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他在心里默數(shù)了兩聲,猛地一回頭。 “嚇?biāo)懒耍瓉硎切≈O??!”尤子健拍拍自己砰砰亂跳的胸脯,平復(fù)了呼吸:“這么早你就醒了?” 尤諳直直地站著,沒有回答他的話。 “醒來上廁所嗎?站在爸媽的床邊干嘛?”坐直身子,尤子健好像聞到了一股味道。 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尤諳有點不對勁。 尤諳望著他的目光呆滯,孩子大大的黑色眼睛,好似看不見瞳孔。 以為是光線弱,自己看得不清楚,尤子健按亮床頭燈。 “嘶——”他倒抽一口冷氣。 胸前、袖子、褲子上,臉頰上……全是血。 尤諳一身的鮮血??! “怎么了?”被聲音吵到,林翠揉著眼,從床上悠悠轉(zhuǎn)醒。 看到尤諳的模樣,她差點沒忍住尖叫出聲。 夫妻匆匆下床,圍著一言不發(fā)的尤諳檢查,他身上是哪里出血了。 找來找去,只找到脖子上兩個窟窿眼,看上去是輕傷,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出血量。 也就是說……尤諳身上的血不是他的。 “怎么回事???你這孩子怎么不說話啊!急死人了,快跟我們說說怎么了??!”尤子健搖晃著尤諳的胳膊,擔(dān)憂地沖他大吼。 林翠也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她眼尖地發(fā)現(xiàn)尤諳的掌心里攥著一樣?xùn)|西。 “孩子爸,你幫忙看看,他手上抓的是什么?” 尤諳不愿意給出東西,手握得死死的。 尤子健抓住尤諳的手腕,使了蠻力,強(qiáng)行要將它掰開。 尤諳終于發(fā)出了聲音。 他哭了…… 他手里的東西,是一只小小的小鳥。 它從鳥窩里摔下來,翅膀還沒有養(yǎng)好。 霍免和他一起給小鳥取的名字,叫壯壯。 他們希望它能快快好起來,變得強(qiáng)壯,能再度飛向廣闊的天空。 “壯壯,壯壯死了?!?/br> 孩童的神情崩潰得,猶如在宣布他生命里最大的噩耗。 林翠見他終于開口,緊皺著眉頭想讓他再多說一點:“它為什么死了?” “是、是……” 尤諳喘不上氣,眼神發(fā)著懵。 他支支吾吾,腦中吃力地回憶著。 然后,他記起來了。 “我,是我……” 驚詫的、沉痛的、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的,那個記憶。 “我咬死了它?!?/br> 分明是聲嘶力竭著的哭泣,但尤諳的眼中流不出眼淚。 渾身抽搐地顫抖,心中滿腔的悲傷到達(dá)了極致;但他的眼中,再也流不出眼淚了。 第二天天亮,車隊里出了一件轟動的大新聞。 雞棚里的雞一夜之間死光了。 有養(yǎng)雞的人們圍在一起罵罵咧咧:真倒霉,不知是哪里來的畜生干的!! 霍免踢著石子,在樓下等尤諳。 聽到大人說雞被別的動物咬死了,霍免很擔(dān)心她和尤諳養(yǎng)的小寵物,也跑去雞棚那邊看了看他們的秘密基地。 還好還好,尤諳贏來的小魚們還在。 可是,壯壯…… 壯壯飛走了?! 哇!對于霍免來說,這可是頭等的大新聞,她迫不及待要告訴尤諳,讓他也一起高興。 “小免,走了,上幼兒園要遲到咯!”父母在車上催促她。 霍免癡癡地望著樓梯,期待尤諳下一秒能從二樓下來:“再等一會兒,我想等尤諳一起去!” 霍強(qiáng)看了看表,時間確實已經(jīng)不早了:“尤諳會不會是先去了呀?你今早磨磨蹭蹭,剛才還到處亂跑,人家尤諳可不愿意跟你一起遲到哦?!?/br> “嗯……”在霍免印象里,尤諳確實很少遲到的,他每次來得都比她早。 “那好吧!”她走向爸爸mama,打算到了幼兒園里再和尤諳說那件大新聞。 車開出了車隊,霍免的腦袋還不舍得轉(zhuǎn)回來。 