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鞠云韻冷笑一聲:“反對。現(xiàn)在是二十一世紀,還提什么身份。容我說句題外話:和被告律師這種連小學老師教的‘人人平等’都記不住的律師辯論,真是浪費整個法庭的時間。我的委托人沒有義務回答你這個浪費時間的問題?!?/br> 陶清風示意無妨,他能回答,聲線依然很平穩(wěn),說:“我是星輝的簽約藝人。謝國珉是星輝法人代表謝東來的兒子。我們和星輝公司都有關系,并不需要特別的認識方式。身份代表什么呢?身份只是一種角色。你是律師,但你除了律師這個職業(yè)外,難道就沒有別的角色嗎?如果一個人以身份為自己的全部,就像是把自己當做一支筆一本書那樣純粹的一個物品了。有的人覺得出身不好帶著枷鎖而自我否定。謝國珉則是完全相反的,以為出身代表一切,可以肆無忌憚欺壓別人。只用生活的某一方面來定義自己和他人,我覺得這是謝國珉之所以又站在被告席上的原因。” 法庭里安靜了幾秒鐘,鞠云韻站起來繼續(xù)道:“好了,我的委托人,已經(jīng)用薩特的身份認知論,回答了被告律師可笑的問題?,F(xiàn)在能不能讓被告繼續(xù)回答,為什么敢光天化日綁人?” 陶清風并不知道什么薩特的身份認知論,他只是很樸實地說了自己的想法,看來和某個他不知道的哲人觀點相同。 證據(jù)呈現(xiàn)上去,謝國珉的罪是逃不了的。鞠云韻只不過在爭取給法官留下個謝國珉必須重判,否則無法起到效果的印象。而謝國珉的辯護律師也知道判決免不了,只是一直想把事情扭曲成陶清風是自愿被“和x”。但是并沒有實證,唯一能證明陶清是自愿爬床的莊宇徽,又因為有串謀嫌疑,無法作為證人。一直到休庭,謝國珉一方被逼得左支右絀,都快無力招架了。 等法庭辯論和法庭陳述做完,審判長宣布,半小時后宣布判決結(jié)果,第一場就此結(jié)束。 法院開庭的陳述和辯論做完,宣判結(jié)果可能是當天,也可能是過一段時間。而在華大律所的努力,和嚴家的關照下,當庭宣布要比擇日宣布好得多。因為時間拖得越長,謝家就越容易鉆空子。盡早宣判后,謝家就無法再在結(jié)果上動手腳,只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是不服找上一級的人民法院上訴,二是接受判決結(jié)果。 半小時后,法庭宣布:謝國珉人身傷害罪,有期徒刑,五年,無緩刑。 這已經(jīng)是謝東來傾盡全力的結(jié)果了,這些天,謝東來的頭發(fā)都白了大半,財產(chǎn)私人的損失了幾百萬,公司業(yè)績也被嚴家落井下石地趁病要命,這季度營收額起碼損失十幾個百分點。但還是沒法讓謝國珉判緩刑,也沒法拖延判決時間。謝東來今天沒到場,因為第二場莊宇徽一案的原告席上就有星輝娛樂公司的法務代表。身為董事長,他的臉實在不能丟得更大了。 陶清風看向被告席上,謝國珉依然無神又渾濁的眼神,對這樣的結(jié)果,謝國珉臉上流露著灰敗的冷漠,不知是通過家里關系提前已經(jīng)知道、自暴自棄接受?還是準備再去上一級法院上訴,所以不在意? 陶清風只知道,謝國珉在聽完判決結(jié)果,起身離席時,轉(zhuǎn)過頭對陶清風投來一道深刻怨毒的視線。而陶清風不避不躲,平視地看了回去,毫無波瀾。 第二場在一個半小時之后開庭。