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濃茶入口, 苦澀登時在舌尖蔓延開來,那腥甜的醉意果然消去不少。 沈晚冬連喝了三口,她推開章謙溢的手,輕抓了下發(fā)癢的脖子, 閉著眼,懶洋洋地笑,問道:“公子是如何將妾身從曹、李二人手中救出的?!?/br> “他們死了?!闭轮t溢面無表情,冷聲道。 “死的好。”沈晚冬還當章謙溢在開玩笑,她仍閉著眼,嘴角帶著抹淺笑:“我這會兒太暈了,可沒力氣同他們聒噪。若是他們找來,煩勞公子幫妾身擋,” “我沒跟你玩笑,他們真死了!”章謙溢直接厲聲打斷女人的話。 “什么?”沈晚冬的酒登時醒了有七分,立馬強撐著坐起來,直面章謙溢,借著車內的微弱燭光,她仔細地打量眼前的男人一絲一毫表情,愕然發(fā)現(xiàn),他好似真的沒有跟她玩笑。 沈晚冬的心咚咚直跳,她只感覺口干舌燥,湊近了男人,輕聲問道:“真死了?” 章謙溢點頭,他輕輕按住沈晚冬的肩膀,長嘆了口氣,將白天發(fā)生的事簡單說了遍,末了,他又補充了句:小妹,你現(xiàn)在要記住,李寶玉肝上有病的事,你從未聽我說過,也不知情。這件事不過是這兩位公子爭風吃醋,加上舊日的夙怨,二人喝醉了耍酒瘋,兩家主仆間相互斗毆才致死,這其實與你毫無干系。 毫無干系? 沈晚冬只感覺頭皮陣陣發(fā)麻,如果章謙溢方才所說是真的,那就是有兩條人命間接死在了她手里啊。沒錯,她是想引誘李寶玉喝酒,刺激他的舊疾發(fā)作,可真沒想過喝死他啊。況且,這兩人一個是當今首輔的外甥,另一個是侍郎的兒子,哪個都是得罪不起的權貴。她雖沒殺人,可人卻是因她而死,此番真是闖了大禍,這條命怕是…… “公子,我,我會死么?”沈晚冬雙目圓睜,眼淚不知不覺一個勁兒往下掉,她真的感覺有些害怕了,在園子時,她就聽姐妹們說起過何首輔和曹侍郎的手段,面上瞧著和善,可一個比一個陰狠殘辣,二人結黨營私,常常私下在園子商議朝廷要事,關系好的很。所以這回不管他們會不會反目,但能肯定的是,兩家都不會放過她這個禍水。 “先別哭?!闭轮t溢一把將沈晚冬攬進懷里,他輕撫著女人的胳膊,安慰她,柔聲道:“如果說有錯,那我也有。我明知道李寶玉有病,卻縱容你泄憤報私仇,實在是糊涂了。放心,他們倆的死真不關你的事,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找干爺唐督主,求他庇佑,如果在大梁找出一個能壓得住何首輔和曹侍郎的人,那只有我干爺了?!?/br> 可唐令會管么?畢竟這種燙手山芋,躲都來不及,哪個聰明人愿意去惹。 沈晚冬心里糾得慌,這句話,她沒敢說出來。如今,她也只能蜷縮在章謙溢懷里,慌亂著,聽天由命。 馬車并未走唐府正門,因為章謙溢說了,唐督主的正門是朝廷大員能進的,他們這等風塵中人身份卑微,根本不配,只能去偏門。可是到了偏門,也沒法進去,因為管家早帶了好些錦衣衛(wèi)攔在門口,在外頭等著他們,然后阻攔。 沈晚冬并未下車,她輕掀起車簾往外瞧去,唐府的后門氣派非常,門上的朱漆在夜色中散發(fā)著豪奢之氣,饒是章謙溢平日里傲慢,此時面對在高臺階上站著的唐府管家,也要弓著身子,斂眉秉氣,點頭哈腰地求告。 “江叔,煩您進去給小侄通告一聲,小侄真有要事面見干爺。” 那高高在上的江管家聽了這話,稍稍抬了下眼皮,周圍守著的十幾個錦衣衛(wèi)立馬將手按上腰間的刀柄,一個個直眉瞪眼,仿佛只要管家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就會揮刀,將來人斬殺。 