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但今天的請假名單十分簡短,只有兩位議員缺席:一位已經(jīng)在病床上行將就木,神父已經(jīng)去給他舉行了三次臨終涂油禮,但他還是掙扎著不愿咽氣,讓那些等著競爭他留下的議會席位的禿鷲們等的實在是焦急;另一位則牽扯到了近來一樁轟動的桃色新聞當中——這位議員的妻子和家里的波蘭馬夫一起私奔,還給報社寄了一封信,聲明自己的丈夫在一些夫妻間的親密事情上“實在是無能為力”,這位議員如今淪為了全國的笑柄,自然不愿意在任何公開場合露面。除了這兩位以外,所有的議員全都到齊了,就連那些已經(jīng)為圣誕節(jié)假期提前返回老家的議員們,也專程乘火車回到巴黎,參加這一場有可能是第三共和國歷史上最為關鍵的議會會議。 “諸位,”議長拿起面前桌子上的議程表,“下面請按照登記的順序進行發(fā)言,首先請來自巴黎第十八選區(qū)的議員克列蒙梭先生!” 呂西安看著克列蒙梭走上演講臺,他慢騰騰地挪動著那發(fā)胖的身軀,標志性的大胡子像野雞的翎毛一般,在空中一擺一擺的。他的整個身體緊繃的像一根彈簧,連西裝的褶皺都被拉平了。 “‘老虎’親自出洞了?!鄙砼缘亩拧ね呃O壬鷾惖絽挝靼驳亩叄吐暣蛉さ?。 克列蒙梭站在講臺上,先向秘書要了一杯水,頂著右派議員們不耐煩的眼神慢騰騰地將水喝完,才開始發(fā)言。 “我尊敬的議員同僚們,”克列蒙梭臉上帶著一副沉痛的表情,仿佛他真的是在一場葬禮上致悼詞似的,“自從這個共和國建立算起,已經(jīng)過了十八年了。換句話來說,上一次有一位獨裁者統(tǒng)治法蘭西,用鐐銬和口塞讓這個民族噤聲,已經(jīng)是十八年以前的事了?!?/br> “十八年在歷史書上或許只是短暫的一筆,可在現(xiàn)實生活中,十八年就是一代人的時光,那些在過去那個黑暗時代還在襁褓當中的嬰兒,如今已經(jīng)成為了社會的中流砥柱——甚至有的還成為了國會議員。” 左邊的議席發(fā)出一陣尖銳的笑聲,這句話所指的對象不言而喻。左派的議員都用不懷好意的眼神隔著大廳看向呂西安,故意用他能聽見的聲音交頭接耳著。 “當拿破侖三世那個僭主坐在皇位上時,我們一些年輕的議員同僚可能還在母親的懷里吃奶,因此他們對于那個時代的情況并不了解?;蛟S是因為愚蠢,或許是為了謀取私利,他們竟試圖倒行逆施,將這個終于浴火重生的國家重新推回到那種不見天日的黑暗當中去,把國民議會這個高貴的民主機構轉化為一部單調(diào)的表決機器!這樣的做法不但是對法蘭西的背叛,也是對于議員身份的褻瀆!” 如同魔術師從帽子里變出兔子來一樣,克列蒙梭不知從懷里的什么地方掏出一份幾天前的《巴黎信使報》來,“自從《巴黎信使報》創(chuàng)刊以來,我就是這份報紙的忠實讀者,我也不介意告訴諸位,這份報紙的歷任總編輯都是我的朋友,他們都是值得敬重的新聞工作者,而《巴黎信使報》也是一份有cao守的良心報紙,曾經(jīng)揭露過無數(shù)政治丑聞,如同一個盡職盡責的大夫,為我們共和國的弊病開出良方?!?/br> “我手中的這份報紙,是五天前發(fā)行的,自從那一天以后,我的早餐桌上再也收不到《巴黎信使報》了?!彼麑蠹堈归_,把刊載著《金錢帝國——呂西安·巴羅瓦議員與海外銀行》的那一面朝向呂西安的方向,優(yōu)雅的抖了抖,就像是斗牛士在朝著公牛抖動紅布。 “在十八年前,這樣的事情并不是沒有發(fā)生過,一份報紙刊登了對當局不利的文章,于是書報檢查官就簽署一份命令,將這份報紙查禁。自從帝國倒臺之后,我本認為這種事情再也不可能在我們這個民主自由的共和國當中發(fā)生了,然而這幾天里,血淋淋的事實告訴我,我過去的想法是多么天真——這樣的事情不但發(fā)生了,而且是以一種更為惡劣的形式發(fā)生的!讓這份報紙噤聲的并不是書報檢查官的命令,而是被蓄意煽動起來的暴行!” “我想在座的各位都讀過這份報紙上關于我們的年輕同僚的文章,而無獨有偶,煽動起這場可怕暴行的,正是來自布盧瓦城的議員呂西安·巴羅瓦先生!任何人,只要他的腦子比珍珠雞更大,都能輕易的看出來,這就是蓄意的報復!這就是惡毒的威脅!” “我們親愛的‘小塔列朗先生’或許已經(jīng)沉浸于成為‘造王者’的美夢里,以至于喪失了理智。好吧!那么我就要在這里提醒他一下,我們的國家無論未來將會如何,如今還仍然是一個自由民主的共和國,在這樣一個國家里,我們尊重討論的自由,我們認為政治家需要被公民和輿論所監(jiān)督,無論他們是否愿意!” “巴羅瓦議員如今還很年輕,我看著他的臉,不禁思索——他將讓我們的子孫后輩生活在一個怎樣的世界里?如今巴羅瓦議員用暴民的拳頭讓反對他的人噤聲,那么當他擁有了更大的權力以后,那些反對他的人所要面對的,恐怕就是斷頭臺和行刑隊了!” “在這里,我請求議會準許我引用西塞羅的《反喀提林》當中的幾句話來送給巴羅瓦議員——‘您要浪費我們的耐心到什么時候為止?您那狂妄的舉動還將愚弄我們多長時間?您那放肆的無恥行徑什么時候才有終點?’您和布朗熱將軍沆瀣一氣,演出了法蘭西歷史上最為無恥的丑?。∧銈冞@些小丑自稱為愛國者,將一切稍有正義感的人士都指斥為間諜和賣國賊。我不禁想要問,你們這樣的‘愛國者’,究竟愛的是一個怎樣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