這是陶清風第一次,不是通過記憶中的影像,實際地看到莊宇徽。這個男人比記憶中更陰霾,但是眼神卻不再像記憶里那樣閃著鷹視狼顧的光,同樣顯得很疲憊。 陶清風和星輝法務代表坐在原告席這邊。莊宇徽坐在被告席上,投向陶清風的目光非常復雜。 被告辯護律師陳述說:“我的當事人莊宇徽,是原告陶清風法律意義上的監(jiān)護人。他從小對陶清風栽培教養(yǎng),并非真正把他當做童工使用?!?/br> 鞠云韻道:“反對!收養(yǎng)監(jiān)護只不過是給欺壓童工披上名正言順的外衣。在陶清風十四歲前,是不折不扣的,無監(jiān)護關系的童工?!?/br> 莊宇徽開口,嗓音是長期抽煙形成的煙嗓,說:“我想問原告一個問題?!?/br> 陶清風發(fā)現(xiàn),聽到莊宇徽說話,自己的身體竟然在發(fā)抖。他自然是對莊宇徽沒有任何畏懼的,是身體原主人的某種生理應激,竟然害怕莊宇徽到了這個地步?哪怕靈魂已經(jīng)消失,但留下的這具身體還是會有害怕的反應。 法官說:“被告人可以問原告一個問題。” 莊宇徽說:“清清,我不知道你對我意見這么大。小時候,是你自愿留在叔叔的酒吧里的。我從那時候就免費給你吃住,相當于那時候就收養(yǎng)你了。后來也沒虧待你。只不過給你管著錢,怕你亂花,本來以后都要還你的,你太心急了……” 陶清風聽到他喊“清清”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他強忍住不適,難以抑制對身體原主人的哀和憐,對莊宇徽的怒斥道:“你這只豺狼,還要戴偽善的假面嗎!” 鞠云韻怕陶清風情緒激動,連忙接過話頭:“從我委托人的反應,很顯然并不是莊宇徽口中的‘沒虧待’?,F(xiàn)在請被告人回答我的問題:你口口聲聲說收養(yǎng)陶清風,為什么還讓他在酒吧駐唱。這就是你的收養(yǎng)方式?哪家正常的養(yǎng)父母會干這種事?” 莊宇徽沒有說話,他的確比謝國珉老jian巨猾,也更深沉些。他不說,他的辯護律師自然會替他頂上:“酒吧駐唱就是童工的工作?陶清風可能就是業(yè)余時間在那里玩吉他呢?酒吧不準小孩子去唱歌跳舞放松嗎?” 面對對方辯護律師的胡攪蠻纏,陶清風收斂了情緒,敵不動我不動。陶清風也不說話,任鞠律師辯護發(fā)揮。 “陶清風究竟在酒吧是玩還是當童工,當然是由證人來說明比較好。我們的第一位證人,是陶清風從前在酒吧駐唱時的同事,一個架子鼓手?!?/br> 法庭傳喚進了第一位證人,那是個年紀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相貌平平,走到證人席上,看了陶清風一眼。陶清風心想,那應該是認識陶清從前的人。 架子鼓青年說道:“八年前,悅城大沙龍還叫悅樂酒吧時,我是酒吧的架子鼓手。因為我長得丑,架子鼓都放在燈光閃得少的角落。有一天,莊宇徽帶來了一個漂亮的小孩子,讓我配合他練吉他。那就是陶清?!?/br> 第62章 危險駕駛不要學 這個架子鼓青年, 其實長得不算丑, 但路人平平的長相估計在莊宇徽眼里, 沒有帶入娛樂圈的價值,就天天罵他丑。 架子鼓青年說:“陶清學了三個月吉他, 可以去表演了。他那時候十一二歲吧,抽條個子高,像十五六歲的。在外面就騙客人說他有十六歲。陶清大概在酒吧彈了三年, 嗓子變的那段時間沒唱歌,其他時候是唱的。三年以后,莊宇徽加入了星輝公司, 悅城酒吧也要改建悅城沙龍了。