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再過幾日,施清如如期與韓公公一道出了門,去了她與張慕白約定好的地方,只到了門口,韓公公卻不肯進去了,——他生性多疑是人盡皆知的,對再信任的人都不例外。 隱在暗處的張慕白沒辦法,只得忙忙讓人去接了張氏來,自己的“岳母”開口相邀,韓公公總不能再不給面子吧? 這才將韓公公給引到了他們的包圍圈里。 不想等張慕白忽然出現(xiàn),露出了真面目,嚷嚷著要殺了韓公公這個‘霍亂朝綱的jian佞,禍國殃民的閹人’時,卻發(fā)現(xiàn)他的人竟然全部倒了戈,也有可能是早就被替換了。 他這才知道韓公公與施清如將計就計,反讓他們中了計。 ------題外話------ 新的一周,新的開始,大家早安o(* ̄︶ ̄*)o 第五十五章 無知無畏 那一日,京中大亂。 韓公公輕蔑的對著早已癱軟在地上的張慕白和張氏扔下一句:“竟敢不自量力與本督作對,看來是嫌命長了,本督回頭就成全你們,讓你們一大家子人一起上路,黃泉路上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又吩咐了人送施清如回去后,便飛馬離開了。 施清如隱約猜到了韓公公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那時候隆慶帝容不下他在京中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她憂心如焚,卻什么都做不了,便打算立刻回提督府去,就算她什么忙都幫不上韓公公,至少不給他添亂總是做得到的。 張氏卻忽然撲上前,抱住了她的腿,哭著求她替他們向韓公公求求情,看能不能饒了他們的命,他們知道錯了,以后斷不敢了,還說只要能保住性命,把他們流放到南疆或是關外,他們都認了。 施清如當然不可能答應她。 別說是張氏了,就算是施延昌撲倒在她腳下,又哭又求的,她也不會抬一下眉頭。 張氏只得又叫了張慕白一起求她,只當她對慕白多少總有幾分舊情,當年玉秀水秀可說了,她被慕白拒絕并羞辱后,幾乎夜夜都哭,連進了提督府后也經(jīng)常偷偷的哭,這次也是慕白找上她,她才會與自家又有了往來的,慕白說話總比她好使吧?今日不求情,等她離開后,下次可就再難見她了。 張慕白死到臨頭,也再傲氣不起來,只得忍辱跟著張氏,也求起施清如來,口口聲聲求施清如‘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施清如卻仍是不為所動,抬腳要走,她跟張慕白可從來沒有所謂“情分”! 張氏見張慕白說話也不管用,惱羞成怒,絕望至極之下,再也忍不住大罵起施清如來,連同當年祝氏身死的真相,也一并說了出來,還詛咒祝氏‘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施清如這才知道了當年自己娘親的死,原來施延昌才是罪魁禍首,而非只她后來以為的施老太太與金氏。 自然更不可能答應為張氏等人求情了,悲憤的甩開張氏,就要往外走。 張慕白卻忽然沖上前,一刀捅在了她的胸口上,嘴里還瘋狂的大笑著:“既然我們活不成了,你也別想活,大家一起去死吧!” 韓公公留下護送她回去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等終于回過神來,她已倒在了血泊中。 之后,張慕白當著她的面,被亂刀砍死,韓公公的人還要連張氏一并殺死,施清如卻急著回提督府,那在她心里早已是她的家,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韓公公的人只得先留了張氏一命,忙忙帶了她回提督府,可惜縱然她自己便是大夫,卻因被傷在了要害處,還在半途,她便已因失血過多不治而死了,唯一慶幸的,便是臨死前,她恍惚聽說韓公公已穩(wěn)住了大局…… 如今乍然再見到前世殺死了自己的人,那個人還卑鄙無恥,竟妄圖謀害韓公公,施清如當然不會有好臉色和好心情! 