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韓婉宜看向自己的哥哥,從一開始他似乎就被武陽壓制,球杖在手中施展不開,幾次想用力擊鞠,都莫名的慢了動作。 她微感疑惑,好像從前天他就有點不對勁兒。 校場忽然一陣疾馳的馬蹄聲,眾人訝異的看過去,彩球在場中快速的翻滾,兩支球杖競相追逐擊打,互不相讓。 大家不自覺的都停了下來,甚至還往后退讓出了場地,看著那兩人的比賽。 楚言輕喘著氣,眼睛盯著彩球,手中的球杖快過大腦,連揚起的灰塵都顧不得嫌棄。 趙懷瑾眉頭緊鎖,以退為進,錯身的一瞬間,彎腰附身,貼緊馬肚子,偃月杖頭從底抄起彩球。 楚言拉緊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趙懷瑾追去。 宮闌夕凝視著疾馳的身影,眼里閃過擔心,以楚言的騎術(shù)來說,這么快的速度有些危險,她為什么那么拼?難道與趙懷瑾有什么約定? 第37章 楚言的騎術(shù)不及趙懷瑾, 畢竟男子比女子更經(jīng)常騎馬,出去游玩的機會更多,而擊鞠與騎術(shù)密不可分, 球技上楚言勝趙懷瑾一籌, 但騎術(shù)上卻輸了一截,因此膠著起來, 球剛往對方的門打去便立刻被打回去。 “你覺得他們誰會輸?” 亭子里, 孫常華津津有味的看著, 忽然這么問了一句。 韓婉宜微愕, 往周圍看了一圈, 這里除了他們二人再無他人,確認對方是在跟她說話后,回道:“我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看青郎擊鞠,并不了解。” 孫常華吃了塊杏仁豆腐,道:“哦,我還想跟你打個賭呢!”他含糊不清的說,咽下點心后, 提議道, “跟我打個賭唄~不然就少了太多的樂趣?!?/br> 韓婉宜有些局促, 看向外面自己的哥哥, 韓仲安正認真的看著比賽,沒有注意到這里的情況,只得歉疚的說:“我真的不知道?!?/br> “來唄~猜一個, 反正沒人知道?!彼麩o賴道,要是鄂王和阮四也在就好了,一定很有趣。 韓婉宜招架不住,看了眼楚言和趙懷瑾,道:“我覺得阿姊會贏?!?/br> 孫常華訝然挑眉,道:“我還以為你會猜趙二呢!” 韓婉宜微蹙了眉:“為何?” “為何嘛~”他摸索著下巴,又捻了塊糕點,道:“因為我猜茜茜贏,你要是不猜趙二,那他多可憐吶!”語氣里也是滿滿的憐憫之意,唯恐天下不亂的。 韓婉宜不打算再接他的話,不過兩次見面而已,這人自來熟,硬要與她說話,每次都是莫名奇妙的話。 沒聽到旁邊人的回話,孫常華微微側(cè)頭,覷視著韓婉宜,眼中琢磨著什么。 場中眾人無一不在猜測輸贏,心里居然都沒有底,因為那二人一看便知都非常在意這場比賽,球杖相交互不相讓。 比趙懷瑾更想早些結(jié)束這場比賽的莫過于宮闌夕,尤其是他隱隱猜到了他們?yōu)楹味荣悺?/br> 李飛迎看了一會兒,淡淡道:“我猜他們的賭約有關(guān)終身大事?!?/br> 宮闌夕微頓,原來這么顯而易見,只是楚言又說的什么呢?從瑤光殿之后,她看似一直在拒絕趙懷瑾。 場中二人無暇顧及他們的想法,都只想贏對方,但僵持的時間略長,楚言的體力漸漸不支,握著球杖的手微微顫抖。 趙懷瑾看到她臉上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心里比訂下賭約時還難受,他一開始就打算持久作戰(zhàn),消耗楚言的體力,現(xiàn)在已經(jīng)差不多了,他垂了下眼,復(fù)又抬起凝視著她輕聲道:“茜茜,認輸吧!” 楚言本在趁機調(diào)整呼吸,聽到他這話,纖眉挑起,斜視著他笑了:“勝負未定,我為何要認輸?” 說著,趁他不注意,抄起球擊向網(wǎng)門,然而再度被趙懷瑾截下,他似乎不打算再與楚言糾纏,截了球便用力打向?qū)γ?,球在空中飛起,他策馬疾馳,很快甩了楚言一大段距離。 楚言看向絕塵而去的馬,握著韁繩的左手纏繞了兩圈,閉了閉眼,睜開時滿是堅定,她揚起球杖狠狠地往馬屁股上打去,馬吃痛的“嘶鳴”一聲,兩條前腿抬起往前奔去。 