原來樂隊里的幾個人,就只把陶清帶過去了。其他人就留在悅城大沙龍里做其他下手活。我學了調(diào)酒當了酒保。做了兩年, 就離開回老家開餛飩店了?!?/br> 鞠云韻補充道:“請證人說一下對莊宇徽的認識, 說一下對陶清的認識?!?/br> 架子鼓青年道:“莊宇徽是個很功利的人。在酒吧的時候, 他經(jīng)常罵我丑,罵樂隊里一個吹薩克斯的胖。那個時候他只對陶清脾氣特別好, 天天在我們面前哄他夸他, 說他多乖多漂亮。說得我們其他人都很討厭陶清。所以跟他也沒有多少交情。后來陶清去了星輝娛樂,我差不多三年沒見過他了吧。有天晚上忽然他發(fā)微信給我——我很吃驚, 我們連過年都不發(fā)拜年短信——他問我, 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我告訴他, 我要回家開餛飩店了。陶清就說:他也想回老家。我就問他老家在哪里,他說在a省東邊靠海的?;?。我就說:那你回去唄,你現(xiàn)在是明星了。陶清說:他沒錢, 也不能買票回去。我就很奇怪,問他為什么。但是陶清就沒有再回我了?!?/br> 證人陳述完畢后,鞠云韻說:“這只是第一個證人,我們還找到了他口中吹薩克斯的,還有個彈電子琴的,都是以前陶清在酒吧駐唱時的同事。他們都能證明陶清在酒吧工作的性質(zhì)——并且間接證明,陶清在星輝娛樂公司時,莊宇徽對他進行財產(chǎn)和身份控制的惡劣事實?!?/br> 星輝的法務代表在原告席上說:“七年前,莊宇徽的確以監(jiān)護人的身份,給陶清關聯(lián)銀行卡。陶清成年后,財務依然把這些錢打到莊宇徽提供的銀行卡上。但一來莊宇徽是星輝娛樂的副總,二來莊宇徽提供的銀行卡,是陶清的名字開戶的。財務按規(guī)矩辦理,并不知道莊宇徽實際控制著這些財產(chǎn)?!?/br> 鞠云韻又說:“另外,莊宇徽給星輝娛樂公司造成的損失,主要在于他以不正當競爭手段,吃里扒外,逼走簽約藝人;專橫跋扈,恐嚇簽約藝人,這方面我們也有證人?!?/br> 進來陳述的證人是秦方輝,他說道:“我就是被莊宇徽‘專橫跋扈地恐嚇’的藝人。我畢業(yè)于華劇大學。雖然我不算出類拔萃,也很為自己母校驕傲。但莊宇徽在對剛畢業(yè)尚不成熟的我,使用了諸如‘你是我?guī)н^最差的’,‘沒后臺考個戲劇大學算個屁’‘你天生不適合演戲’‘導演其實對你不滿意多虧我勸’諸如此類精神攻擊,實則是為壓低我的待遇耍的手段。當我醒悟過來時,已經(jīng)簽了很不平等的年約——還好他估計也沒太看上我的資質(zhì),沒讓我簽長約。反倒是因禍得福。我待滿一年后就走了。但直到今天,我依然為他曾對我做出的評價而蒙受痛苦,并且陷入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自我否定乃至抑郁。這也是我寧愿攪入這灘渾水,也要站出來指證他的原因。據(jù)我所知,莊宇徽和幾個高利貸公司、賭場有關系。他利用壓榨藝人的錢,去放高利貸。我曾在他辦公室看到紋著刺青叫龍哥虎哥的男人,長得一副高利貸打手模樣。這方面的線索,我已經(jīng)提供給了律師。” 鞠云韻說:“我作為陶清風和星輝娛樂委托的律師,已經(jīng)采證了莊宇徽合作的高利貸公司信息,詳細都交付在案卷材料中。雇傭童工、壓榨藝人、斂財放高利貸、養(yǎng)打手,構成了嚴重的犯罪事實。