她低頭喝起茶來,以免自己會忍不住失態(tài)。 施蘭如卻對陳嬿竟沒有介紹她和施清如給張慕白之舉暗暗不滿,嬿jiejie不是說‘都是自家人’嗎,那她們第一次見表哥,難道不該彼此介紹認識一番? 說到底,還不是瞧不起她們。 不過也就是一瞬間,她已把這個念頭給拋到了腦后去,嬿jiejie許是忘了也未知,倒是這位公子,大表嫂叫她‘二弟’,那豈不是伯府的二爺了? 他長得可真好看,她原本以為大伯已經(jīng)夠好看夠風度翩翩了,可跟他一比,立時不能看了,關鍵他那渾身的氣度,一抬手一側身便說不出來的優(yōu)雅與高華,——便是天生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吧? 張慕白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長衫,因剛從外面回來,還罩了鴉青色的斗篷,頭發(fā)則以一枚玉簪簪住,與腰間的玉佩一看便是一套,說不出的清雅講究,再配上白皙英俊,眉目宛然,渾然天成的一張臉,任是誰見了,都少不得要贊一句“好一個翩翩佳公子”! 也就不怪施蘭如遠遠的只看他一眼,便被迷了心神,眨眼間心里已閃過百十個念頭了。 不過其他念頭都只是模糊的,一閃即過,只有一個念頭最清晰,那就是她如果能嫁了這樣一個出身尊貴,斯文優(yōu)雅,還長得神仙一般的夫君,豈不是立時就能成為人上人,什么都有了,什么仇也能報了? 那她這輩子,該何等的幸福與滿足啊…… 到底還有女客在,張慕白與楊氏和陳嬿又說了幾句話,便先告辭而去了。 楊氏看了一眼施清如與施蘭如,見施清如仍是面色如常,倒是終于高看了她兩分,看來這丫頭是真?zhèn)€秀外慧中,可惜也不知道會被自家公爹和那位無利不起早的姑母拿去填什么火坑? 等再看到滿臉通紅,一副春風萌動,連遮掩都忘記了的施蘭如時,楊氏忍不住無聲的嗤笑起來。 這土丫頭連給她家二叔當通房都不配,居然還敢想旁的,真是臉比天還大,還真是應了那句話“無知者無畏”呢! 不過關她什么事兒,自會有人讓她變乖的……楊氏想著,又到扶欄前坐著,好以整暇的喂起魚來。 楊氏看出了施蘭如的春心萌動,陳嬿自然也看出來了,怒極反笑。 若是施清如有那個非分之想,還情有可原,她好歹長了一張萬里挑一的臉,當不了正妻,妾室通房還是有希望的,可施蘭如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貨色,連給表哥當粗使丫頭都不配,居然也敢想那些不該她想的,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ou! 只現(xiàn)在實在不是發(fā)作的時機,陳嬿少不得只能先把這口氣忍下,反正她娘要收拾施蘭如一個隔房的侄女兒,簡直易如反掌。 適逢常寧伯太夫人的丫頭來請四人用午膳了,“太夫人已與大夫人說了,今兒中午就不用大夫人服侍,改由大奶奶代為服侍即可,所以大奶奶不用去大夫人處了。” 楊氏便帶著陳嬿與施清如施蘭如,又回了常寧伯太夫人院里去。 第五十六章 如人飲水 午膳很豐盛,涼菜熱菜拼盤火鍋的足足二十幾道,擺了滿滿的一桌子。 常寧伯太夫人這樣的老封君,當然不會為了自己的庶女和兩個其實八竿子打不著的小輩特地準備筵席,所以所有的菜都濃油赤醬,要么甜得齁人,要么咸得咂舌,顯然都是依照她口味來準備的。 也足以側面說明常寧伯府為什么會寅吃卯糧,只剩個光鮮外表了,光常寧伯太夫人一個人的份例,都這般的奢靡浪費了,不窮就怪了! 施清如才見了自己最不想見的人,就算擺在自己面前的全是合自己胃口的菜,也沒心情吃,何況還都是她不愛吃的菜?