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她打了盆水,幫他打掃一下他即將常駐的小窩。 不擦不知道,一擦嚇一跳! 一整盆水都給擦黑了,也不知道尤諳是怎么在里面呆了那么久的。 霍免細(xì)心地拿出她家的舊被褥和她爸的舊衣服,把地板擦干凈了以后,她將它們放進(jìn)了尤諳的被窩。 他見她忙前忙后,想要幫她的忙,跟在她后面像一只甩不掉的小尾巴。 幫霍免把被窩鋪好,尤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興高采烈地就要躺進(jìn)去,想試試看舒不舒服。 “等下,你不能進(jìn)去,”霍免在他要鉆床底之前攔住了他:“你要去洗個澡才能躺里面,要保持被窩的干凈?!?/br> ——什么?兔子在嫌棄我臟! 尤諳瞪大了眼睛,抓起霍免的手,讓她來摸摸自己的臉。 他的臉昨天剛洗過,沒有灰塵、沒有血跡,是為了見她特意清潔過的。 “啪、啪!” 霍免拍了拍他漂亮的小臉蛋,踮著腳拎起他黑袍的衣領(lǐng),語氣很是殘酷:“臉干凈沒用,別以為我不知道,其他地方都臟兮兮的?!?/br> 尤諳不可置否,委屈兮兮地低下了頭。 把尤諳的換洗衣服夾在自己的睡衣里面,偷偷帶上一條給他的浴巾,等霍免準(zhǔn)備好這一切,太陽已經(jīng)徹底下山了,陳愛嫻和霍強(qiáng)也前后下班回來。 霍免給尤諳打了個手勢,示意他:他先走,他們在樓下見。 尤諳沖她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流暢地打開窗戶,從窗子那一口氣躍了出去。 夜幕降臨,黑袍在夜風(fēng)的吹動下翩飛一瞬,霍免轉(zhuǎn)頭看去時,只看到一抹黑色的殘影。屏住呼吸側(cè)耳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重物墜落的聲音,她才松了一口氣。 ——雖然知道他會飛,但畢竟是在三樓,看著依舊嚇人。 陳愛嫻見霍免提著個塞得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乃?,頭發(fā)亂糟糟,像頂了個雜草堆似的,皺著眉頭念叨了她一句:“哎喲,我們家的懶姑娘哦。你一天在家都干了些什么?電視有那么好看嗎?怎么這么晚了連澡都沒有洗?!” “嘿嘿嘿……” 霍免干笑著,心道:其實(shí)我這一天做了可多的事了,不過不能跟你說。 自己默默燒了壺水,辛苦的霍免一手拎著水桶,一手拎著熱水壺,一路下了三樓。 走到淋浴房附近,尤諳高高興興地迎上來,給她炫耀自己剛打的井水。 霍免看著她眼前的成年男子,高高大大的個子,拎了兩個水桶,像練啞鈴似的上下晃動,生怕她看不見一樣,覺得他非常好笑又非??蓯?。 “你快去洗澡吧!”她手里的換洗衣物和熱水遞給了他。 尤諳用胳肢窩接過東西,又牽起了霍免的手,往淋浴房走。 發(fā)現(xiàn)她沒有跟他一起進(jìn)去的意思,他回過頭,神色困惑:“你不去嗎?” “我去啊,等你洗完再去?!被裘饫硭?dāng)然道。 聽完她的話,尤諳仍是沒有動作。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肯放開她的手。 “你是想我跟你一起?” 霍免看出他的意思,掩不住的驚奇:“不是吧?。∧悴皇亲约簳磫??” ——就算面前的男人心智為七歲,但七歲的尤諳已經(jīng)會自己洗澡了?。】偛荒茉交钤交厝グ?? “可是……” 尤諳扭扭捏捏地望著地板,憂郁的眉目使得他的側(cè)臉自帶一種我見猶憐的氣質(zhì)。 下一秒,他語出驚人。 “我怕黑啊。” “????” 霍免覺得自己的太陽xue抽了抽,有一點(diǎn)疼。 沉默半響,她嚴(yán)肅地問了他一句:“我看上去像傻子嗎?” 尤諳的頭搖成了撥浪鼓:“當(dāng)然不像,兔子最聰明了?!?/br> “那你就別廢話!快進(jìn)去洗澡?。 ?/br> 撩起袖子,霍免瞬間撕下了“好說話”的面具,指著淋浴房的門,她粗聲粗氣地吼。 只得順從的尤諳做出拭淚的動作,灰溜溜地滾了進(jìn)去。 不一會兒,淋浴房里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 霍免嘆了口氣。 