我呈上去的藥物檢測里,有陶清風自殺未遂所用之藥瓶。我要求他,對我的委托人支付重度精神損失費。” 真憑實據(jù)是最好的判決材料。休庭后,過了半小時,法院作出的判決:莊宇徽被勒令償還陶清風有史以來的八百三十二萬酬勞,加上精神損失費共一千萬。賠償星輝娛樂公司兩千四百萬藝人損失費。判處莊宇徽有期徒刑七年,財產(chǎn)清償后立刻執(zhí)行。 不管莊宇徽能不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錢,總之他的財產(chǎn)包括悅城大沙龍在內(nèi),已經(jīng)悉數(shù)被凍結(jié)。相關機構也要順藤摸瓜去查那幾個高利貸公司的違法犯罪行為了。 陶清風聽完這一場判決,最后向莊宇徽那邊看過一眼,莊宇徽的表情亦是冷漠,無悲無喜地和陶清對視一眼。這個眼神卻比剛才謝國珉的怨恨恐嚇眼神,更讓陶清風覺得狠毒。 可惜只能判七年,因為在世人眼里,并沒有真正搞出人命??墒?,別人不知道,陶清是真的死了。陶清風暗地里想:莊宇徽身無分文,鋃鐺入獄?;鶚I(yè)毀于一旦,七年之后放出來,也很難東山再起了。雖然陶清風覺得,這些懲罰比起逼死一個活生生的人來說,仍是不夠。但也的確是莊宇徽除了命之外,所有的資本了。 陶清風又想:原來陶清的老家,是在一個叫?;宓牡胤矫??自己得找機會,替他回去看看。他在那邊還有沒有親人?雖然白霧里并沒有太強烈的記憶。但既然他曾經(jīng)想回去,那就替他實現(xiàn)心愿吧。 陶清風按律師的建議,走法院后門離開。當然他包裹得也非常嚴實到位,并且提前通知經(jīng)紀人和助理把車悄悄開過來。停在法院后門外的路邊的臨時停車處。 法院后門也有幾個媒體在轉(zhuǎn)悠,陶清風盡管穿戴齊備,在瞥見那幾個轉(zhuǎn)悠搜尋的狗仔記者時,也沒有立刻出去,而是站在了法院后門的玄關等待。正好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嚴澹發(fā)來的消息,說已經(jīng)開車過來了。嚴澹拜托了法院里一位校友,帶陶清風走內(nèi)部地下停車場通道,那里一般人進不來。嚴澹的車停在那里等他。 陶清風便按他所說,跟著那位法院的檢察官同志帶去了內(nèi)部地下停車場,并通知蘇尋他們不必等自己了,雖然蘇尋又為這位嚴老師橫插一手感到緊張與不滿,但這案子少不得嚴家在背后鼎力相助。蘇尋想:小陶哥反復叮囑過自己,嚴老師是恩人不能怠慢。只要這恩人不變成金主,那只好由他吧。 嚴澹先和檢察官老同學寒暄了幾句,從他們寒暄里,陶清風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那位嚴澹大學時替跑馬拉松的校友。待到對方趕回去上班后,陶清風也坐上嚴澹車的副駕,他知道嚴澹應該對自己有話說,關于這個案子背后的新的進展。 嚴澹一邊倒出車庫,聽陶清風說了謝國珉判五年,莊宇徽財產(chǎn)抵押、判七年,道:“和之前預測的結(jié)果一致。雖然我也覺得謝國珉判得少了,但謝東來這回傷筋動骨了才撈到這個結(jié)果。謝家一垮,謝國珉哪怕是放出來,也再不會像從前那般囂張了?!?/br> “賴嚴老師您們,出力良多?!碧涨屣L又不由自主用上了“您”的稱呼。 嚴澹本來是個對自己情緒控制非常自信之人,那天他決定不喜歡陶清風,就覺得自己能做到了。