那姓江的管家淡淡笑了聲,不急不緩道:“公子,實話告訴你,督主已經聽說了福滿樓發(fā)生的事,也料到你一定會來,所以早讓老奴候在這兒,他要我告訴你:此事關乎何首輔,里外都很麻煩,他不能管。再說,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妓.女罷了,還值得讓他出面?實在是太丟人。所以呵,你還是回去吧。” 沈晚冬聽見這話,臉上燒的guntang,自尊被割得生疼,她立馬下車,當著眾人的面,將章謙溢強拉回來。 求人根本沒用,不是么? 她和章謙溢心里都清楚,如今就算跪下磕頭,也不見得人家會放他們進門,所以,何苦再當孫子呢。 在回去的路上,兩人都不說話,也都漸漸冷靜了下來。 沈晚冬抱著膝,蜷縮在馬車角落,她的酒已經全醒了,這輩子也沒這么清醒過,她瞧著蠟燭一點點燃燒,最終啪地一聲走到頭,熄滅了,車內登時陷入黑暗中。 “如果我這死了,請公子” “別亂說?!闭轮t溢冷冷打斷女人的話,忽然,他握拳用力砸了下車壁,試圖將心中的煩郁全部宣泄,半響,他才哀聲道:“許是我的面子不夠大,咱們現(xiàn)在回福滿樓,請叔父出面。今兒出事后,我叫人快馬加鞭去請叔父回來,想來,他已經到酒樓了吧。” 沈晚冬頭埋在雙膝里,無聲哽咽,沉默不語。 雖說心里還渴求著活命的希望,但她知道,這次的確走到了絕境,無法挽回了。看看街上就知道了,平日里熱鬧非凡的夜市瓦子,今晚全都歇業(yè),街上靜悄悄的,偶爾吹來一陣寒風,仿佛在告訴她:你離死不遠了。 在被仇恨和憎惡蒙蔽雙眼前,她真的忘了,在大梁這個繁華地,有錢的不能得罪,而有權的更不能得罪。 * 福滿樓燈火通明,卻沒了往日的喧囂。 沈晚冬靜靜地跟在章謙溢身后,一步步踏入福滿樓。她感覺一股逼人的寒意迎面撲來,抬頭四下看去,酒樓所有人都在,大堂左側站了茶飯量酒博士、后廚師傅、帳房管事這些人,而大堂右邊的廊子上則立了二十多個俏麗妓.女,一個個垂目低頭,大氣兒都不敢出。 再朝前看去,正前方的太師椅上端坐著個中年男人,這男人約莫四十上下,中等身量,方臉,鼻下留著精心修剪過的八字胡須,頭發(fā)梳地一絲不茍,寶藍色的直裰沒有半根褶皺,雖然貌不驚人,但無形中卻有種威懾力,叫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不用想,能讓梅姨和翩紅這等身份的人乖乖站在身后,除了那位富可敵國的“大先生”,想必再沒有別人了。 “叔父。”章謙溢慌忙攜了沈晚冬上前,給大先生行了個大禮。他剛準備開口說話,驀地瞧見大先生眼神凌厲射來,嚇得趕緊閉嘴,低著頭,乖巧得如同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這就是那招惹下人命官司的紅顏禍水,晚冬姑娘吧?!?/br> 大先生的聲音沉厚,他雙手自然地垂放在兩腿上,吩咐下人再多點幾支蠟燭來,好讓他看清罪魁禍首到底是何模樣。只聽大先生冷笑數(shù)聲,如鷹般尖銳鋒利的雙眼盯著沈晚冬,嘲諷:“果真長了張妖俏的臉,姑娘怕是不知道,而今你的名聲可大了去了,現(xiàn)在誰不曉得,福滿樓有位“冬蛇”,惹得當朝權臣之子為你爭風吃醋,枉死酒樓。更厲害的是,姑娘還讓半個大梁的瓦子鬧市全部歇業(yè),好么,這下各家損失何止千百萬的銀錢,姑娘的身價可真不菲?。 ?/br> 不知是才剛在外頭吹了風,把酒勁兒又吹起來了; 還是覺得自己左右是個死,還怕什么怕! 沈晚冬深呼吸了口氣,傲然抬頭,直視大先生的雙目,冷笑道:“今兒上百雙眼睛瞧見了,妾身可沒有逼迫任何人酗酒,是他們喝醉了,把往日的仇怨發(fā)泄出來,相互斗毆才致死,這與妾身何干?妾身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妓.女,陪爺們取樂的小玩意兒,哪有那樣大的本事,當?shù)闷鸬溗?。?/br> 這話一出,四下嘩然,因為從未有人敢當面頂撞大先生。 “別胡說!”章謙溢嚇得趕忙低聲喝止沈晚冬,他疾步朝前走了兩步,擋在女人身前,朝著大先生彎下腰,緊張道:“叔父莫要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般見識,她今兒喝多了,腦子不清楚?!?/br> “我清醒的很?!鄙蛲矶苯映白?,越過章謙溢。她冷笑數(shù)聲,抬臂抹去眼淚,莞爾一笑:“妾身倒想問問大先生,酒樓的妓.女不陪酒賣笑,難不成要像宅門里的大家閨秀那樣扭捏,低頭一聲不吭地相夫教子?先生、公子和梅姨既然用我們這種下賤的女人來做生意,總要有點良心,別老想著金銀利祿,也要憐惜憐惜我們這種卑微女人的薄命!” 從園子到酒樓,從梅姨到章謙溢,她看過太多的不齒和丑惡,也經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她有多恨隨意擺布、算計、玩弄她的人,有多憐惜想念被折磨死的含姝,此時心里就有多大的怨氣。忽然,她甚至覺得有種報復的快感,姓曹的和姓何的那般折磨羞辱園子里的姐妹,報應不爽,如今終于輪到他們的頭上了。 “晚冬!”章謙溢大怒,舉起手想要打醒這滿腦糊涂漿子的女人,可當他看見她通紅的眼、怨恨的淚、不甘的苦笑,他怎么也下不去手,唯有偷偷給她使眼色,讓她別再胡說,保命為上。 誰知大先生聽了這番話,竟不生氣,只是端起手邊的茶,細細地品,半響冷笑了聲,道:“還有點傲骨,我倒真小瞧你了。不過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如果酒樓里的姑娘個個都像你一樣煙視媚行,那我豈不是日日都要承擔人命官司?且先不論首輔大人和曹侍郎想要怎么處置你,你如今還是我福滿樓的姑娘,犯了錯就該受罰?!?/br> 沈晚冬背脊一寒,警惕道:“您想怎樣?” 大先生扭頭瞅了眼身后站著的翩紅,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他站起身來,淡淡地掃了圈兩側立著的妓.女和管事、伙計們,指著沈晚冬,厲聲道:“所有的姑娘,每人給我打她兩耳光,我要讓你們都牢牢記住,到底什么是謹言慎行,什么是規(guī)行矩步,什么人該順從,什么人不該得罪。打,立刻給我打!” 第28章 毒殺 要打她? 沈晚冬幾乎是下意識回頭, 看向身后的章謙溢,卻發(fā)現(xiàn)這男人神色復雜,擠眉弄眼好似在給她暗示什么。 其實不用問, 她也知道。 像大先生這樣身份的人, 是做實事的,根本沒必要在大半夜將所有人都叫齊了, 用打她耳光來立規(guī)矩;更不會因為她方才出言張狂,存心為難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妓.女。 太跌份。 