不過只夾著自己面前的素菜慢慢吃著,消磨時間罷了。 施蘭如滿心都是張慕白的絕世風姿,也是心不在焉,吃相很是斯文。 倒是歪打正著的讓張氏看得十分的滿意,要是她倆都放開了吃,一副從沒吃過好東西的樣子,丟的還是她的臉! 一時飯畢,常寧伯太夫人害乏了,張氏便忙帶了施清如與施蘭如告辭,“母親,我就不打擾你午睡了,且去嬿兒屋里坐坐,就直接回去了,橫豎過幾日還要回來給您請安的?!?/br> 常寧伯太夫人自然知道她的‘過幾日還要回來給您請安’不是托辭,笑著點頭:“那你去嬿兒屋里坐坐就回去吧,不必再過來了。紅哥兒媳婦你也回去,讓你姑母自便即可,橫豎也不是外人?!?/br> 于是自張氏楊氏以下,大家齊齊給常寧伯太夫人行了禮,魚貫退了出去。 然后在院子里楊氏又與張氏行了禮道了別,再沖施清如施蘭如點了點頭后,便帶著自己的丫頭先離開了。 張氏與陳嬿方引著施清如施蘭如,去了后面陳嬿的屋子。 陳嬿住在常寧伯太夫人院里的后罩房,屋子表面看倒是布置得極精致富麗,卻只有張氏和陳嬿自己才知道,后罩房坐東朝西,冬冷夏熱,還臨近常寧伯府的外院,喧嘩嘈雜,住著一點都不舒服。 可誰讓張氏就算打小兒養(yǎng)在常寧伯太夫人跟前兒,卻終究不是常寧伯太夫人親生的呢? 所以當年她守寡大歸后,便只能一直住在這里,之后陳嬿每次來外祖母家小住,也因這里是她們母女‘住慣了的,親切方便’,縱常寧伯府還有其他空著的院子,陳嬿依然只能住這里。 “兩位meimei請坐。”進了屋后,陳嬿先扶張氏落了座,便笑著招呼起施清如施蘭如來,又吩咐丫頭紫晴沏茶去。 等茶來了后,陳嬿委實心情不佳,也顧不得管施清如施蘭如了,直接與張氏道:“娘,我有幾句話想與您說,我們屋里去好嗎?”說完又沖二人說了一句:“兩位meimei稍坐片刻,我和娘很快就出來?!?/br> 便不由分說拉了張氏去她的臥室,待進了屋后,不待張氏坐下,已低聲問道:“娘,您到底什么時候接我回去?我不想再留在外祖母家了,這里再好,也比不上咱們自己的家,何況,這里還根本不好!” 張氏聞言,沉下了臉來,“是不是你大舅母又給你臉色瞧了?” 陳嬿低聲道:“大舅母要是真直接給我臉色瞧還好呢,偏她只是以眼神和笑容來表達對我的看不上,還讓下人們背后悄悄兒的說些不中聽的話,您也知道那些婆子的嘴有多不干凈,還每次都剛好讓我聽見,不是特意安排的是什么?娘,我真的想回去了,我也不想、不想嫁二表哥了……” 話沒說完,已讓張氏打斷了:“胡說什么!你怎么就不想嫁慕白了,就為著你大舅母雞蛋里挑骨頭?你外祖母和大舅舅還在呢,伯府且輪不到她一手遮天!” 冷笑一聲,繼續(xù)道:“再說你和慕白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上哪兒再找這么知根知底的夫君人選去?將來你有你外祖母和大舅舅護著,還與慕白是打小兒的情誼,光她一個人不高興,又有什么用?你如果連這樣一副好牌面都贏不了了,就別說是我的女兒!” 張氏當然知道自己的大嫂是個什么人。 倒不是說她多刻薄歹毒,但就是古板,當初她剛帶了女兒大歸回來時,她待她們母女其實還不錯,等到后來知道她一心改嫁后,她就變了態(tài)度,覺得她連“好女不侍二夫”都做不到,她當然不必再對她有好臉色。 自然她對陳嬿也開始看不上了,等知道張氏和陳嬿竟打著她引以為傲的次子的主意后,她就更看不上陳嬿了。 陳嬿紅了眼圈,“可是娘,大舅舅和外祖母若真有那個意思,也不會拖到現(xiàn)在了,說到底,他們還不是嫌棄娘是庶出,嫌棄施叔父官位低,嫌棄我身份尷尬……要是爹爹還活著,我們又怎么會受這樣的委屈?” 要是她親爹還在,如今至少也是四品了,她一個四品官員的嫡長女,才不會屈就一個都快要沒落至三流人家的伯府的次子! 