他如今和陶清風,只是好朋友而已。這兩天心中主要縈繞的,也只是關于甲骨文的太過驚世駭俗的猜測。他本該按部就班地繼續(xù)試探陶清風,卻在瞅到陶清風那略過意不去的拘謹之色,垂著眼睫毛仿佛蝴蝶小翅扇動,心中又不合時宜地顫動起來。 嚴澹定神開車,對自己說:他可以控制。他能讓自己不喜歡陶清風的,加油。他們只是在做朋友。 “無妨。我二哥那天的狀態(tài)你也看到了,不僅不累還美滋滋。這對于我們家來說,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其實以前就有一些吃掉謝東來產(chǎn)業(yè)的時機,但我父親一直沒同意。他說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這話倒是不錯,但其實他的判斷過于寬于待人了。直到這次,我爸終于睜只眼閉只眼,讓我們?nèi)ミ\作了。也是暴露出來謝國珉的德性,讓我爸沒法給面子了?!?/br> 陶清風又笑起來,順著話頭,說起了那天看到的族譜:“那天在族譜上看到令尊令堂,和你們?nèi)值艿慕榻B,實在是很震驚,都是國之棟梁,嚴老師你平時也太謙虛了。一個字也不提?!?/br> 嚴澹溫和地笑了笑:“什么國之棟梁……不要說這種讓人無地自容的話。族譜都沒讓我家做呢?!?/br> 陶清風心想,嚴澹在這方面真的完全和嚴放不一樣。從嚴放的口中,就能聽出,本家其實并沒有他們家有水平,只是仗著本家地位而包攬了族譜制作的事。而嚴?;蛟S也知道這些事實,卻選擇不說??梢钥闯觯簢婪攀莻€不會吃虧的人。而嚴澹是個竭力收斂鋒芒之人。 迄今為止,陶清風只在顧問團那次探班時,嚴澹在鏡頭前指出沙洲背的不對時,見過嚴澹不小心暴露出來的刺意。 陶清風繼續(xù)問起了族譜的事情:“上次你二哥說那頁甲骨文……” 陶清風還沒進一步細問他上回有些忐忑之處,忽然間嚴澹一個急轉(zhuǎn)cao作,從中間車道右拐進向十字路口的右邊的路。還好這條路上車不多,也沒什么人。陶清風受慣性趕緊拉住扶手,疑惑看向嚴澹。嚴澹神色凝重地瞥向后視鏡。 “我這是為了試探。后面那車果然在跟著我們,也違章變線過來了……扣分就扣吧。”嚴澹車速越來越快,依然有條不紊道:“地下停車庫外人進不去。那他們就是守在外面,靠的是認我這輛車。認得我這輛車的……我想,是謝東來或是謝國珉的人。” 陶清風驟然一驚,望向后視鏡,果然有一輛黑色寶馬緊跟在嚴澹的車后面。嚴澹加速后,那輛車也加速了。 嚴澹本來是想把陶清風帶去華國第一大學的新校區(qū),那里有很多甲骨文資料。大學城修在東城區(qū)邊緣,有一段路上車少,嚴澹便發(fā)現(xiàn)了那輛寶馬跟蹤的事。他剛才試這一出,對方也知道他發(fā)現(xiàn)了跟蹤,干脆就不掩飾地直接追了過來。 陶清風佩服嚴澹,還是處變不驚的樣子,只聽嚴澹說:“謝東來不會對你再出手,那會加重他兒子的罪名。如果謝東來需要遞話,也很容易找到你或我的手機號。多半是謝國珉指使的。他向來是個沒腦子的,可能覺得謝家要是垮了,自己五年再出來也沒啥指望……喪心病狂報復一把?!眹厘C偷赜质且荒_踩油門:“廣川,打個110。” 嚴澹這輛保時捷卡宴的發(fā)動機性能,和寶馬差不多,自動檔油跟得上,轉(zhuǎn)速很快飆上一百二。嚴澹手機上超速警告一直在響,他視若無睹地在車道上穿插。