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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五天,謝靖會從保寧發(fā)道折子回來報平安,雖然只有寥寥數語,朱凌鍶拿在手里,反復地看,無比希望謝靖就在身邊。 劉岱來匯報調查情況,說案犯行蹤,十分隱秘,除了虎口崖一地有埋伏痕跡,別處并未有任何異常,還需時日,深挖細查。 卻有不甘寂寞的流言傳了出來,說有人看不慣皇上坐這個位子,欲除之而后快,雖未說明,但大家都知道指的是誰。 又來??? 祁王遠避江南,依然逃不開這些是是非非,朱凌鍶雖對他有些不能說的心結,卻也是心有戚戚焉。 第二十一天,朱凌鍶上朝的時候,心思有些恍惚,謝靖的平安折子,遲了一天,還沒到。 各部即奏: 今夏江南,桑麻減產,請求把稅賦打個折; 黃河的水利工程連年加固,擋住了幾波水患,工部上表懇請嘉獎地方官員; 河南一個地方,前幾天忽然下雪了,似乎是有什么冤情,請皇上派人去看看; 安徽有個孝順媳婦,成親前丈夫就死了,抱著牌位進門,贍養(yǎng)公婆,又抱養(yǎng)了族親之子,現在兒子中了舉人,地方官上奏,想給這媳婦建個貞節(jié)牌坊。 …… 有些奏章,內容真不能細想,朱凌鍶無可奈何,苦中作樂,仔細看看這些條目,果然字數越少,事兒越大。 從武英殿下了朝,又去文華殿辦公,午飯就讓人拿來文華殿解決了,期間又問了兩遍,依然沒有謝靖的折子。 等到夕陽西下,朱凌鍶站起來,揉眼睛伸個懶腰,由盧省陪著,回到內廷。他心里煩悶,不愿回去坐著,便去宮后苑走走,等回到乾清宮,已經掌燈了。 卻見殿中,一個身形,影影綽綽,似曾相識。 謝靖坐在桌邊,似乎剛喝了幾口茶,一見皇帝來了,忙起身行禮。 “謝卿,”朱凌鍶幾乎是歡快地跑過來,過門檻的時候,盧省怕他摔倒,趕緊到旁邊扶著,沒想到皇帝一頭栽進謝靖懷里。 朱凌鍶撞到鼻子,眼淚汪汪,感覺自己努力打造的成熟勤政君主形象,一下子蕩然無存。 好丟臉。 謝靖說著“皇上恕罪”,扶著他坐到榻上,朱凌鍶趕緊拿袖子擦眼睛,謝靖表情紋絲不動,仿佛沒看見一般。 謝靖又在他肩膀和胳膊上,分別捏了兩下,有些驚訝地說,“皇上如何清減了這許多?”又把盧省叫過來,細細盤問朱凌鍶的飲食休息,盧省便趁機告了他一狀。 無論謝靖說什么,朱凌鍶都點頭稱是,他光顧著看謝靖,也沒聽進去多少。 謝靖瘦了點,但是精神很不錯,他說起事兒來,眼神時而變得凌厲非常,許是這些天在關外,帶出了幾分原本灑脫不羈的性子。 真帥。 就是這么讓人詞窮。 朱凌鍶撐著下巴,歪著腦袋看謝靖,臉上露出一個花癡的笑容。 謝靖自然不是單單在保寧養(yǎng)傷,待他身體好些,就開始暗查遇刺之事。 知道他有事要奏,便先讓盧省回避,人一走,朱凌鍶忽然有些期期艾艾。 “皇上有何為難?”謝靖目光誠摯安然,朱凌鍶便把這些天堆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謝卿,是朕連累了你?!?/br> 謝靖大驚失色,不僅如此,還起身跪了下去,可見真的受了很大沖擊。 “是臣等無能,才讓皇上受驚,”謝靖連連叩首,叫朱凌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廢物了。 “起來說話吧,”朱凌鍶無奈地說,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 謝靖想不到皇帝會說出這樣的話,他遇刺之后,既沒發(fā)飆,也沒遷怒,反而第一時間叫人安置死傷的神武前衛(wèi)和錦衣衛(wèi)兵士,保寧府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半天,生怕降罪,后來才知道是白擔心了。 皇上真是少有的仁君啊。 謝靖這樣想著,從貼身衣服里掏出一樣東西,這才是他即便天色已晚,也要連夜進宮來奏報的原因。 那是兩個箭矢,閃著鐵器的寒光。 “這是……” “臣身上取下來的?!?/br> 朱凌鍶猜到是這樣,他輕閉眼睛,點點頭。 謝靖說,“皇上請看,”朱凌鍶湊過去,“這箭矢比尋常的,各多了六道細槽,是以更加銳利,射中人身之后,也會失血更多,” 朱凌鍶想著那晚自己身上浸過來的謝靖的血,輕輕吐一口氣,再點點頭。 “這種箭矢,去歲冬天才發(fā)往西北邊塞,”工部尚書致仕之后就由徐程代管著,多了這六道槽,算是一個小的創(chuàng)新,兵部武庫司都覺得挺好,謝靖是知道的。 “因為造得少,才給順寧送了五萬只,”謝靖說著,眼睛閃閃發(fā)亮,意思是,來源清楚了,接下來就好查了。 順寧,邊境,鐵器,箭矢,這些字眼在朱凌鍶腦子里,漸漸拼湊成形。 在書里,確實有人拿后明的兵器,賣給北項人。 這人不是別人,是掌印太監(jiān)徐良盛的親信,有徐良盛的條子,這事兒才能辦成。 可徐良盛早已打發(fā)去給先帝守陵了啊。 朱凌鍶心中一動,“順寧的鎮(zhèn)守太監(jiān)是誰?” 謝靖眼睛亮了起來。 他想,皇上與我,果然想到一處去了。 “臣這就去查,”他胸中激動,謝了皇帝,起身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