其實這事再明顯不過了, 當日她在福滿樓利用翩紅的名氣上位, 因有章謙溢在前頭擋著, 翩紅后來也不能拿她怎樣。如今她招惹到這么大的禍事,翩紅當然要利用這好機會,私下攛掇著大先生當著眾人的面兒打她, 泄泄憤。 章謙溢才剛在唐府吃了閉門羹,回來求他叔父出面,定是要忍氣吞聲的,少不得要……罷了, 之前的確是她不厚道在先,此番,權當給翩紅賠禮吧。 想到此, 沈晚冬深呼吸了口,抬眼與章謙溢四目相對,微微點了下頭,告訴他, 她能受得住。 可就在此時,忽然從人群中走出兩個健壯仆婦,一左一右拿住她的胳膊,并且還死死踩住她的腳,讓她動彈不得。 呵,她猜的沒錯,果真有備而來。 不過被人這般踐踏,任誰心里都不好受。 腳背傳來的劇痛,讓沈晚冬忍不住掙扎,忽然,她的頭發(fā)被人從后頭抓住,使勁兒向下拽,頭皮的疼讓她不得不將臉朝上抬起,如此之態(tài),可不正方便人家打么。 沈晚冬咬牙,渾身顫抖著。她看見從廊子下率先走出個穿水綠色裙衫的妓.女,二十來歲,模樣倒是清秀。這妓.女低著頭,先向大先生屈膝道了個萬福,又偷偷朝著翩紅輕點了下頭,便踏著小碎步過來了。 “冬姑娘,奴家得罪了?!?/br> 水綠裙妓.女揚起手,一臉無辜地說出這句話,聽著仿佛是被強迫似得??缮蛲矶埔姡@女人右手三根指頭上并排戴了三只棱角鋒利的金戒指,好么,如此大巴掌打下來,她的臉肯定掛彩。就算不毀容,肯定會留下疤。 可就在水綠裙妓.女要下手扇打時,忽然,一旁站著的章謙溢咳了聲。這妓.女身子一顫,眼中似閃過絲恐懼,終究,落在她臉上的巴掌挺輕,只是拿指尖掃了下,沒有傷她分毫。 “沒用的東西!”大先生瞧見后,重重地冷哼了聲,他知道這幫妓.女畏懼自家侄兒,并不敢下死手打沈晚冬,看來這小子這些年果然立下了威信,的確挺不錯。但……翩紅的面子不能不顧。 只見大先生鐵青著臉,隨手指向人群中一個微胖的廚娘,厲聲道:“你去,如果我再聽不見響兒,就把你的手剁下來!” 胖廚娘聽了這話,渾身一顫,膽戰(zhàn)心驚地走了過來,根本不敢看章謙溢一眼,嘴里不知在碎碎念些什么。當胖廚娘走到沈晚冬面前時,她將油膩的袖子挽來,搓了搓胖手,咬緊牙關,狠狠朝美人打去。 誰知響聲太大,竟將人群中一個膽小妓.女給嚇得尖叫。 胖廚娘見狀,鼻尖滲出豆大的濁汗,她又怕又驚,心知這回公子定不會輕饒了她,可誰又敢逆了大先生的意啊,這下可該咋辦。 “誰讓你停的,繼續(xù)!”大先生面無表情,冷聲喝令。 胖廚娘此時臉窘得通紅,她聽見這話后,咽了口唾沫,用袖子蹭了下額上的冷汗,揚起手,左右開弓,狠狠扇打沈晚冬。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沈晚冬默數(shù)著,開始時,她還能感覺到疼,火辣辣的疼,后來,她耳鳴了,人也發(fā)暈了,頭木然地隨著胖廚娘的巴掌左右動,若是沒有后面那兩個仆婦拿住她,想必早就倒地了吧。 丟人么,是有點。 可你沒權沒勢,除了大哭、不自量力地還手、再不濟就是羞憤自盡,好像再沒別的辦法了。 “夠了!” 章謙溢最終沒忍住,大喝一聲。只見他雙目通紅,悶著頭走上前去,不由分說地一腳狠狠踹飛打他小妹的“惡人”,將窩在心里的所有怒氣全都撒在胖廚娘身上,登時就把胖廚娘給踹得吐了口血,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著哭嚎。 他從兩個仆婦手中搶過沈晚冬,看著她紅腫的雙頰,被打出的鼻血,狼狽的樣子,真是又氣又怒又心疼。 