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重的啊，里面什么東西？”林翠擦著額頭上的汗，氣喘吁吁地說。

    “不知道。”尤子健也喘得厲害。

    平復(fù)呼吸后，兩人看向木箱子的外包裝。

    林翠在箱子左下角的角落里找到商標(biāo)——城南食品廠天然蜂蜜。

    “蜂蜜好??！”林翠看著那行字喜笑顏開：“蜂蜜放幾十年都放不壞，而且有時(shí)泡水喝，喝了對(duì)身體好。”

    “是啊，蜂蜜的話保質(zhì)期很久的，我開了箱子看看有沒有變味?！?/br>
    尤子健彎下腰，擺弄木箱子上面的掛鎖。

    “你說這食品廠的人也是有毛病，蜂蜜鎖那么緊干什么？”

    他沒有準(zhǔn)備開鎖的工具，拿腳重重踹了鎖幾下，沒有踹開。

    “能開嗎？” 林翠擔(dān)憂地問。

    “能開，這種鎖很好開的，拿棍子狠砸一下就開了。”

    尤子健直起身，打算暫時(shí)放棄：“看來要回家準(zhǔn)備棍子了。明天一早我要運(yùn)貨，等明晚我?guī)Чぞ呦聛砬随i?！?/br>
    一旁聽著的尤諳覺得有些失望：要到明晚啊，那他就要等后天才能給霍免了……

    吃完晚飯，霍免來找尤諳玩。

    他們的小寵物被養(yǎng)在他們的秘密基地，位于倉庫的背面，靠近雞棚。

    他們用稻草圍出一小小塊地方。每天都約定好，偷偷來喂這些小生命。

    魚是兒童節(jié)的時(shí)候，尤諳通過智力比賽贏到的。

    明明老師給的獎(jiǎng)品，但尤諳家里卻不讓他養(yǎng)。林翠說家里地方太小，擺不了魚缸，讓尤諳把它們放生。

    小鳥是霍免撿到的，它掉落在小樓前的槐樹下。

    尤諳推測，小鳥因?yàn)槌岚虿粔驈?qiáng)壯，被鳥窩里的其他大鳥排擠，擠著擠著就擠丟下來了。

    霍免覺得尤諳說得特別有道理！

    “兔子……”

    想著之前倉庫里的事，尤諳一邊喂小鳥，一邊開口問她：“你喜不喜歡蜂蜜？”

    “蜂蜜？”霍免猛地抬起頭，眼里亮晶晶的，明顯非常感興趣：“喜歡呀！蜂蜜好喝，甜甜的！！”

    尤諳抿住溢出嘴角的一抹笑，輕聲道：“那我?guī)Ыo你?！?/br>
    “好啊好啊，”霍免把頭壓到他的肩膀上，一副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蜂蜜的樣子：“明天嗎？”

    尤諳微微地頓了一下，然后點(diǎn)點(diǎn)頭。

    “耶！尤諳真好！”

    她挽住他的胳膊，歡天喜地。

    第7章 怪物

    霍免或許永遠(yuǎn)不會(huì)知道，尤諳對(duì)她承諾的那罐蜂蜜于他來說意味著什么——他將他的一生斷送。

    入夜，父母睡死后，尤諳帶上他爸放在門口的撬鎖鐵棍子，輕手輕腳出了門。

    月色如水，晚風(fēng)寒得刺骨。

    尤諳裹緊外套，往倉庫的方向一路小跑。

    雜貨間里沒有活物，沉睡著一片死寂。

    空曠的空間中，唯一的聲音是男孩上氣不氣的喘息，這為黑暗充分昭示了他的靠近。

    尤諳不夠高，墊著腳夠了好久才夠到電燈的開關(guān)。

    “啪嗒?！被椟S的燈發(fā)出古怪的吱啦聲。

    昏黃的光線初時(shí)微弱，像在視線中蒙了一層薄薄的霧。

    握著鐵棍子，尤諳朝雜貨間角落的木箱子走去……

    低下頭，不可置信地望向腳邊。他以為自己看錯(cuò)，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地板上落著一把斷裂的掛鎖。

