飲酒,你又在做什么呢?” 謝映棠小臉微紅,身上帶了一絲熏香,縈繞在他的鼻端,她笑嘻嘻道:“我在交友呀,錦繡樓上的那些人,可是一點架子都沒有,與他們相處,倒也不錯。” 成靜點頭,“是不錯,只是,你回去又如何交代?” 她說:“我已經(jīng)很謹(jǐn)慎了?!?/br> “你三哥耳目布到洛陽城外去了,你謹(jǐn)慎又有何用?” “嗯……”她想了想,仰著頭看他,“那你早些下聘禮娶我,等我做了你的妻,他們便管不著我啦?!?/br> 他笑道:“那卿卿的意思是,待你嫁我給妻,仍要與旁的男子來往么?” 她搖頭,復(fù)又點頭,說:“我與他們來往,不單單只為了玩樂,這些寒門,如今不得朝廷重用,可他們于天下卻舉重若輕。” “哦?” “當(dāng)今天下,南有胡人入侵,西北敵國暗中窺視,隨時可能兩面夾擊,加之近來水患頻發(fā),我朝士族不齊心,上下猜忌,屆時怎會有好局面?”謝映棠道:“單憑士族,如何能行?靜靜,你不覺得嗎?” 他抬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笑意漸沉,忽而低嘆,“你有如此遠(yuǎn)見,怎奈朝中大多是目光短淺之輩?!?/br> 她抬手捉住他停留在她頰上的手,眼波一橫,嗔道:“靜靜少轉(zhuǎn)移我注意力了,我問你什么時候娶我呢?” 她一口一個“靜靜”,饒是到了今日,成靜還是沒有聽?wèi)T。 他微微一滯,旋即低聲道:“等時機到了。” “什么時機?” “我就這樣求娶,實是高攀了卿卿,令尊又怎會舍得嫁你?”他安撫性地捏了捏她的手指,沉吟道:“須等令兄歸京……” “二兄?”謝映棠道:“家兄在邊疆作戰(zhàn),近日竟是要回了嗎?” 她沒有聽聞任何班師回朝的消息。 可她也記得成靜的不一般,或許他說要回來,就真的是要回來了。 可這與她嫁他有何干系? 似看出了她的疑問,他笑道著,雙眼彎彎,“要娶你,自然要準(zhǔn)備充分,讓他們沒有反對的余地……”他說著,聽見她小腹輕輕一叫,似乎是餓了,便低低一笑。 她赧然道:“我今日下來,不過喝了幾杯酒,幾杯水……” 他笑著湊近她,低低一嗅,分明是滿鼻馨香,倒是他,才有酒味。 可他卻故意逗她道:“嗯……果真是有些難聞……”謝映棠忙后退幾步,他又將她拽近幾許,“……難聞到,我都快暈了?!?/br> 她抿緊唇,要笑不笑的樣子,梨渦淺淺,眸子晶亮。 他卻扣緊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將她往另一處拉去。 她便緊靠著他,隨著他走,走到一家面館前。 離宵禁約莫還有一個時辰,面館臨近打烊,店中客人所剩無幾,掌柜的正在打掃,見來了客人,忙過來招呼道:“誒!兩位客官要吃什么?” “老伯,來兩碗面罷?!背伸o微微一笑。 謝映棠隨他尋了一處干凈的位置坐下,等著老伯端上面來。 她坐在成靜的對面,支著腦袋,笑吟吟地看著他,燭光下,他的眼睫很長很密,像蓋上的一把刷子,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撥了撥他的睫毛。 那只垂下的眼睫便這樣揚了起來,刷得她指腹發(fā)癢。 成靜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眸彎彎,讓她把冰冷的掌心貼在他的臉頰上,“這樣呢?” 謝映棠摸了摸,“靜靜的臉好軟啊。” 她忍不住捏了捏。 成靜拿開她的手,淡淡道:“卿卿摸過了,有什么補償沒有?” 她水眸發(fā)亮,“君要什么補償呢?” 成靜看著她瀲滟的一雙眸子,在暗夜中更加惑人,沉吟道:“那……允我摸回來?” 她小臉一時紅透。 他見調(diào)戲得差不多了,再多說幾句,這小丫頭怕是要鉆到桌子底下去了,便只是笑笑,不再繼續(xù)拿言語撩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