他環(huán)抱住搖搖欲墜的女人,強壓住怒氣,沉聲道:“她是我手下的姑娘,即便犯了錯,也該由我處置。叔父難道不信任侄兒?還是聽了哪個娼婦的挑唆,刻意要當著眾人的面兒給侄兒沒臉?”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公子向來敬畏大先生,如今為了晚冬姑娘竟敢出言頂撞! “你放肆!”大先生怒極,粗眉毛都變成了倒八字,他拳頭緊握,都能聽見咯咯響聲,忽然,他看向身側站著的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武士,冷聲吩咐:“你帶兩個人,把那個晚冬和我的書信一并送去何首輔府上,任由閣老處置。從此時起,這禍水與我福滿樓毫無瓜葛!” “叔父!” 章謙溢大驚,一張俊臉寫滿了驚怒,他抬臂,擋住要來抓沈晚冬的兩個武士,隨后又將沈晚冬輕輕平放到地上。只見他站起身來,脊背直挺地面對大先生,忽然,這男人緊抿著唇,一把撩起下裳,左腿向前邁出一大步,竟準備單膝跪下。 “慢著!”大先生急忙喝止住侄兒的這番動作,他佯裝發(fā)暈,捂著胸口竟直接倒在了梅姨身上。也就在瞬時間,大先生偷偷給梅姨使了個眼色,隨后,這中年男人大口喘息,手胡亂地在衣裳里摸,好似在找尋救命的藥。 “先別管那個小娼婦了,帶下去嚴加看管起來。你們快去請薛神醫(yī)來,大先生的老毛病又犯了?!泵芬炭瓷先ソ辜狈浅?,從后面環(huán)住大先生,如同撫嬰兒那樣輕撫著大先生的心口,試圖幫男人順氣。與此同時,她一臉怒容,皺著眉朝愣在原地的章謙溢啐了口:“你傻站著作甚,還不過來瞧瞧你叔父?” “我,”章謙溢猶豫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羞愧難當。他深知叔父生平說一不二,從不會因某人某事改變自己決定的事??纱朔?,叔父瞧見他竟要在眾人面前為了一個妓.女下跪,終究低頭了,為了要挽回他的顏面,暫時放小妹一馬。 章謙溢看著地上半暈半醒的美人,苦笑了聲,他吩咐身旁站著的兩個仆婦:立馬將半暈半醒的晚冬姑娘抬到酒樓后堂的暗房,把門鎖起來,好生看管,誰都不許靠近。 如此吩咐罷,章謙溢一甩袖子,讓廊子下站著的眾人都散了。隨后走過去,跟著梅姨等人,將“犯病”暈倒的大先生扶回了二樓的包間。 * 包間并不大,有幾分戰(zhàn)國時的韻味。桌上擺了五六只鏤刻了金文的青銅鼎、爵;書架上堆了十幾卷長約一尺二寸的竹簡;墻上掛著幅用淡黃色絹帛制成,書寫了楚國“花鳥書”字畫。 做成獸首樣的金爐里正焚著水沉香,味道裊裊娜娜,飄散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安撫著人的心神。 只見兩個武士將大先生扶著,安坐到地上鋪擺的重蔑席上,又從外頭端進來來個暖爐,上了壺茉莉粗茶。做好這些事后,他二人弓著身子退了出去,將門關上,守在外頭。 此時屋子里只剩下大先生、梅姨還有章謙溢三人。 大先生始終陰沉著張臉,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碗茶,手端著輕輕晃了晃,忽然,他冷哼了聲,竟將guntang的茶一股腦全潑在章謙溢頭上,瞧見侄兒仍端錚錚站著,大先生冷笑了聲,道: “你知道自己做錯了么?” “我知道?!闭轮t溢兩眼直視前方,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