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當(dāng)別人提起這本寫真書,也許會說,“是湯奕可的開關(guān)?!焙孟窈苡腥?。 我希望每一天都有開有關(guān)。 另祝,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湯奕可 第12章 湯奕可掛下電話,止不住地咳嗽。童童從后座拎上來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夾在大腿/間,再打開保溫杯,一半冷水一半熱水摻在一起,遞給她,“來——” 見她吹吹杯子,小口地喝起來,童童又問,“出版社的編輯嗎?” 她回應(yīng)一聲。童童緊跟著說,“怎么給你打電話,微信群建來干嘛的?!?/br> “我給她打的,剛剛沒開進(jìn)市區(qū),網(wǎng)絡(luò)不好,消息半天發(fā)不出去?!睖瓤筛杏X自己的嗓音就像一塊破布,喝過一杯水,勉強(qiáng)潤了喉嚨,童童作勢要給她再倒一杯,被她攔下,“不喝了,快到了。” 童童蓋上保溫杯,對副駕座的男人說,“宇哥,一會兒你在附近,對著小可拍兩張照,不用找角度什么的,要得像偷拍那樣。”得了宇哥答應(yīng),她又叮囑,“動作小點,別給人趕走了?!?/br> 湯奕可不解地問,“為什么要偷拍?” “宣傳部要的,他們要發(fā)上網(wǎng),就說是有人偶遇你回來祭奠親人。” “需要這樣?” “我們也不是走流量路線的,有粉絲萬事足,路人哪有時間了解你的家庭情況,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宣傳部更有的忙?!?/br> “二十一世紀(jì)了,還有人這么不明是非嗎?” “多著呢?!蓖πΓ缓罂畤@著說,“不是所有人都活在二十一世紀(jì)?!?/br> 湯奕可又咳上幾聲,懊悔地說,“昨晚我就不該吃那盤炒牛rou?!逼鋵嵤且坏栏慑佇∨ou,搭配上薄荷葉一起吃,可以淡化辣和麻,衍變一種奇妙的味道,難以形容,本著探究的精神,她就吃多了。 “芳芳姐還說呢,你是她這么多年來,見到第一個在飯局上吃得那么開心的?!?/br> “他們挺關(guān)照我的,我不得給點面子,表現(xiàn)得開心點?” 靈堂布置著一排排花圈,墻體白森森的,沒有丁點兒污跡,仿佛還能聞到新刷的油漆味兒。 來得不巧,一對中年男女正跪在棺前哭天搶地。湯奕可便止步在大門外,稍作等待。她垂著眼簾,不敢望花團(tuán)錦簇中的遺像。 今天是她祖母的葬禮。 家屬坐席上,一個在米色高領(lǐng)毛衣外披著麻布孝服的女人,忽然伸長脖子,臉上一副瞧熱鬧的樣子,“大明星來了……”這是湯奕可的嬸嬸。 一個同樣穿著孝服的男人用胳膊推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咋咋呼呼的。這是湯奕可父親的弟弟,她的叔叔,湯凡勝。 棺前那一對中年男女相互攙扶著起身,走向家屬,湯奕可才走進(jìn)來。 她穿著黑色的呢子長大衣,里頭是荷葉領(lǐng)的白襯衣,套著一件黑色西裝面料的背心桔梗裙,裙擺長及纖纖的小腿,最底下是一雙馬諾洛的高跟鞋。 童童不上前,只幫她拎著包,如往常般帶著欣賞的心情,關(guān)注她的一舉一動。 她就適合這樣法國風(fēng)情的打扮,時髦新潮的東西,像那些潮牌的衛(wèi)衣、老爹鞋之類的,加在她身上反而別扭。她是玻璃杯似的女孩,該放在櫥窗里,杯沿上掛著鉆石耳墜,杯腳邊散落著珍珠。 她已至棺前,正準(zhǔn)備跪下,嬸嬸兩步上來,將棺前兩張墊子疊在一起,跟她說,“這樣跪著軟和點兒?!?/br> 她沖嬸嬸一笑,“謝謝?!?/br> 她斂過裙擺跪下,抬頭望見遺像中面容慈祥的老人,情不自禁地淚滿眼眶,她閉上眼睛,俯身下去,淚水從眼睫滾落。 她沒有要問候家屬的意思,直接坐到賓客席的座椅上。童童來到她的身邊,遞上紙巾。 