抬頭望著清冷的月色,她頭暈暈的,有一瞬間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試圖超度一只鬼? 好像是的。 ——超度?那樣的話……或許要對尤諳溫柔一些? 其實(shí)她現(xiàn)在的脾氣相比于“車隊(duì)小霸王”時期已經(jīng)收斂了很多,陳愛嫻和霍強(qiáng)也有意要將她往淑女的那個方向培養(yǎng)。 但不知怎么的,遇到尤諳之后,自己又是叉腰、又是動拳頭,這些年刪減掉的暴力值,統(tǒng)統(tǒng)飆升回來了。 他居然跟她說“他怕黑”?這真的是太離譜了! 不過話說回來,尤諳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對她撒謊呢? ——純粹是因?yàn)殡S時隨地想跟她在一起,所以黏著她? 那樣的話,的確不應(yīng)該對他那么兇。 ——他不會真的怕黑吧? 尤諳好像已經(jīng)洗了挺久的,霍免在外面胡思亂想的這期間,淋浴房里的水聲流動得慢吞吞的。 她腦補(bǔ)他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擔(dān)驚受怕地往自己身上澆少少的水。 四面的黑暗包裹他,尤諳扁著嘴,夾緊雙腿,因?yàn)榕潞?,馬上就要忍不住哭出來了…… ——鬼在死之前是人。人會怕黑,按照邏輯,鬼說不定也會? ——尤諳這家伙“小時候”,膽子是特別小來著。 “尤諳,你沒事吧?” 在霍免問出這一句之前,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水聲。當(dāng)她叫完他的名字,里面聲音忽然全部消失了。 氣氛馬上變得靈異起來。 天色已晚,大夏天的,這附近靜得連蟬鳴聲都沒有。 “尤諳?尤諳??” 霍免拔高聲音,喊了兩聲。 沒人應(yīng)她。 幽幽的風(fēng)略過她的頭發(fā)。 不知是怕的還是冷的,伴隨她的呼喚聲,手臂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 扶著粗糙的墻壁,霍免挪動腳步,往淋浴房的內(nèi)部緩緩地探出身子。 她很快感受到里面濕熱的水汽。它們迅速地貼上她的皮膚,令那種森森的、潮潮的不適感,更加鮮明。 一絲未.掛的男人站在那兒的中央,猝不及防與她四目相對。 “尤諳!”霍免既是驚訝,又是慶幸地叫出他的名字:“你嚇我一跳!干嘛不出聲?。俊?/br> 水濕的長發(fā)披散在他的肩頭,尤諳的眉眼也是濕漉的。 他由暗夜而生,半邊身子融在黑暗里,半邊身子暴露在涼涼的銀白月色中,舉手投足間透出一種模糊了性別的美感。 話本描述的那些好皮相的精怪,大抵長得就是他這樣的,所以能惑人,能令男女老幼趨之若鶩。 他也是知道的,自己這樣好看。 毫不遮掩地對外散發(fā)著魅力,他瞇起眼,對他的兔子露出一個單純無害的微笑。 “你進(jìn)來催我了呢?!?/br> 霍免被他笑得打了個寒顫。 “真好啊,兔子,”他的發(fā)音咬字像摻了馥郁的蜜,曖昧不明,泥濘不堪:“……全跟,那時一樣啊?!?/br> 黑暗中,妖精拋出了繩索。 它風(fēng)情地?fù)u曳著,誘她上鉤。 可惜的是,霍免一腦筋認(rèn)死了,面前的靈魂屬于那個七歲小屁孩尤諳。 她覺得,他洗澡的這個模樣挺漂亮;但也覺得,尤諳身上不知道哪里怪怪的。 “不要告訴我,”霍免沉了聲音,拉下臉來:“你是因?yàn)閼涯畋晃掖叩倪@一幕,而故意慢慢洗澡的;懷念到就連我叫你,你也忍著不應(yīng)我?!?/br> 尤諳無從辯駁,事實(shí)是,她說中了。 臉上的笑容沒變,他想著霍免關(guān)注的重點(diǎn)錯了——她故意忽視他的外貌,大概是由于害羞。 他這樣想著……直到被迎面而來的水瓢蓋住了頭。 “快速地給我把澡洗好了!!”霍免伸出手,指著地板上的半桶水對他命令道。 尤諳大受打擊,抓著水瓢的柄,嘴唇微動。 時間很趕,要回家吃飯了。 她才不聽他說廢話,直接了斷掐掉他的話頭。 “你再磨蹭我就打你了?。 ?/br> ——在一個七歲小孩面前,霍免自認(rèn)是一個大jiejie,她覺得自己這么訓(xùn)斥訓(xùn)斥他,得出的效果還是挺好的。 顯然,此刻她已經(jīng)完全忘記剛才在外面懺悔的,自己對待尤諳太兇。 這澡洗得,和尤諳心目中的旖旎相去甚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