這條路上車本來就不多,嚴澹喇叭按得也非常急促。但后面寶馬車也緊逼了過來。 陶清風一邊撥通110,接了后,對警察說:“在路上被車追尾,那車想攔——” 嚴澹糾正:“是撞?!?/br> 陶清風趕緊對著手機說:“那車不要命,想撞死我們。地址?這里是——” 嚴澹說:“大學城互通大道,預備十分鐘到東泉收費站?!?/br> 陶清風報了地點和車牌號,警察說十分鐘內(nèi)趕到收費站,讓他們行車注意安全不要撞人,掛了電話。 嚴澹已經(jīng)駛過了一個沒行人的紅燈,遭到旁邊等燈的車瘋狂按喇叭抗議,嚴澹搖頭嘆道:“分扣光了。得到處去借本了。否則要重考了?!?/br> 陶清風并不懂現(xiàn)代駕照知識,但他仍然為嚴澹有心情說這些事情感到震驚。從后視鏡看,那輛寶馬追咬得已經(jīng)很緊了。嚴澹的車速也飆到了一百四,這是個非??膳碌乃俣?。陶清風只覺得車窗在視線里都斜了。最可怕的還是每次超車變線時,好幾次穿插都差點讓陶清風以為要撞上了。 嚴老師駕車莽起來……真的是非常彪悍啊。 他們和后面的寶馬車漸漸拉開了距離,大概寶馬做不到嚴澹那種驚險的變線穿插蛇皮走位,被超車道和行車道并線的車逼來逼去,就快不起來了。寶馬車在撞到他們之前,看來并沒有腦殘到隨便找個車去玉石俱焚。 遠遠地看到了收費站,嚴澹絲毫沒有減速,驚險地駛到了橫杠前方十來米才猛踩剎車,由于慣性,車直接滑到了橫杠跟前,卻因為是etc自動桿升起,并沒有刮到車。 這時候嚴澹居然叫陶清風立刻下車。陶清風手忙腳亂,下車時忘取安全帶,剛想起身,就被勒在座位上。嚴澹本來已經(jīng)開門從駕駛座那邊下去了,見狀趕忙傾身俯下去,替陶清風按開了安全帶, 陶清風看出嚴澹的意圖,后視鏡里寶馬車已經(jīng)只有百米遠了。陶清風著急離位,扭頭時碰到嚴澹的頭。嚴澹的嘴不小心在陶清風的脖子上擦過。但是他們這時候沒空思考那轉(zhuǎn)瞬即逝的溫軟觸感,兩人分別從兩邊離位,閃身跑進十米開外的收費站另一條橫杠后面,一邊對兩邊都緊急停車的車輛使勁擺手。 這時,那輛寶馬已經(jīng)以追尾的姿勢,一頭撞到了停下的保時捷尾端。兩輛車直接滑到了橫杠前,撞翻了兩邊的欄桿。橫據(jù)了這條過路帶。 進收費站的其他車,都知道要減速。過路帶之間,又有欄桿和減震條。其他車并沒有被波及到。 過路站幾個人工收費口的工作人員,都驚恐地打開窗子,探身看向這邊。etc通道是沒有工作人員的。收費臺也拆了,所以沒有造成任何人員傷亡。 嚴澹帶著陶清風走到收費站管理處,還沒等兩分鐘,遠處就響起了警笛,一輛閃著警燈的車開進了收費站。下來幾個有武裝的警察,圍住了撞車后毫無動靜的寶馬車。 第63章 火 警察們團團圍住了寶馬車, 忽然間只聽“砰”的一聲, 是油箱爆炸之聲。緊接著“轟”地巨響后, 車輛相撞處燃起了熊熊火光。 油箱爆炸。車窗玻璃、各種零件爆了一地,還好周圍的警察們反應得都非??斓睾笸碎W開, 距離也不算太近,沒有被碎玻璃炸到。陶清風和嚴澹離得就更遠些,他們都站在另外一側(cè), 被關閉的通道欄桿后面。只感覺到一陣遙遠的熱浪卷過反方向。 寶馬車里有個司機,可是油箱爆炸剛好就是在兩車膠連的地方,把寶馬車前部炸成幾塊, 又被滾滾濃煙吞沒,那人在爆炸的一刻便已經(jīng)死了。 后來警察們調(diào)查出, 寶馬車上被炸死的司機, 是個無業(yè)游民。監(jiān)控顯示他是自己一個人在路口進入了這輛不知道為什么有鑰匙插好的寶馬車上。