    ——爸爸什么時(shí)候過來的？是他砸開了鎖？

    尤諳覺得有點(diǎn)奇怪。

    不過，能拿到蜂蜜就好了！

    他很快想通，垂下手中的鐵棍，他輕輕松松地伸手，掀開木箱子的蓋子。

    吱呀的開蓋聲，宛如一道輕輕拉動(dòng)后，瞬間崩潰的閘門。

    撲鼻的惡臭如潮水般肆意漫開，無法退卻的窒息感，猝不及防地扼住男孩稚嫩的喉嚨。

    尤諳圓張著嘴，發(fā)出微弱的干嘔聲，生理性淚水溢出充血發(fā)紅的眼眶。

    晃動(dòng)的視野中，他吃力捕捉到一雙掐著他脖子的，枯瘦如柴的手。

    搖搖欲墜的鐵棍在下滑至幾乎要從掌心脫落時(shí)，堪堪被他拽起。

    “砰——”悶悶地一聲，錘向開啟的木箱。

    半人半鬼的東西發(fā)出短促而尖利的嘶叫，作嘔的惡臭更甚。

    瀕死爆發(fā)出的、求生的本能，令尤諳逃出生天。

    可這不是結(jié)束。

    渾身抖得好似篩子，顫抖的手連抓緊鐵棍的力氣都沒有。

    他眼睜睜看著棍子鏗鏘落到地板上，并迅速往另外的方向歪倒而去，雙手急促地?fù)湎蛩?，抓了個(gè)空。

    追上來的，那雙差點(diǎn)殺死他的手，比他更快一步，將他往死亡的腐臭中拽。

    四目相對(duì)。

    ……那是，怎樣的一個(gè)怪物。

    稀稀落落的頭發(fā)掩不住那張可怖的臉，它面部的rou被人東一塊西一塊地剜去。龜裂的皮膚表面覆著一層濃臭血污，它沒有雙腿，生生地被塞在狹小的箱子里。

    掐住脖子的雙臂猶如掙不脫的繩節(jié)，尤諳在空中撲騰了幾下，毫無作用。

    怪物朝他張大它的嘴，這個(gè)動(dòng)作使得它嘴角的邊緣驚悚地往外開裂，黑黃的牙齒咬住他瘦弱的脖頸，他甚至能聽見于耳邊迸發(fā)的，它牙齒細(xì)微松動(dòng)的嘎吱聲。

    被咬破了。

    鮮活的紅色，浸濕男孩白皙似雪的稚嫩皮膚。

    他望著雜貨間天花板上的暖光，它一圈一圈地放大、擴(kuò)散，變得模糊。

    恍惚好像看見晴日里幼兒園的天空，那是靜謐悠遠(yuǎn)的粉藍(lán)色。

    倉皇失措的尤諳呆呆望著它，他忽然地，不害怕了。

    緊張的心情平復(fù)下來。他知道，只要一個(gè)轉(zhuǎn)身那么近的距離，就能看見霍免?！谋Ｗo(hù)神。

    人將死時(shí)神志的一瞬清醒，稱之為回光返照。

    以生命作為最后的燃料，尤諳的身體奇異地迸發(fā)出的一股力氣。他低下頭，重重咬了一口勒著自己脖頸的干瘦手腕。

    那口感猶如發(fā)酸的樹皮，牙齒咬破的皮膚是松脆的。

    緊接著，他嘗到大量的、噴涌而出的、流進(jìn)唇齒間的液體，意外的，它們的滋味馥郁又甜蜜。

    好吃極了。

    香香的，好似看見清晨沾著露珠的花朵，它是嬌弱花蕊上的那一滴清甜花蜜。

    尤諳從來沒有吃過比它更好吃的東西。

    怪物猛然松開他的脖子，發(fā)出驚恐的嘶叫，手里狂躁地想要推開他。

    喉頭一動(dòng)一動(dòng)，尤諳任它推打，咕嘟咕嘟咽下更多。

    好吃。

    好吃！

    好吃?。?！

    吞咽的聲音不斷放大，尤諳雙手恢復(fù)了氣力。

    他非但沒有推開與自己纏斗的怪物，反而將它的手腕再近一點(diǎn)地往嘴里湊。

    吃不夠??！

    貪食、暴虐、丑陋，一切都放大著。

    沒有味道了。

    了無生機(jī)的手腕被他嘬得干干凈凈。

    舉起來抖了抖，又抖出一兩滴水珠，尤諳急切地伸出舌尖將它舔掉。

    口齒留香。

    散發(fā)腐臭氣味的怪物尸體趴在木箱的邊緣，箱子里的惡靈卻沒有隨之消亡殆盡。

    它成功地附身在另一具身體里，隨著他跌跌撞撞的步伐，一同走出了昏暗的雜貨間。

    ……

    尤子健從噩夢(mèng)中驚醒。

    外面的天蒙蒙地亮了，他抬手擦了把后脖頸上冒出的虛汗。

    不對(duì)。

    一種怪異的，被人緊緊盯著的感覺包裹了他。

    什么人站在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