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星卻搖搖頭，把信還給他。

    繞過他，直接回臥室睡覺。

    商陸也沒再說什么。向南星睡下沒多久，他也上了床，向南星仰躺著看天花板，只余光瞥見他朝她挪了挪，似要抱著她睡。

    “這封信，我明明收在宿舍里，你是怎么拿到的？”

    她終究還是問了。

    商陸原本要摟住她腰的動作稍稍一頓，繼而又起，將她摟得更緊，唇點在她額角：“你答應搬過來和我一起住，我就告訴你。”

    “……”向南星當即一個側(cè)身躲開，“想得美?！?/br>
    她這么突然一側(cè)身，被子都滑了下去，商陸幫她蓋好被子，又說：“我想去一趟墓園，把信燒給姥爺。”

    告訴姥爺，他是真的，已經(jīng)放下了……

    在這個話題上，她從來不跟他犟，聲音低了低，問他：“什么時候去？”

    “我過兩天得回一趟紐約，等我回來，你跟我一起去墓園？”

    向南星想了想，點了點頭。

    剛點下去的頭又定住。只因他接踵而來的下一句：“以外孫媳婦的身份？”

    “滾?！?/br>
    向南星扯過被子蒙住頭。

    用實際行動告訴他：想得美……

    *

    向南星之前其實很怕他要離開北京。

    最近卻突然變了，巴不得他趕緊走。

    不是只有男人會精盡而亡的……

    她補過生日那天，蔣方卓遲到，似乎就是因為slab那邊出了問題，看來商陸急著回紐約，也是因為這事。

    向南星沒多過問，只在試圖在外網(wǎng)上查一查?？上]有任何關于slab的新消息傳出來。

    反倒阜立出了醫(yī)鬧的新聞，近來頻頻見諸報端。

    商陸回紐約的隔周，向南星照常上班，就被一群披著孝服的人堵在了大門外。

    第一次見到這陣仗，向南星還挺憷，醫(yī)院門前，兩米長的白色橫幅攤在地上，上書“醫(yī)生無德，殺人償命”幾個黑字。七八個身著孝服的人坐在橫幅前，懷里抱著一位中年女子的黑白照，花圈則擺放在兩旁。

    醫(yī)院門前儼然成了靈堂，過往路人無不駐足圍觀，本想來阜立就醫(yī)的患者也都嚇得退避三舍。

    這些人把醫(yī)院大門堵死，壓根不讓人進出，向南星只能繞道西側(cè)門進醫(yī)院，一進急診就發(fā)現(xiàn)，醫(yī)院大門口這么一鬧，急診的患者出奇得少，中醫(yī)急診這邊還不是很明顯，平常門庭若市的西醫(yī)急診那邊尤其顯得空落。

    關于醫(yī)院大門外堵門的那波人，消息一大早就已經(jīng)傳開了：“聽說是心外的主任汪洋，病人死在手術(shù)臺上了，病人家屬就帶著一幫人跑阜立鬧事來了?！?/br>
    又是這汪主任……

    當年商陸姥爺，就是因為這汪主任的過度醫(yī)療而險些喪命，向南星雖對這汪主任的印象極差，但也就事論事：“患者覺得是醫(yī)生把人治死了，可以去申請醫(yī)療事故鑒定，在醫(yī)院門口設靈堂，這也太……”

    同事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

    主任火急火燎地來了。

    護士長招呼了一聲：“都去會議室?！?/br>
    誰也不敢當著領導的面八卦，一個個收拾好表情，三三兩兩跟過去。

    各部門都召開了臨時會議，說明了一下醫(yī)鬧的情況，雖然病人都被大門口的擺出陣仗的靈堂嚇跑了，但身為醫(yī)護人員不能亂。

    但是小道消息永遠比會上領導的講話傳播得更快，聽說家屬代表已經(jīng)在和院長談條件了，開了個天價——當然也沒人敢去證實。

    但似乎，家屬代表和院方一直沒能談妥，醫(yī)院外的靈堂一擺就是一個星期，遲遲沒有要撤掉的跡象。這事警察出面都沒用，倒是混進來不知哪個平臺的新聞記者，跑進醫(yī)院來暗訪，被保安請了出去。

    商陸不知從哪看到的新聞，還打電話讓她請假別上班。

    可向南星怎么會答應？

    隔天就有護士找到她：“向大夫，有人找你?！?/br>
    向南星心里一驚。

    難不成他又故技重施，突然跑回國給她驚嚇？

    再一看時間，他上回來阜立給她送戒指，也差不多是中午這個時間點……

    向南星坐在座位上沒動，聽護士補充道：“她說她叫鄒然，是你朋友。”

    “……”