這輛寶馬車的車主是外省的, 監(jiān)控顯示他的車被盜,卻看不清盜車蒙面人的長相。寶馬車也曾經(jīng)被徹底擦拭過, 在無業(yè)游民上車前沒有指紋。無業(yè)游民是流動黑戶, 查不到更多資料。盡管警察們懷疑此人與謝國珉有關系,卻也找不出特別硬的證據(jù)。警察們會繼續(xù)追查此事, 但顯然除非出現(xiàn)關鍵線索, 否則進展不容樂觀。 不過嚴家那邊得知這件事后, 反應就大大的不一樣了。嚴澹差點被撞死,而警察一時半會找不出和謝國珉的關系。這件事在他們看來,必須不能就這樣算了。而且在他們看來, 謝國珉那缺弦的腦子,未必一個人能想出這項周密的計劃,所以也把莊宇徽列上了名單。 不管之后警察能不能查出真相。謝家這回是真的涼了。謝國珉盡管只判五年,等他出來也涼了,莊宇徽跟著凉。 而當時,陶清風正心有余悸地想,還好他們下車快,否則被撞上再爆炸的,就是他們了。嚴老師這輛很昂貴的車,被炸得半邊身子都沒了,徹底報廢,實在可惜。 陶清風剛轉(zhuǎn)過頭想和嚴澹討論一下,就看見嚴澹一手撐著減震帶外圍的欄桿,一手支著額頭,半閉著雙眼,額頭上浸出細細的汗珠,顯露出痛苦的樣子。 “嚴老師?”陶清風連忙去扶著他,關切道:“你沒事吧?怎么了?有碎玻璃?” 嚴澹得了陶清風手扶的支撐,喘了口氣,音調(diào)還是有些虛弱:“我暈火……這種大火……一會就好,靠一會兒,就好?!?/br> 陶清風不知道什么叫暈火。但他知道暈血。有些人看到血就會犯惡心暈眩,那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小時候流血時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那么推而廣之,所謂的“暈火”就是看到火光照耀的情景,也會感到犯惡心和暈眩。 陶清風心想:嚴老師在廚房炒菜時,不也有灶臺的火苗嗎?還是說,那種比較小的火苗可以克服,但是像這種驟發(fā)的熊熊大火,嚴老師猛然看到就會誘發(fā)暈眩? 減震帶欄桿旁,都沒有可以休息的地方。陶清風連忙挨著欄桿與欄桿中間相連的,約一米來高的水泥方臺坐下,他的一只手還攙者嚴澹,說道:“嚴老師,你靠著我躺吧?!?/br> 嚴澹頭暈乎乎的,坐下來后歪過頭擱在陶清風的肩上。但是陶清風的肩太瘦了,硌得嚴澹不舒服地蹭。陶清風連忙把他的頭往下托,自己雙腿并住支撐,然后把嚴澹的頭托在了他的腿上。躺在腿上當然比躺在硬邦邦肩頭要軟得多也舒服多了。嚴澹枕著陶清風的腿,雖然依然閉著眼睛犯暈,但額間蹙紋已經(jīng)沒有那么深,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痛苦了。 十多米外,車輛爆炸起火依然在燃燒,周圍沒有助燃物,待會應該會自然熄滅。警察們還在周圍調(diào)查現(xiàn)場。有一個警察走過來找他們,看見嚴澹不舒服地躺著,問陶清風;“怎么了?要不要打120?” 陶清風放低說話聲音,道:“嚴老師對火有點過敏。他休息一會就好?!?/br> 警察問:“寶馬車里的尸體,要等法醫(yī)來檢查。你們留個車保險的電話,可以先回去休息。過兩天會通知你們來局里做筆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