宮闌夕眼中閃過擔憂,坐下的馬也似乎感受到了,不安的原地踏了兩步。 “天哪!”阮珍驚道,這是擊鞠,不是馬術(shù)比賽,而且茜茜的騎術(shù)可控制不住發(fā)瘋的馬,“趙大哥,你快去阻止茜茜?!?/br> 趙懷瑜沒有動,甚至連面色都沒變,在阮珍想去阻止時還拉住了她的韁繩。 阮珍走不了,急道:“為什么?這樣茜茜太危險了?!?/br> “你去,她就輸了?!彼f。 阮珍一愣,呆呆的看向楚言,她還在一直用球杖拍打馬屁股,很快就追上了趙懷瑾。 趙懷瑾只要再一擊,球就會入門,然而看著楚言不要命的舉動,手中的動作頓住,她……很想贏他。 楚言已經(jīng)趕到,彎腰反手掃走了球,緊接著拉緊韁繩掉頭。然而因為動作猛烈,馬在急轉(zhuǎn)時她的腳蹬脫落,整個身子被甩在地上,手中的球杖頂?shù)搅死吖?,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連聲痛呼都發(fā)不出聲來。 所有人的心一揪,緊張的盯著楚言。 宮闌夕幾欲上前,卻見被甩落的人并沒有松開韁繩,更是腳下用力一蹬,居然又騎上了馬,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氣,彩球飛過了小半個場地準確的入了門,手中的球杖似乎因為用盡了力氣而飛離了手。 贏了。然而因為她太過用力的驅(qū)馳馬,馬沒有停下,仍在繼續(xù)奔馳。 趙懷瑾正想去追,卻想到了什么似的頓住,這猶豫的一瞬,遠處有人已經(jīng)追了過去,他靜靜的看著那人到了楚言身邊,嘴角一絲澀然自嘲的笑,驅(qū)馬而走。 趙懷瑜看著弟弟離開,目光深沉,片刻道:“還不快去茜茜那里?!?/br> 被驚呆的阮珍一驚,胡亂點頭:“噢,好?!?/br> 許是放松了,楚言這才覺得被顛得難受,尤其是被球杖頂?shù)降哪且惶帲鄣枚疾荒艽罂诖瓪?,勒了幾次韁繩,馬才逐漸放慢了速度小跑著。 “郡主。”一道夾著擔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清若山間的泉流,徐如林間的涼風。 楚言原本稀里糊涂的腦子清晰起來,她忽的笑了,笑的一雙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像是歷劫成功一樣的釋懷輕松。 那一笑,明麗動人,比這秋日的夕陽還要絢爛耀眼,她說:“宮闌夕,我贏了。” 宮闌夕怔住,失神的看著她,握著韁繩的手顫抖不止,心中所欲幾乎噴發(fā)。 “茜茜!”阮珍和武陽焦急的叫道。 宮闌夕如被驚醒一般,掩去心中百般念想,在阮珍武陽過來時往后退去,默默的看著她。 “怎樣?受傷沒?”武陽朝她身上瞅著。 “剛剛真是嚇死我了!你差點被馬蹄踩到!”阮珍擔心的責備她。 楚言笑道:“我這不沒事嗎?只是速度太快,顛的難受。” “那快些去休息?!比钫涞?,又看到她的衣擺都磨破了,手也被繩子勒的紅腫,更是想責罵她,但還是忍住了,先休息要緊。 韓婉宜早已經(jīng)倒好了茶,等她進來就趕緊遞給她,好在除了關(guān)心,大家都沒有問其他的事情,也沒有人說趙懷瑾已經(jīng)離開了。 楚言松了口氣,其實更擔心的是回去之后面對定國公。 路上,楚言跟韓仲安和韓婉宜再三交代千萬不要跟定國公說細節(jié),尤其是她差點摔下馬那里。 韓婉宜不擔心,定國公是不會問她的,她看向了哥哥。 韓仲安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在校場上的不止咱們幾個,若不說實話,恐怕太公聽到的就是添油加醋的經(jīng)過了。” 這……倒也是。楚言也長長的嘆氣,低眸看到手中的木芙蓉青瓷盒,里面是滿滿的一盒薄荷藥膏,涂在手上沁涼舒服,紅腫消了不少。 府里的定國公根本不需要他們解釋,被悄悄派去保護楚言的夏來,早已經(jīng)把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的稟報了定國公。 