張氏聽她提到前夫,心里也滿不是滋味兒,片刻方低聲道:“嬿兒你放心,只要這次咱們能成功,你大舅舅一定會同意你和慕白的親事,你施叔父也一定會官升至少兩級,到時候便是你大舅母,也休想再反對這門婚事,休想再給你臉色瞧!” 陳嬿越發(fā)壓低了聲音:“施清如倒是真長得好,可娘有十足的把握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失敗了,咱們可真等不起了……要不,娘也跟當年選中爹爹那樣,給我選一個寒門進士,爭取將來能熬出頭吧?” 自打陳父去世以后,陳嬿便跟著張氏嘗盡了世間百態(tài),如今哪怕說著自己的親事,也再難有小女兒都有的嬌羞與憧憬,惟余現(xiàn)實。 張氏忙低斥起女兒來:“又胡說!娘自己便吃夠了低嫁寒門的苦頭,怎么可能讓你再吃一遍同樣的苦?何況還要防著天有不測風云,就說你爹吧,好好兒的誰能想到那么年輕,就一病沒了呢?剩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好容易才熬到了今日,娘是絕不會再讓你吃一遍同樣的苦的!” 張氏當年嫁了前夫后不久,便隨其外放去了一個偏僻苦寒的縣城,也因此,她第一胎沒能保住不說,還傷了身子,足足好幾年后,才又有了陳嬿,自然寶愛異常。 何況她前夫死后,也是陳嬿一路陪她熬過來的,她對陳嬿的感情就更不一樣了,怎么舍得她受委屈?一絲一毫都舍不得! ------題外話------ 大家都養(yǎng)文嗎?看不到你們的留言,心里沒底啊,嚶嚶嚶…… 第五十七章 冷暖自知 陳嬿就想到了自己親爹死后,她和張氏扶靈回鄉(xiāng)的所見所聞,所有的所謂親人都粗俗鄙陋不堪,所謂的老家也是又臟又黑,她別說住那樣的房子了,連想都不敢想世上竟還有那么破的房子! 她不由打了個寒噤,是啊,低嫁寒門的苦,她看著娘吃得還少了嗎?她難道要讓她的孩子,將來也把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一切,都再經(jīng)歷一遍不成? 陳嬿不說話了,眼圈也更紅了。 張氏就輕輕撫起她的頭發(fā)來,柔聲道:“嬿兒,你相信娘,娘一定會讓你嫁給你二表哥,這輩子都和和美美,富貴榮華,再不吃任何苦頭的!” 陳嬿低低“嗯”了一聲,“嬿兒知道娘疼我,可、可強扭的瓜不甜,大舅母她……我實在是怕……,我可馬上就十五周歲了,二表哥再拖三五年都沒事兒,等他中了舉人后,甚至比現(xiàn)在還更好說親,可我……” 張氏咬牙道:“你放心,就算這次沒能成功,我也一定會讓你大舅舅答應你和你二表哥親事的,他才是一家之主,只要他答應了,你大舅母就算再怎么反對,也沒有用了!” “可、可大舅舅能聽娘的嗎?到底娘跟他不是一母同胞。”陳嬿期期艾艾,雖不愿承認,卻不得不承認,庶出天生就矮人一等。 張氏冷笑道:“這你就別管了,娘自有主張,你就等著與你二表哥定親即可?!?/br> 陳嬿見張氏說得篤定,心下稍稍有了底,又問道:“那娘打算什么時候接我回去?我在咱們自己家里,想怎么樣都可以,在這里卻連與紫晴紅晴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大表嫂總是斜著眼睛看我,大表姐更是日日都讓我?guī)退鲠樉€,她自己的嫁妝,卻連針都不拈一下,全推給丫頭和我,不是擺明了拿我當丫頭嗎?” 當日林mama當著施延昌與施家眾人的面兒,口口聲聲伯府的大小姐張云蓉自來與陳嬿要好,實則卻是張云蓉雖因年紀相近,陳嬿也極會做人,與她時常在一處,卻打心眼兒里看不上陳嬿,對著她從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陳嬿骨子里也是個心高氣傲的,長年累月下來,心里又怎么可能沒有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