    *

    向南星一頭霧水地出了急診。

    等在門口的人，背對著向南星，白色風衣配裸色高跟，一身干凈利落。

    向南星作勢咳了一聲，對方回過頭來，還真是鄒然。

    *

    多少年沒見了，向南星總覺得面前的鄒然和記憶里的學姐相比，還是有些不同的，眉眼間多了絲輕熟的魅力。

    鄒然應該是打聽過阜立的上班時間，11點半來找向南星，本以為向南星正好剛開始午休，卻沒算到阜立的上班時間剛調(diào)整為夏令時，向南星得12點才能走。

    最近醫(yī)院病人少，向南星索性讓鄒然進急診坐會兒。

    可她倆從來不是朋友，真的對面而坐的那一刻，除了沉默再沒別的。

    倒是外頭突然傳來一片混亂的動靜，向南星在急診待久了，一聽簾子外紛亂的腳步和輪子的滑動聲，就知道是有病人緊急送醫(yī)。

    這點動靜也驚醒了鄒然似的，她看了看向南星，抱歉地笑了笑：“其實挺不好意思這樣唐突來找你的?！?/br>
    她這么客氣，向南星也只能硬著頭皮接過話題：“學姐，你找我是為了……”

    鄒然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你知道富通醫(yī)療發(fā)了律師函給葉氏，要求slab全面停工么？”

    “……”向南星的表情一緊。

    鄒然便看明白了：她并不知道這事。

    鄒然的聲音隱約嚴肅了些：“富通醫(yī)療先我們一步注冊了深度學習的算法模型專利，搞得現(xiàn)在slab很被動。”

    “……”

    “如果不是因為商陸最近一直被拴在國內(nèi)，沒辦法回紐約，我們的進度肯定會比富通醫(yī)療快?？涩F(xiàn)在，我們不僅落后了人一大截，專利權(quán)還被他們搶了先?！?/br>
    鄒然一席話，柔中帶著刺。尤其是一個“拴”字。鄒然說這個字時，目光是一瞬不瞬看著向南星的。

    顯然鄒然覺得，把商陸拴在國內(nèi)的人，是她……

    向南星啞然地張了張嘴。

    鄒然雖半個字都沒責怪她，但她怎么聽怎么覺得膈應，偏又找不到任何說辭反駁。

    “我真的無意冒犯，但……”

    鄒然語氣里的猶豫，仿佛多不忍傷害向南星似的。

    向南星吃不消她這套，明明是她找上門來，還這么猶猶豫豫，不說重點。

    “你想說什么直說吧。”

    向南星徹底冷了臉。不想和她繞圈子了。

    鄒然卻依舊一副知心小jiejie的樣子：“現(xiàn)在是slab最緊要的關頭，別耽誤他，好么？”

    *

    “什么叫‘別耽誤他’？”

    其實向南星更想說的是：關你什么事？

    鄒然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極不懂事的小朋友。

    向南星終于意識到對方段位太高，那她就好好扮演她的知心小jiejie吧，向南星索性兩手一攤，任性到底：“好，既然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那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給商陸，告訴他，我聽完學姐你這番話，覺得我確實不該耽誤他，讓他以后都別再來找我……”

    鄒然趕緊按住向南星撥號的手，被向南星曲解了一般，眉宇間透著委屈：“你誤會了，我不是這意思?！?/br>
    “……”

    向南星冷淡地瞅了眼鄒然按在她腕上的手。

    鄒然很快識趣地拿開了手，作勢抬腕看了眼手表：“這樣吧，馬上12點了，我們先去吃飯，邊吃邊談？”

    “我習慣吃食堂?！?/br>
    向南星說完就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抱歉地對要起身跟過來的鄒然說：“不好意思，最近我們醫(yī)院嚴查院外人員，不允許院外人員在員工食堂用餐。”

    向南星說完便拉開簾子出了急診室。

    言外之意已經(jīng)很明顯，學姐愛上哪吃上哪吃去，她并不打算奉陪。

    鄒然坐在急診室里，沒跟出來。

    向南星更不可能等她，加快腳步就要朝出口走去——

    走了不到三米卻又猛地被逼停。

    急診手術(shù)室里突然一陣sao亂，轉(zhuǎn)眼沖出一個一瘸一拐的男人，護士頭破血流地沖出來，尖叫著：“快叫保安！快！”

    向南星被這聲尖叫驚回了神，才發(fā)現(xiàn)那男人手里有把手術(shù)刀，應該是從手術(shù)室里隨手拿的——

    隨著被砸破頭的護士那聲尖叫，候診區(qū)里所有人，全都嚇得直往出口涌去。

    向南星腳步紛亂，剛要隨著人流往外跑，才想起鄒然還在她診室里。

    她剛要折回去，中醫(yī)急診對面的兒科急診，就有孩子跑出來看熱鬧。

    那孩子幾乎是與拿著手術(shù)刀的男子迎面撞上，向南星趕緊把那孩子扯過來，蹲下去用身體護住那孩子。

    不論是醫(yī)生還是患者，全都在慌亂地朝外涌，向南星死死抱著那孩子，不敢移動分毫，混亂中，向南星手臂被劃了一道，撕裂般的疼痛更加令腦子一片空白。直到被聞訊趕到的保安一把拽起，一路推搡出了急診。

    在急診受傷的人，全被安排到了門診二樓。

    和向南星一同被救出的那個孩子，在二樓被他mama找到，向南星由著護士包扎傷口，也起身四處尋找鄒然。

    門診二樓人頭攢動，散落著各種驚魂未定的聲音，向南星只好站起來，沿著座椅一排一排地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