何謂明星,廣義上便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個,且有著吸引力,盡管湯奕可顯得格格不入,多數(shù)人還是想與她搭話。他們讀過一些娛樂新聞,以為對她的近況了若指掌,唯一不了解的,也最最關(guān)心的,無非是她令人羨艷的收入。 湯奕可禮貌而平淡地回應(yīng)這些已然陌生的親戚,抽空望一眼她的父親。他頭發(fā)剃短了,蓄起胡須,整個人消瘦許多,五官仍是周正的,有股子文人氣息。 從前她不曾留心打量他,多年不見,他的容貌在她腦海已經(jīng)模糊了。再相見之時,她不得不承認(rèn),有他,才有她。 她開始害怕自己遺傳到太多他的基因,也會變成薄情寡義的人。 瞧瞧他身側(cè)的女人,他的新婚妻子,也不對,他們結(jié)婚都有四年,算不得新婚。 湯奕可的印象中,那個女人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穿著玫紅色的外套,戴著夸張的圓圈耳環(huán),宛如一只狐貍精,這個比喻不含貶義。今日一見,她竟沒有那么鮮艷,也無甚氣質(zhì),生活得不太暢快,嘴角都有些往下走,像是狐貍精歷經(jīng)人間苦難,終于修煉成人,卻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她叫什么名字,錢薇君?還是錢儀君?記不清了。 錢薇君收回目光,連帶著翻了個白眼,“時代真是不一樣了,擱老社會,她就是一個戲子,用得著這么捧著?” 湯思凱不滿地說,“你怎么說話的,她是我女兒?!?/br> “嘴巴長在我臉上,不愛聽你把耳朵堵上啊。”錢薇君持氣說完,又嘀咕著,“她沒出名的時候,你們不是也狠得下心嘛。” 她見丈夫不再搭理自己,扭頭掏出手機(jī),鎖屏是他們四歲大的兒子,她撥出一通電話,“喂,媽,下午你到幼兒園看看笨笨,今早起床他打了幾個噴嚏,我擔(dān)心他是昨晚著涼……” 祖母的遺體推去火化,家屬去選骨灰盒,所有人都得離開靈堂,要么聯(lián)群結(jié)隊上廁所,要么在外面抽煙談天。 湯奕可站在高高的石欄后,一陣陣清涼的風(fēng),吹拂她的發(fā)梢,而她出神地望住下面一輛輛巴士。那是殯儀館載人上墓園用的。 有人走近,她轉(zhuǎn)過身來,便見到她的父親。 他點燃一支香煙,抽上一口,才開始說起,“奶奶走之前,一直念著你,我想你肯定是忙,只打過一次電話給你,還是你助理接的,那個是你助理嗎?” 她下意識地順著他目光望去,童童正在那兒抱著手機(jī)打字。 “自從奶奶病倒,爺爺勞心勞力照顧她,人一下子瘦了、老了。加上奶奶住院化療那些個費用,我們家的房子也抵押給銀/行,弄得你叔叔嬸嬸都有些怨言?!彼萜莸卣f,“是我沒用,沒能照顧好這個家。” “你把你的銀/行卡號發(fā)給我。” “不用!”他驟然擰起眉頭,煞有其事地說,“你賺錢這么不容易……” 湯奕可打斷他,“我只給你打一筆錢,沒有后續(xù),你不要跟別人說,除了你老婆,你一定要告訴她,她花了我的錢,就不能在背后罵我是個下九流的戲子?!?/br> “她不會?!彼x正辭嚴(yán)地說,“我沒有放任她說過你什么,平常她也不怎么提起你,可能是因為最近事情太多,她情緒失控了。” 她沒有應(yīng)聲。 直至他問起,“你mama怎么樣了?” “她很好。”湯奕可當(dāng)即回答,然后匆匆地說,“明天我還有工作,定好了今晚的航班,等奶奶下葬之后,我要趕去機(jī)場了?!?/br> 說罷,她徑自走進(jìn)售賣骨灰盒的廳里避風(fēng),似乎有些晚了,她又咳嗽起來。 湯凡勝從飲水機(jī)倒了杯水,捧來她面前,“喝點熱水,聽你嗓子不好了。” “叔叔……”她盯著紙杯里的水,欲要說什么,先是一股酸熱從心底涌上眼底,她說,“你是這個家,第一個聽出我需要喝水的人?!?/br> 湯凡勝坐在她的身旁,遲遲未語,最終,寬厚的手掌落到她的背上,輕輕拍了拍,“對不起?!?/br> 她無所謂地?fù)u了搖頭。 開上墓園的巴士行駛地很慢很慢,湯奕可坐在巴士上,卻想它再開慢一些。 下葬倒是簡單,最后一串鞭炮放完,大家陸陸續(xù)續(xù)走上石階。