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聲音，一同混雜進向南星的耳朵——

    剛才在急診鬧事的，就是醫(yī)鬧的家屬。

    他沒能和醫(yī)院達成賠償一致，又在鬧事時受了傷，懷恨在心，才有了急診那一出。

    只是可憐了個倒霉的急診醫(yī)生，被那瘋子抓著一同摔下了樓。

    ……

    也不知道哪個消息更準確——

    又有人說被醫(yī)鬧摔下樓的，并不是阜立的醫(yī)生，而是院外人員。只不過因為穿著白色的風(fēng)衣，被那紅了眼的瘋子誤認為是醫(yī)生，給害了。

    向南星原本匆忙的腳步，瞬間定住。

    腦中早已一片空白。

    只余她在急診外初見鄒然的那一幕，白色風(fēng)衣，裸色高跟……

    第54章

    向南星在幾個同事群里都問了，一直沒問到任何消息，焦急地如熱鍋上的螞蟻。

    只能一邊深呼吸讓自己保持冷靜，一邊分析，如果真是摔下樓，那么最有可能在腦外或骨科的手術(shù)室里搶救。

    腦外在7樓，骨科在9樓，向南星當(dāng)即直奔電器要先去7樓，緊攥在手中的手機卻在這時接連進了數(shù)條微信。

    向南星點開來看。

    同事告訴她，護士群里提到那個醫(yī)鬧了，說是顱內(nèi)出血，正在腦外做手術(shù)。

    向南星連忙問：那個和醫(yī)鬧一同摔下樓的院外人員呢？

    同事頗為無奈：我正準備問呢，她們護士長就下了封口令，不讓任何人提這事。

    *

    不止是護士，全院醫(yī)護人員都被下了封口令，向南星除了網(wǎng)上那些真假摻半的消息，也再沒有別的信息來源。

    遲佳微信聯(lián)系了鄒然，鄒然也一直沒回過。

    向南星兩天沒睡好覺，她手臂被劃傷，班也請假不上了，就成天待在宿舍里，只想做只縮頭烏龜。

    阜立第一附屬的醫(yī)鬧事件，兩天以來在網(wǎng)上傳得愈演愈烈，院長不得不出面接受采訪，在醫(yī)療事故認定結(jié)果出來之前，院長并沒有透露任何細節(jié)，只說：“這次醫(yī)鬧事件并沒有造成人員死亡?！?/br>
    有院長這句話，向南星的心起碼寬了一半。

    向南星剛在午間新聞里看完這消息，主任就突然打電話給她，讓她回一趟醫(yī)院。

    語氣十分嚴肅。

    這還是向南星這兩天以來第一次出門。

    她到了主任辦公室，推門進去，主任正鐵青著臉在那兒等著。

    一向和藹的主任這次卻沒叫她坐，只鎖著眉開口：“那個鄒然，是你帶去急診的吧？”

    *

    向南星一聽，這兩天來每分每秒都在困擾著她的擔(dān)憂，終于有了出口，都沒去思考主任為什么突然這么問，顧著反問主任：“她沒事吧？”

    主任無奈撫額。

    她這明擺著是默認了——人是她帶去急診的，主任都顧不上氣憤了，只是嘆氣：“小向，你上班時間把外人帶到急診去干嘛？”

    問責(zé)的口吻，令向南星下意識地渾身一僵。

    主任見她這樣子，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你要我怎么說你？你這既違反了醫(yī)院規(guī)定，還變相害了人家！”

    “我……”

    主任或許以為她想狡辯，不留情面地打斷了她：“我們都查過了，這個鄒然壓根不是來就診的，就是來找你的。好在她只是脊椎骨折，萬一她真給摔死了呢？這責(zé)任你要怎么扛？”

    脊椎骨折——

    這不是最糟糕的答案，但也好不到哪兒去，萬一傷著了脊椎神經(jīng)……向南星的神經(jīng)突突跳著，不敢往下想。

    主任教育了她一番，沉了口氣，這才恢復(fù)正色道：“鄒然的家屬現(xiàn)在就在院長辦公室里坐著，對方指明要見你，我現(xiàn)在帶你過去?！?/br>
    向南星并沒有料到是會有這么一出。

    她依稀記得遲佳提過，鄒然父母早年離婚，鄒母再嫁嫁得很好，早年就搬到了北京，鄒然生父則一直在廣州，似乎還挺顛沛流離——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鄒然或多或少覺得商陸的境遇和她很像。

    然而無論此刻在院長辦公室里坐著的是誰，向南星都愧于面對對方。

    主任特意先讓向南星來自己辦公室一趟，就是為了提前給她打個預(yù)防針，向南星當(dāng)年是他招進阜立的，也是那一批里最快升主治的，他對她頂多是怒其不爭。

    院長辦公室里那些人，可不會這么輕易饒了她。

    主任只能最后提醒一句：“對方看著教養(yǎng)很好，但也保不齊她見到你會情緒失控，你自己好好擔(dān)待著?！?/br>
    主任的言外之意很明顯，這樁醫(yī)鬧事件一出，只會讓醫(yī)患關(guān)系更緊張，當(dāng)著鄒然家屬的面，既要她表現(xiàn)悔意，又要她保護好自己。