大堂里,韓家兄妹都回了住處,楚言低著頭,定國公氣呼呼的怒瞪著她,錦叔無奈的給他們又換了熱茶,忍不住道:“太公,郡主她也疲乏了,還是讓郡主先去歇息吧!” 定國公一頓,看著左手腫了一圈的孫女道:“你先去歇一會兒?” 楚言大著膽子點頭。 定國公冷笑出來:“歇息?有精力去鬧騰,沒精力陪我說話了?” 楚言立刻搖頭,連忙道:“有有有!阿翁盡管說?!?/br> 定國公的面色緩和了一些,讓錦叔下去,把門關(guān)好后,道:“你這么拼命肯定有原因,說吧!是不是跟趙二郎約好了什么事情?” 楚言拿起茶碗?yún)s沒有喝,摸索了一陣才道:“我讓他永遠不要再接近我?!?/br> 第38章 尚善坊趙家后院的榕樹下, 原本如竹一樣挺拔的身影此刻有些頹廢,石桌上倒著兩只空了的酒壺,酒意微醺仍還不夠, 他擺手讓下人再去拿幾壺過來。 未幾, 一只指節(jié)分明的手放下了兩只酒壺。 趙懷瑾手撐著頭,閉著眼睛另一只手摸索著去拿酒壺, 灌了一口后才發(fā)覺有些不對勁, 抬頭斜看去, 一身羽林衛(wèi)軟袍的趙懷瑜站在他跟前, 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趙懷瑾笑了一下, 繼續(xù)喝酒。 趙懷瑜沉默的坐下,看著弟弟喝酒,他第一次見志得意滿、漱漱颯颯的弟弟這樣酗酒,如此失態(tài)。 弦月當空,兄弟倆一個默然,一個喝酒,這種較勁般的對峙,二人從小就不相上下, 而在楚言一事上, 往往是他這個做大哥的率先開口, 此次亦不例外。 “就這樣, 放手了?”他天生威嚴,語調(diào)冰冷,多少會有一點質(zhì)問的意味, 但又不讓人覺得反感。 趙懷瑾放下空了的酒壺,看向哥哥,眼中盡是失意:“今天大哥也看到了,那么危險的舉動,她寧愿受傷都不愿再與我有瓜葛,我能如何?” 趙懷瑜默,校場上的一幕他當然看到了,所以他未曾阻止,看到楚言那么拼,他也不知道是希望她贏還是輸,但婚嫁豈是只論感情? 趙懷瑜面色微緩,道:“這世間有恩情來往,所謂來往即你益我益互相為之,沒有人能夠一直的付出不要回報,也沒有人能施以恩情等到別人十幾年后償還,世家的延續(xù)斷不得代,尤其是楚家的兩個爵位還都是第一代,若無人繼承,則一世而終?!?/br> 東都的名門望族遍地都是,但能娶楚言并不多,因為圣上說的那句“明河郡主所出二子繼承關(guān)內(nèi)候”,這是圣旨,不得不從。 所以楚言的夫家首先排除的便是李姓人家,李姓是天家皇姓,李姓改楚姓,大逆不道。 至于為何是嫡次子,因為嫡長子是要繼承本家的,長子之子改他姓,說出來難免面上無光,好奇似貪圖攀附楚家。 爵位什么的,定國公早已經(jīng)看開,但楚言看不開,定國公知道孫女的執(zhí)念,便認真篩選著,孫婿家世要相當,不然總會有閑言閑語,影響夫妻感情。本人也要有本事,能護得了孫女、扛得住壓力。 趙懷瑾便讓定國公盯上了,趙相公的嫡次子,大周最年輕的狀元郎,不驕不躁不卑不亢,簡直是為了做他的孫婿而出生的。 而正好,楚言心慕趙懷瑾。 他說到這里,趙懷瑾更是自嘲:“我求阿耶去向楚公求親,但被拒絕了,楚公從來不在乎爵位,他只在乎茜茜過得好不好?!?/br> 以前定國公與阿耶的意愿,他都清楚,是他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guān),辜負了楚言的一生,辜負了定國公的托付,他心下澀然,松開了一直握著的酒壺,艱難道:“是我對不住他們,一切都于事無補了?!?/br> 烏云飄來,遮住了微弱的月光,他眼中澀然,道:“大哥,她也重新來過了?!痹僖膊皇菨M心趙懷瑾的楚言了。 趙懷瑜眼神深沉,頭一次見到弟弟這樣頹廢的樣子,不知珍惜追悔莫及,大概便是如此。 “那韓小娘子呢?”他問。 趙懷瑾愣,繼而笑了:“大哥莫不是信了那些風言風語?” “我從未見你對哪個女子那么用心,便是茜茜你也未如此?!背趼牭竭@個消息,尤其是聽到楚言與韓婉宜長得頗為相似,他也一度吃驚。 趙懷瑾的臉上露出一絲嘲笑:“她是個可憐人,我救她是應(yīng)該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