只要尤諳出現(xiàn),她立馬就會手舞足蹈地大聲叫她爸爸停車。 這時的霍免不知道,以后的每一天尤諳都不會跟她一起上學(xué)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昨天的 第8章 轉(zhuǎn)變 尤子健在自家倉庫發(fā)現(xiàn)怪物的干尸,斷言尤諳是傳染上了不干凈的病癥。 因為偷帶回來的貨物鬧出了這種事,傳出去不僅對尤諳的病情毫無幫助,還可能會讓尤子健丟了這份工作。 一周后,孩子的病情愈重,夫妻兩一合計,林翠決定先跟工廠里請假,帶尤諳回鄉(xiāng)下老家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 嗜睡、體溫過低、雙目整日的充血,喂尤諳吃什么他都吐得厲害,即便以前喜歡吃的東西也一樣。 診所醫(yī)生掛瓶,開藥沒有一點作用;到鎮(zhèn)里的小醫(yī)院看病,查來查去,最后醫(yī)生搖搖頭,給出一張病危通知單。 ——“沒得治了,準(zhǔn)備后事吧?!?/br> 領(lǐng)著尤諳出了醫(yī)院,林翠小心將他抱起。 無法承受更多,她靠在孩子的肩頭哭了起來。 “mama……” 尤諳睜著眼,迷茫地望向天空的方向。 “太陽離我好近啊?!?/br> 他臉上的部分肌膚由蒼白轉(zhuǎn)變?yōu)闊频哪奂t,好似被火焰燙傷。 在尤諳的身體第二階段發(fā)生的,是畏光、疼痛,身體的迅速發(fā)育。 陽光的直射會使得他的皮膚潰爛,林翠不得不用報紙把屋子的窗戶一層層地糊住。 白天比起呆在床上,尤諳更喜歡把自己鎖在衣柜里。 骨骼好似被人拿攪拌機(jī)打碎了重塑,皮膚下又癢又麻,難當(dāng)?shù)奶弁瓷踔聊茏屗鄣没杷肋^去。 林翠同樣深受折磨。 她很久沒有跟尤諳說上話了,她心里懷疑——他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每天早晨,她打開衣柜的門,看到的尤諳都是不一樣的。 他在迅速地長大,一天內(nèi)就像長大了一歲。林翠試圖叫醒他,可她摸到他冰涼的皮膚,冷得像一具沒有生命的尸體。 或許,就是一具尸體……他沒有心跳,沒有呼吸、送來的飯菜和水一點兒沒被碰過,也就是整整兩周有余,他什么都沒有吃。 林翠的頭發(fā)一把一把地掉,她的精神極度焦慮。 ——這太奇怪了,尤諳身上的一切太奇怪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翠越來越畏懼面對完全變樣的尤諳;她與尤子健抱頭痛哭,她說她想走,她真的受不了了。 而衣柜里的尤諳,由最初的努力戰(zhàn)勝病痛,逐漸地,開始向往死亡。 或是長時間的黑暗,令他有了出色夜視能力,在混沌的漆黑中,尤諳迷茫打量著長大的身體。 他的肩膀越來越寬,雙腿越來越長,手掌一圈圈地變大…… 尤諳看向鏡子時,他找不到自己在哪里。 身體的每一寸都在盡力地往外撐,瘋長的骨骼好似要沖破他的皮膚。 尤諳困惑,為什么這么痛了,他還沒有死掉。 最痛的時候,他偷偷拿了mama放在廚房的刀。他將它緩緩沉入心口,期盼死亡能帶給他解脫。 ……下一次的黑夜,他完好無損地醒來。 衣服上的血跡尚未干透,他的傷口卻已經(jīng)復(fù)原。 一天便是一歲,直至二十天后,尤諳的疼痛終于停止了。 彼此,他已成長為一個成年的男人。 第三個階段,無盡的饑餓和旺盛的食欲。 關(guān)于這個部分,尤諳的記憶是模糊的……他覺得自己在做一個口渴的夢。 夢中他行走在蒼涼的沙漠上,走啊走啊,他看見湖泊,它飽含生命力地發(fā)著粼粼的光。他興高采烈地沖過去,捧起一抔水,咕嘟咕嘟。 水的滋味,那樣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