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未央皇身邊有這樣的謀士。”

    “未央皇身邊的那個謀士，身份不明，來歷不明，可見過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個獨眼的女人?！?/br>
    李不言驚訝：“獨眼？難道是……”

    “正是你想的那樣，”智伯瑤點點頭，“是艷雪。她知曉兩國若是開戰(zhàn)，將會死傷無數(shù)?！?/br>
    “那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智伯瑤說：“哪有什么打算，不過想請你，與我一起cao縱這暗處的天下。”

    “何樂而不為？”

    “你先出去罷，”智伯瑤揉揉腦袋，抱歉地看著他，“我乏了。”

    “請?！?/br>
    李不言看她艱難地躺下，幫她蓋好了被子，她的枕邊，放著一枝盛開的梨花，正幽幽地散發(fā)香氣。

    “倘若有一天我死了，那這春雨樓便交到你的手上?！?/br>
    李不言搖頭：“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說這些做什么？”

    “他不肯善罷甘休的，索命繡衣不是空xue來風(fēng)?！?/br>
    李不言道：“春雨無聲，又豈是浪得虛名？”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出聲來。

    李不言退出去，智伯瑤一人躺在床榻之上，如果不是身邊有這株梨花陪伴，她幾乎要疑心自己早已與黑暗融為一體，在不見天日的暗處慢慢腐朽。

    “我做到了，倘若你在這里，一定會擁著我，一起做個綿遠悠長的夢。”智伯瑤對那株梨花說。

    想到了道隱，那個永遠一身黑衣，不茍言笑，卻謙卑地在暗處保護她的人，想到了第一次從他手里得到的禮物，是他借口買多了的桂花糕，想到他總是一副臭臉告訴她不要忤逆自家主子，想到他們之間短暫的美好，想到他握著她的手要她永遠不放棄斗爭的希望！

    說來可笑，她竟然一下子也想不起道隱長什么樣子了，每每回憶起在宮中的日子，總是有一張臉上帶著詭異微笑的面龐浮現(xiàn)在她眼前，那是衛(wèi)永昌的臉，他平靜的面容之下是潮水山洪一樣病態(tài)的占有、卑微的乞求和熱烈的欲望。

    她并不為自己還記得衛(wèi)永昌的面龐感到羞恥，她就是記得他。

    他曾給過她溫暖和歸宿，給過她無微不至的呵護和一個女人能所渴求的熾熱，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但她將不再愛他，驕傲地揚起頭顱，留他一個人沉溺在過往的泥潭之中。

    回想起那段死里求生的日子，當(dāng)時覺得是運籌帷幄，如今仔細一咀嚼，不過是抱頭鼠竄，可悲可嘆。

    她已經(jīng)太困了，昏昏沉沉進入夢鄉(xiāng)之中，有一種東西叫做“無?！?，世人永遠憧憬著未來，卻從未考慮過自己可能會死，而且這一天可能并不遙遠。而她作為死里逃生的人，太知道無常是怎樣一回事，罷了罷了，去考慮那些作甚，此時此刻躺在床上，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福了。

    雖然她記不起道隱的模樣，可凡是令她心安的地方，他無處不在。

    眼皮沉沉合上，能睡得著，這已經(jīng)是人生一大喜事。

    身似秋水任飄渺，名劍求瑕亦多愁。

    獨向蒼天開冷眼，笑問歲月幾時休。

    山水萬重書斷絕，念君憐我夢相聞。

    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閑人不夢君。

    深宮之中，衛(wèi)永昌與朗兒一起趴在書案上沉沉睡去。

    “娘娘，您瞧！”宮女把江水寒叫過來，叫她看這一大一小趴在陽光下，連動作都一模一樣。

    “都這么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苯彀鸵幻?，取來兩件衣服披在他們身上。

    “自從圣上封娘娘做貴妃之后，圣上每天都要過來，我看皇后之位，您是指日可待！”

    “噓……”江水寒叫她們別亂嚼舌頭根子，她坐在衛(wèi)永昌身邊，手指輕輕勾勒他五官的形狀，雖然有了些歲月的滄桑痕跡，可眉目還是這樣的鋒利秀美，是她當(dāng)初喜歡上的少年，她知道這人心中不會全部都是她，可是這人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她，皇后什么的名分，她并不在意。

    正是：

    萬事無如退步人，孤云野鶴自由身。松風(fēng)十里時來往，笑揖峰頭月一輪。

    “水寒，你怎的不去休息？”衛(wèi)永昌醒來，對她一笑，輕輕勾了勾她的鼻子。

    “臣妾……”當(dāng)場被抓到，江水寒小臉一紅，被衛(wèi)永昌抱在懷里。

    兩人一同看天邊燒著的晚霞，不比江水寒的臉更紅。

    江水寒向后縮了縮，靠在他的懷里，體會這被寵愛的滋味。

    天邊一只烏鴉飛過，落在九重樓之上，奏響了清脆的樂章。

    衛(wèi)永昌抬頭看一眼，烏鴉腿上綁著的是繡衣使者的密信。

    卻不知這次，會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