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逆不道，竟無一人敢阻攔德嬪。

    “你去死吧！”德嬪艷麗的蔻丹是那樣明媚，就像幾十年前那樣，在他面前一晃，就奪去了他的心魄，“你死了，我要拍手稱快！我要回到未央去，告訴哥哥，你負了我！”

    “滿滿，滿滿……”再也撐不住了，一代帝王，光著腳撲倒在鮮艷的紅毯之上，他的眼睛逐漸失去光澤，眼前只有那一張趨于模糊的面孔，不甘心，如何能叫人甘心！

    他死了，死的時候，身邊有兩位妃子，一個皇子，上百名內侍，明明是人世間最高傲的人，死的時候卻像是被眾人的目光活活刺死。

    衛(wèi)永昌心下一涼，一陣說不出的憂傷。

    “他死了，你們瞧見沒有？”德嬪仿若遇到了什么大喜事，對著隨從淡淡一笑，“他死了。”

    “喂，你起來呀！”德嬪慢慢走上前，用鞋子踢了踢還沒有涼透的尸體，“你倒是起來呀！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嗎？不是許我一世無憂嗎？不是白首不相離嗎？你倒是給你起來，捫心自問你給過我什么！”

    侮辱皇帝，踐踏尸體，兩大重罪，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卻心知如果尸體能夠說話，皇帝是不會責怪她的，不會責怪滿滿，不會責怪這個隨他回國征戰(zhàn)一方見他登基為王為他生兒育女的未央公主。

    “你們看，他老成什么樣子了，”德嬪繼續(xù)笑道，“他真的不中用了?！?/br>
    德嬪蹲下身去，用指腹摩挲著他的面龐：“你真是老了，不中用了?！?/br>
    一開始德嬪只是用手指摩挲，到了后來直接在皇帝的臉上拍：“你倒是醒來啊，你怎么不醒！”

    衛(wèi)永昌感嘆德嬪的心腸是如此硬，等德嬪抬頭之后，卻發(fā)現她早已經是淚流滿面，相比于自己母妃的嚎啕大哭，衛(wèi)永昌卻覺得德嬪才是真正的肝腸寸斷。

    “傳下去，皇上薨了！”德嬪抱著皇帝的尸身，平靜地說。

    一眾內侍這才回過神來，掩面而泣，奔走相告。

    淑妃的哀嚎響徹云霄，驚動了樹上的寒鴉。

    衛(wèi)永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世上最尊貴的男人與他的兩個女人的告別。

    冬日的太陽，即使在正午也不怎么有威力。

    那淡淡的橘黃，冷到人的骨子里面。

    淑妃上前去，要為死去的皇帝逝去眼角的淚水。

    德嬪卻伸手將淑妃攔住了，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這是我的人，你不要碰。”

    皇帝已死，未央國遠在千里之外，長陽王被關在獄中，再無人為德嬪撐腰了，淑妃哪里肯退讓，這正是她立威的時候，于是她不顧德嬪的阻攔，場面一時僵持。

    江水寒上前去扶住淑妃：“娘娘節(jié)哀?！?/br>
    這尷尬的場面才算掀過一頁。

    衛(wèi)永昌覺得身處權力中心的自己，顯得是那么可笑和荒唐，就算為皇，也不過是勢力碰撞之中捧上去的傀儡，空心的皇，他多么希望現在智伯瑤在他的身邊，陪同他度過這艱難的人生。

    皇帝在位期間，雖然有偶爾的不當言行，追根到底成漢在他的手上才算是真正的風調雨順國富民強，所以他的喪事盛大隆重。

    “父皇他走的安心嗎？”衛(wèi)長陽因為衛(wèi)永昌傳旨，被放了出來，不過是要面對這被外封的命運，毫發(fā)無傷。

    “我看不是父皇不安心，是你不甘心吧?！币簧砜c素的衛(wèi)永昌跪在皇帝的靈前，目視前方。

    所有皇子都在這里跪著，不過因為自幼年起便被送進軍營，衛(wèi)永昌所熟悉的不過也只有衛(wèi)長陽。

    “算起來，上次我們這么跪著，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毙l(wèi)長陽說。

    衛(wèi)永昌回應：“你說的是哪一次？”

    “就是我們在太傅的茶杯里面倒墨水，然后被罰跪。”

    “你只記得這么一樁嗎？”衛(wèi)永昌都不用回憶，“在御花園放火，把皇祖母養(yǎng)的鸚鵡烤熟了來吃，在御馬的食槽里撒石頭，這些，你通通都忘了？”

    “說起來，我們兩個小時候也算親近，”衛(wèi)長陽笑笑，“怎么會走到今日這般田地？”

    “哪般田地？”

    “兄弟反目，手足相殘?！?/br>
    衛(wèi)永昌道：“你以為所有人都同你一樣嗎？”

    “聽皇兄的意思，我能活著到我的封地了？”衛(wèi)長陽笑了。

    “既然我在父皇的病榻前答應了他，那就不會食言?！毙l(wèi)永昌說，“只要你安分守己，那我還是會念著往日舊情的。”

    “在去往封地之前，我想在京中與靈兒完婚，”衛(wèi)長陽說，“也好了卻母妃一樁心事?！?/br>
    “父皇尸骨未寒，你現在說這些，是不是令人寒心？”衛(wèi)永昌說。

    衛(wèi)長陽笑笑：“我想父皇在天之靈，一定也想看到我早日成家。算起來，我是著了你的道，上了你的當。輸的真是不甘心?！?/br>
    衛(wèi)永昌說：“我也是僥幸?！?/br>
    衛(wèi)長陽忽然收斂了笑容：“用智伯瑤來做幌子，稱她是我meimei，你好手段，她知道你這樣利用她嗎？”

    衛(wèi)永昌說：“我自然有方式護她周全?！?/br>
    衛(wèi)長陽哼了一聲：“你這樣的人，終究會失掉人心，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在靈前要跪滿三日，有些皇子年歲尚小撐不住，衛(wèi)永昌便讓他們先回去了。

    于是最后一晚，靈前只有他們二人。

    “怎么不見王妃？”衛(wèi)長陽突然問了一句。

    衛(wèi)永昌只淡淡說：“我的事情，你還用不著cao心?！?/br>
    衛(wèi)長陽大笑：“皇兄呀，皇兄，身居高位，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幾人能真心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