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1 三色冰淇淋。 一盒即將過期的三色冰淇淋。 饒璐兩夫妻見到饒束的時候,她正站在車站大廳的玻璃窗前, 背對著行人, 背著大大的黑色背包, 塞著白色耳機, 左手貼在玻璃上,指尖泛出蒼白,不知道在看什么。 饒璐喊她的時候, 她也恍若未聞,并沒轉身,瘦削的肩線刻畫出孑然的意味。 饒璐嘆氣,想她興許是又把耳機音量調到最大了。她總是不怕把自己的耳膜折騰壞, 常年用超出常人的音量聽音樂。 姐夫伸手輕輕扯了扯饒束的耳機線,她的反應卻登時把兩夫妻嚇壞了。 因為這姑娘被他的動作嚇得猛地往前躲閃,腦門直接撞在玻璃上, 發(fā)出相當清脆響亮的一聲。 饒束愣了片刻后,拽下耳機, 轉身, 見是他倆,這才松了口氣。 “你這什么膽子?隨便一嚇就懵了, 天生被人擄走的命啊?!别堣撮_著玩笑說。 姐夫也憨厚地笑了笑, “對不起啊饒束,把你嚇著了?!?/br> “沒事沒事, ”饒束連連擺手, 又抬手摸了摸額角, 小聲說,“不過還真是挺疼的。” 她與這對夫妻的相處模式非常清新,對姐夫是客氣、疏離和尊重并存,對jiejie是依賴、親密和心酸皆有。而姐夫又是個妻管嚴,特別愛護且害怕饒璐。 于是每當他們三個人湊到一塊,總是饒束和jiejie手挽手一起走在前面,姐夫獨自拎著一大堆東西走在后面。 今天也不例外。 jiejie饒璐讓姐夫拿著她們的東西先回去做晚飯,她則帶著饒束去附近的商場買日常用品去了。 商場用品區(qū)。 饒璐推著購物車,饒束走在旁邊,邊往購物車里扔商品,邊笑著說:“姐,我的零花錢可能不足以讓我自己付款了,你看……” “……”jiejie無語望天,趕緊制止了她那無所顧忌的手,“那你還專挑最貴的?!” “價格區(qū)分準則嘛,這是最省時間的方法。” “我跟你姐夫可都是月光族,你可別給我們省時間了,還是給我們省錢吧?!别堣窗奄徫镘嚴锏纳唐芬灰环呕厝?,再重新幫她挑了價格合理的,“等我們有錢了,再給你買最好的?,F(xiàn)階段我們真是負擔不起你這小土豪的消費習慣?!?/br> 陰差陽錯的,饒束從小到大的用品的確都走輕奢路線,導致她買東西基本不會在意價格。但這也僅限于在她親近的幾個人面前。 饒束嬉皮笑臉,“說得好像我以后還不起一樣?!?/br>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還是先顧好眼前吧?!?/br> 兩人邊買邊閑聊,排著隊結賬。 走到收銀臺附近時,邊上擺放了兩個很大的冰箱。 饒束一直盯著那冰箱看,眼睛簡直要黏在那上面了。全身都散發(fā)著“嗚嗚嗚我要吃冰淇淋”的氣息…… jiejie好笑,“你自己吃吧,我生理期?!?/br> 饒束欣然,扒拉開冰箱門就埋頭開始挑選,但是她們的運氣太差了。 這倆冰箱里的冰淇淋為什么只有一種?汗,還全都是即將過期的某某牌三色冰淇淋。 “一看就不太好吃……”她小聲嘀咕。 “將就將就吧,這里只有這兩個冰箱?!眏iejie說。 十分鐘后,饒束捧著一盒“一看就不太好吃”的冰淇淋,挖得津津有味。還禮貌性地問饒璐要不要吃。 饒璐提著購物袋,問:“不是有潔癖嗎?我吃了你還敢吃?” 某人立刻從身后變出另一個木勺,眉開眼笑,“我有先見之明。就料定了你一定會饞嘴,但又不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得像個大人一樣,嘖,唉,還生理期呢?!?/br> “你可閉嘴吧!”饒璐好笑又好氣,被看穿了。 嘴里含著自己的木勺,饒束拆開另一個木勺,加快腳步走到饒璐面前,轉身,擋住了她。 “干嘛?”饒璐兩手都拿了東西,有點疲憊。 饒束比jiejie高,而且不止高一點點。她含著勺子笑,低眉,挖了一勺,巧克力色的,送到jiejie唇邊,抬抬下巴,示意她張嘴。 jiejie表情嫌棄,卻還是吃了那勺冰淇淋。 饒束拿下自己口中的木勺,笑瞇瞇,“這個巧克力味的好吃嗎?再給你嘗嘗牛奶味的?!?/br> 等jiejie嘗完牛奶味的,她又挖了一勺粉紅色的送過去。 “行了行了,我不能吃了,吃多了真的會生理痛?!别堣凑f著,還總結了一句:“粉色的最好吃。” “是嗎?”饒束回到她旁邊,低著頭繼續(xù)挖,“我倒覺得巧克力味的最好吃?!?