她忍不住回頭,望見郁郁蔥蔥的墓園,又聞有人低聲談?wù)撝沟氐膬r格,她頓感心頭發(fā)悶。 童童他們是跟著開車上來的,湯奕可準(zhǔn)備過去,便知會她的父親和叔叔、嬸嬸,“我要走了?!?/br> 她父親說,“我送送你。”也就這么幾步路,他非要送,她也不攔。見她登上車座,他關(guān)切地說,“你在外面拍戲,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遇到什么難處,可能爸爸幫不到你,但你也可以跟我說說,不要憋在心里?!?/br> 她稍有一愣,露出美麗的笑容,對他說,“您真虛偽?!?/br> 不待他給出反應(yīng),她就帶上車門。童童馬上拍起司機(jī)的座椅背,“開車開車!” 這一輛商務(wù)車四平八穩(wěn)地開下山,駛離殯儀館。 車上,童童有些憤懣地說,“上周還是你的生日呢,他們是不是一句沒提?” 湯奕可將頭靠著車窗,掖上衣領(lǐng),覺得有點冷,咳嗽兩聲說,“不重要,奶奶過世,我也很難過?!?/br> 車已開進(jìn)市區(qū),童童瞧她病懨懨的,不放心地摸上她的額頭,摸不出什么,“等會兒你進(jìn)貴賓室里躺一躺,我看看機(jī)場有沒有賣藥的?!彼龔埻胺剿共煌ǖ穆?,不耐煩地說,“怎么還堵車了?!?/br> 這一路,湯奕可除了咳嗽,一聲不吭,此刻忽然輕輕說著,“中山北路,就是經(jīng)常堵車?!?/br> 回到上海的家中,已是晚上十點鐘。 湯奕可都沒有力氣脫鞋,肩痛,腰也痛,躺在沙發(fā)上起不來了。 童童擔(dān)憂地說,“要不我們上醫(yī)院瞧瞧?”湯奕可還安慰她說,“沒事兒,我喝杯感冒沖劑,睡一覺就好了?!?/br> 然而她一覺醒來,仍是天昏地暗,一聲悶雷隱隱而發(fā),外頭似乎下著大雨,時間是凌晨四點多鐘。 她從微信給童童發(fā)消息:我感覺不太好,好像是發(fā)燒了。 她感覺自己的眼睛、鼻息和喉嚨一樣燙,腦子也暈暈沉沉的,為了節(jié)省力氣,她握著手機(jī)沒松開,不曾想,一分鐘后手機(jī)屏幕亮起的光打在暗室里。她將其舉到眼前,收到的消息是:你在哪兒? 她盯住這個唐老鴨的頭像發(fā)愣,上上條消息還是‘等你回上海,我請你吃飯’。 都怪童童,說什么要進(jìn)入養(yǎng)生狀態(tài),結(jié)果只是換了個老年人用的藍(lán)天頭像,害她眼一花,發(fā)錯人了。 她正懊惱的時候,對方又發(fā)來:在家嗎? 第13章 湯奕可老老實實地回答,在家。接著揉揉眼睛,撐起些精神來解釋:我是想發(fā)給助理的,你們頭像顏色差不多,所以我發(fā)錯了。 可算是知道腦子里一團(tuán)漿糊是怎樣的感覺了,她幾乎是想到什么就發(fā)什么,但是漏發(fā)一句“不好意思”。 等不及她補(bǔ)上,周嘉樹發(fā)來:你家里有藥嗎? 她答:有。 周嘉樹:有什么藥? 芳芳姐是極有生活閱歷的人,為她想得很周到,她剛剛搬進(jìn)這里的時候,便叫童童為她購置了滿滿一抽屜的藥品。她這么想著,便回:很多藥。 他發(fā)來一串省略號,跟著是:你知道該吃什么藥嗎? 不知道。她內(nèi)心沒有遲疑地回答,卻不想這樣回復(fù)他,平白給他和自己添麻煩,他也是奇怪,早該在前頭回她一句“多喝水,好好休息”這類慣常的安慰,就可以結(jié)束聊天了。 她還沒想好發(fā)什么讓他有個臺階下,周嘉樹:拍一張照給我? 什么?湯奕可愣住,大晚上的,怎么忽然提這個要求…… 他補(bǔ)充:藥盒,拍給我。 她不想再聊了,這一燒把她常年不發(fā)作的脾氣都燒出來,他能不能體諒一下病人?她帶著情緒說:我下不了床,沒力氣下床。 她慶幸自己是用句號收尾,而非感嘆號,因為這句話一發(fā)出去,她就后悔了。文字的想象空間很大,而她偏偏往壞處揣摩他的語氣,實際上他不是喜歡頤指氣使的人??墒前l(fā)都發(fā)了,要是撤回消息,她也想不到下面該如何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