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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后,今天的早朝上,啟奏的官員們就都已經(jīng)說完了,大家都以為,會直接宣布散朝,卻沒想到,皇帝讓人拿出一個東西。 那是賈鵬程彈劾劉岱的折子。 賈鵬程彈劾的主要內(nèi)容,是劉岱教子不嚴。 說來也很郁悶,劉岱三個兒子,長子劉綿在南京做官,次子劉維在山東老家,名曰備考,實則是鄉(xiāng)里一霸。還有一個小兒子劉絨,帶在身邊,之前說過了,也是讓人氣悶。 三分之二都叫人不省心。 賈鵬程折子里,參的就是劉維前些日子,鬧出的一樁人命。 說是前些日子,其實已經(jīng)是去年的事兒了,為何留到今年九月再提,其實很有些蹊蹺。 劉維在老家,仗著父親的權勢,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事跡類似高衙內(nèi),令地方上十分頭疼,但沒人敢管,畢竟后明治下所有的官員,全在劉岱的轄制之下。 劉衙內(nèi)愛流連青樓,又附庸風雅,看上了一名清倌,和人打了起來,對方有兩下子,把劉維打破了頭,家丁便一擁而上,結果了那人的性命。 這件事,可大可小,畢竟不是劉維親自動的手,向劉家要兇手,一百個都交得出來,至于罰沒金銀,更是笑話一般,完全無關痛癢。 如今這件事,卻被皇上在上朝時提了起來。 若皇帝心有不滿,申飭幾句也就是了,如今先是留中,復而提起,難道是徐程還有別的安排? 圣意不明,總得有人出來試探一下,兵部尚書方嚴便站出來,為劉岱說項。 明里說的是教子不嚴,責任重大,便要劉家不得包庇兇手,交出以付有司。作為連帶責任人,還要罰些俸祿,才能叫劉岱記得住。 好一個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朱凌鍶見方嚴站出來了,微微一笑,“方大人熟悉刑律,朕便有一事要問?!?/br> “若有人要謀害朕,又當如何呢?” 皇帝這話題轉(zhuǎn)換得太快,群臣無不吃驚,謝靖微垂著頭,徐程也是一副“愿聞其詳”的模樣。 劉岱心中,忽然有些慌張了,皇帝遇刺的案子,是他在負責,歷時一月多沒有下文,皇帝也不曾催促過,如今想想,是太輕慢了些。 他原本想著往祁王那邊引,卻又沒有證據(jù)。 如今皇上提起,又是何意? 方嚴一臉不明所以,朱凌鍶話說得重,口氣卻還是商量一般。 “方大人,請你來看看,這是何物?”明黃色錦緞中,赫然是兩個鐵制箭矢。 方嚴看了,知道這是去年才出的樣式,如實稟了。 皇帝說,“可我后明的箭矢,為何在保寧城外,對著朕身上招呼?” 滿朝文武,一聽此言,議論紛紛,聲如鼎沸。 方嚴心下,驟然一驚,亦是訝然。劉首輔雖然在臣下面前,談起小皇帝,言語頗多輕視,可到底也沒這個意思。 只是他看到箭矢,心里大抵明白了一些。 不過是舊事再行。 當年他在宣府,劉岱授意的也是這一套,如今怕是藏不住了。 再一想,面色便如金紙。 劉岱眼見那箭矢,又見方嚴做派,雖不知其詳,卻也有些敗露的實感。 如今只想把郭奉和北項人罵個干凈,卻不想郭奉正是他給派去的。 皇帝又問,“方大人,你可知道,這是誰人所為?” 方嚴現(xiàn)在進退兩難。 若是咬死箭矢就在順寧府,那么向皇帝放箭的命令,他作為兵部尚書,難辭其咎。 但要是北項人做的,那他也要擔個失察的罪名。 不過,有沒有謀害皇帝的意圖,差別還是挺大的。 兩害相權取其輕,方嚴決定推人出來頂鍋。 “去歲發(fā)往順寧府五萬支箭矢,由鎮(zhèn)守太監(jiān)郭奉掌管?!?/br> 劉岱料到郭奉會被供出來,心里正在飛速盤算,郭奉在順寧府,快馬加鞭也要五六天,若是來的路上出什么事,也就死無對證了。 他此念一轉(zhuǎn),卻聽皇帝說,“傳郭奉。” 劉岱和方嚴這才知道,郭奉已經(jīng)被帶回來了。 劉岱心下空空,再無余念,手心藏滿冷汗,整個人都不自覺顫抖起來。 他方才意識到,皇帝并不打算給他機會自救了。 曾經(jīng)的忍耐和退讓,似乎都在等待著一個臨界值。 皇帝從來沒有信任過他。 郭奉當庭,便把劉岱指使他分了兩萬箭矢,以及二十萬兩紋銀給北項脫目罕那一部的事,當著朝臣的面,說了個一清二楚。 朱凌鍶剛知道的時候,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錢給誰不好,偏偏要給脫目罕那。 李顯達說,他統(tǒng)一北項部族最大的障礙,是窮。 現(xiàn)在好了,劉岱居然給他送錢去。 或許是知道事情已無轉(zhuǎn)圜,劉岱忽然變得從容起來。徐程憤怒地質(zhì)問他,為何要把兵器錢財盡予馬賊,劉岱忽然放聲大笑。 “后明花在邊犯上的軍費,以年計,少則一百萬,多則不可勝數(shù),然多年剿賊不成?!?/br> 劉岱說的,算是部分事實,北項的確是后明的老大難問題,花費巨額軍費,也沒有收到效果。 不過這錢也不光是花在士兵身上,雖說有些兇險,總兵卻是一個個肥得流油,武將們排著隊去補缺。還有吃空餉的,就不用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