/br> “這冰淇淋多少錢來著?” “五元人民幣,”她低頭專心致志地挖著,漫不經(jīng)心地隨著饒璐的腳步走,開啟滔滔不絕的說話模式,“這么便宜,沒想到還挺好吃的,嗯……要是有抹茶味的就好了,把這個牛奶味的剔除掉,換上抹茶味,那么這些三色冰淇淋就不至于滯銷了吧,廣大消費者肯定鐘愛抹茶味超過牛奶味。至于這個粉紅色,這是什么味?草莓嗎?姐你覺得是不是草莓?” 沒人回答她。饒束抬頭,前邊早已沒有了饒璐的身影。 夜晚剛降臨不久,商場里顧客鼎盛,人流密度大,放眼望去全都是人。 她站在這陌生人流當中,“姐”字沒有喊出口,突然恐慌,不,更多的是恐懼。 好多人,太多了,前后左右,每一張臉都是她沒見過的。 腦中,驀地空白了。 大片大片的空白霸道地占領了她的腦海。 她被定格在這里,眼里光采流逝。 人來人往,世界一刻不停地運轉著,只有她凝固于此。 纖白十指捧著的三色冰淇淋在融化,她維持著站姿,動彈不得。 她望著某個方向,空洞,無神,靜止。 上帝悄悄伸出手,按下了她的暫停鍵。 “吧嗒”一聲,心跳停止。 生命只剩下一條平線,心臟停跳的警報聲無限蔓延。 2 后來,幾個月過去了的那種后來。 饒璐跟饒束講電話,談起那次商場走散事件,饒璐仍舊感到不可思議。 她說:“你知道嗎?我壓根沒想過要去你當時所在的那個位置找你,因為我大概估摸著,我們就是在那附近走散的。束束,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停在原地?!?/br> 饒束對著電話一通狂笑,“是呀是呀,我也沒想過我會停在原地?!?/br> 笑完,她半是自嘲半是自戀地說:“可能是怕亂跑的話會被別人拐走吧,畢竟我這么帥的人?!?/br> “算了吧,我看還是因為你路癡不認路吧。” “癡線啦,都怪商場太大了好吧,”她補充道,“我在學校里就從來不會迷路……” “要是在大學校園里你都能迷路,那你這書也別念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饒璐在電話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 事實上,2月15日那天晚上在商場,饒束不記得后邊發(fā)生了什么。 她只記得美味的三色冰淇淋,記得姐夫做了清蒸魚,記得當晚入睡的時間是十一點四十三分。 jiejie在入睡前問她,當時傻站在商場里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饒束呵呵笑,嘴上敷衍,可能是想著該不該倒回去再買一盒冰淇淋。嗯。 3 深夜,寒風凜冽。 深圳寶安國際機場。 于盡開著車窗,坐在駕駛座上,邊緩緩開著車,邊留意著機場外的人。 直到少年的高挑身影進入他的視線范圍,他才停下車子。 “大爺啊,你不冷么?”于盡把胳膊擱在車窗邊框上,朝著那個連大衣都沒穿的人嘖嘖稱奇,“快上車吧?!?/br> 后座的車門被打開,只套了件黑色高領毛衣的人坐上去了,車門又被關上了。 于盡又問:“你的行李呢?一點行李都沒有?” “沒?!?/br> “不是……”于盡從車內后視鏡瞄了他一眼,“你好歹也圍條圍巾吧,手套也不戴的?上次聽吳文說你那手不能凍著的?!?/br> “你廢話真多,快開車,送我回酒店。” “我這不是怕某人被冷死嗎?” 后座的人抬腳,踹了一下駕駛座,“我永遠不會被冷死,只會被你吵死?!?/br> “……”于盡真想把這人扔下車,他發(fā)動引擎,握著方向盤,安靜地開了一會兒車。 但沒過幾分鐘,他又忍不住了,“張,你學校好像開學了吧?” 后座的人輕聲哼笑,“別說得好像你沒逃過課一樣。” “明天開完會,要我陪你一起在那公司轉轉嗎?” “我竟然覺得你這個提議很不錯?!?/br> “那是?!庇诒M笑了笑,順口問:“張,你這次要在深圳停留幾天?” “三天。” 4 三天后,饒璐送饒束去高鐵站。 出于擔心,饒璐第四遍對著她耳提面命道:“束束,你真的不能老在夜里跑出去玩了,一個人在學校更要注意點,你聽進去沒有?” 饒束也第四次無奈道:“我真的沒有在晚上跑出去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怎么總是不信?” “你就狡辯吧你,夢游也不可能自個兒走到酒店之類的地方去吧。人前臺會讓你進去么?” 饒束抿唇,不想再說話,她很后悔把這幾天發(fā)生在她身上的詭異事情告訴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