    向南星點點頭。

    *

    可就算主任提前給她打了預(yù)防針，向南星走進院長辦公室，依舊緊張到手腳僵硬，嗓子干澀。

    尤其是看見坐在沙發(fā)上的那位神情憔悴，卻姿態(tài)得體的阿姨。

    向南星站在門邊沒動。

    鄒母看到她，分明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沖過來撕了她，卻強忍著——確實如主任所言，這位阿姨，用盡了教養(yǎng)在克制自己。

    院長之所以把向南星叫來，是因為這位鄒太太不見到向南星本人，就不肯開口談條件。

    現(xiàn)在院方只希望能盡快平息事端，挽救醫(yī)院的名聲，盡快談妥了賠償事宜，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鄒太太，”院長比鄒母大半輪，語氣卻十分恭敬，甚至是小心翼翼，“你可以放心，我們院已經(jīng)組織專家團為令愛會診，關(guān)于賠償方面……”

    鄒母平聲靜氣地打斷他：“你們醫(yī)院不開除她，我是不會答應(yīng)和你們醫(yī)院和解的?！?/br>
    鄒母看了向南星一眼，目光極寒。

    向南星頭頂發(fā)麻，想要避開，身體卻被釘在原地，一動不動地迎接對方投來的恨意。

    “我們家不缺錢，就缺一個公道。如果我女兒以后落下殘疾，我不會放過你們?！?/br>
    “……”

    *

    此時此刻的商陸，就站在阜立的宿舍門外。

    他叩了叩門，里頭沒人應(yīng)。

    他在網(wǎng)上看到阜立出了醫(yī)鬧傷人的惡性事件，當(dāng)時他只是想問問向南星的情況，她卻只字不提醫(yī)院出的事，反倒和他說，她請了幾天假好好放松一下。

    報喜不報憂，其中必有詐，商陸這才趕了回來。

    slab全面停工，他與其在紐約待著，干等著葉氏和富通醫(yī)療的斡旋結(jié)果，不如回到他最放心不下的人身邊。

    商陸的航班到了首都機場，剛開手機沒一會兒，特地旁敲側(cè)擊問了她一句：你這假期過得，該不會又在宿舍里，一覺睡到大中午吧？

    她還回他：剛叫了外賣，準備吃完再睡個午覺。我得把工作五年缺的覺都補回來。

    站在門外的商陸低頭一瞧，門口的把手上確實掛著份外賣。

    她卻不在屋里。

    *

    商陸一邊往樓梯走去，一邊摸出手機，正猶豫著要不要給向南星打個電話，卻聽一串腳步聲伴隨著交談聲，從通往樓下的樓梯口那邊傳來。

    午休時間，兩個阜立的醫(yī)生，在食堂打了飯，帶回宿舍。

    在醫(yī)院里不敢說的事，此刻大可肆無忌憚：“我還以為這事一出，汪主任鐵定下臺呢，怎么我反而在出國研修的名單里，看到了汪主任的名字？”

    “院長肯定會保住汪主任的，誰讓汪主任是他的愛婿呢。先借著出國研修，躲到國外去避一避風(fēng)頭，等一切平息了，照樣該干嘛干嘛。”

    “那倒也是，反正被汪主任治死的那人家屬這么一鬧，有理也變沒理，不止沒理，還成了罪犯，自身都難保了，還怎么找汪主任算賬？”

    “那醫(yī)鬧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說是要替死去的老婆討公道，其實呢，還不是因為欠了債，把老婆氣得心臟病發(fā)，他也不管。好了，現(xiàn)在人死了，他終于盼來了錢的味兒，張口就要醫(yī)院賠1000萬。不過話說回來，這是鬧那么大，總歸得有個人背鍋吧？都上新聞了……”

    “就看院長能找到哪個倒霉蛋，替汪主任背鍋咯。”

    “……”

    二人交談著上了臺階，忽見臺階口杵著個人，全都嚇得噤了聲。

    再一看，對方應(yīng)該不是阜立的人，二人這才放下心來——

    還好是個外人，不然被阜立的同事聽見她倆這么八卦，總歸是影響不好。

    二人就這么交換了個眼色，便繞過了商陸，朝各自的宿舍走去。

    *

    商陸看一眼那二人的背影，收回目光，走下樓去。

    人雖已拾階而下，思緒卻停留在了剛聽見的那番話里。

    姓汪的主任肯定不止一個，但一說院長的女婿，商陸腦中就已浮現(xiàn)出了心外主任，汪洋的那張臉。

    當(dāng)年這位院長就是為了維護汪洋，找去了阜立大學(xué)，以勢壓人，他不肯妥協(xié)，才退學(xué)重讀。

    這次的醫(yī)鬧，又和汪洋有關(guān)？

    醫(yī)界毒瘤。

    商陸忙著思考，等走到了路邊，才記起自己忘了打電話給向南星。

    他摸出手機，撥她電話。通了，但她沒接。

    他又打了第二遍。

    打電話對方不接，絕對不打第二遍的傳統(tǒng)，從來不適用于她。商陸又打了第三遍。

    出了宿舍，再拐過面前的岔路口，就是阜立第一附屬醫(yī)院的正門，前幾天在醫(yī)院外擺出的陣勢嚇人靈堂如今全撤了，但大門口進進出出的患者人數(shù)，依舊是rou眼可見的少——

    最近阜立的負面新聞實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