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一面向張氏道:“既是你大哥的好友,你們娘兒倆也用不著回避了?!?/br> 張氏便笑道:“那我們母女也見見大哥的好友吧?!?/br> 施清如卻是眉頭微皺。 常寧伯的“好友”?他們到底打什么主意呢,難道竟想著若韓公公那邊不成了,便要將她另送他人的主意不成?簡直就是做夢,她就是死,也絕不會讓他們如愿,臨死之前,還定要拉了他們同歸于盡的! 很快常寧伯便帶著他的“好友”進來了,卻是一個二十出頭,眉清目秀,膚色白皙的青年。 施清如只不著痕跡的覷了對方一眼,立時松了一口氣,什么都明白了。 居然是韓公公的得力下屬柳少監(jiān),那看來剛才是她草木皆兵了。 來人的確是韓征手下另一個得力的心腹柳愚,他這幾日已私服便裝,低調的相看過十來個備選的姑娘了,卻一個能入眼的都沒有,連他都看不上的,他家督主自然更看不上,正是滿心煩躁之際,——一個個的都想既得巧宗兒,又舍不得下本錢,只管拿些歪瓜裂棗來糊弄他,拿他們東廠當收破爛兒的呢! 所以今日來常寧伯府,柳愚也沒抱太大的希望。 常寧伯若是舍得給自家嫡枝的女兒還罷了,偏偏卻只肯給個不知道上哪兒扒拉出來,認真說來,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外甥女”,實在可惡,其他人家多是有心無力,女兒只有那個相貌素質,也怪不得他們,這常寧伯卻是明明有余力,偏不肯盡心,與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區(qū)別? 等著吧,等這次事情完了,他再慢慢兒與常寧伯府算這筆賬,竟敢如此不把他家督主和他們東廠放在眼里! 不管心下怎么不耐煩,柳愚面上還是很和善的,進屋便笑著給常寧伯太夫人抱拳行禮:“晚輩見過太夫人?!?/br> 常寧伯太夫人哪里敢受他的禮,又不能做得太明顯,只得側著身子,只受了柳愚半禮,方笑道:“公子也太客氣了,快請上座。”又吩咐丫頭沏好茶來。 柳愚一撩袍子坐了,方笑道:“那晚輩今兒可就生受太夫人的好茶了……這兩位是?” 一旁常寧伯忙笑道:“這是我們家大姑奶奶與外甥女,想著柳兄不是外人,便沒讓她們回避。meimei,外甥女,還不快見過柳公子?” 張氏便忙引著施清如屈膝給柳愚行禮,“妾身施張氏,見過柳公子,這是小女清如?!?/br> 柳愚只覺眼前一亮。 想不到常寧伯這個便宜外甥女居然真不錯,雖然低著頭,依然能看出來膚色白皙,氣度過人,看來他也并非全然在夸大其詞了? 柳愚就看了常寧伯一眼,臉色好看了不少。 常寧伯立時會意,看向施清如道:“外甥女,抬起頭來,讓柳公子好生瞧瞧?!?/br> 施清如對常寧伯這個輕慢的語氣很是不受用,為了能順利去到韓公公身邊,卻只能忍著,慢慢抬起了頭來。 柳愚瞬間更滿意了。 想不到常寧伯這便宜外甥女豈止長得不錯,簡直太不錯了,這副相貌便是放宮里去,也能排得上號吧?長得好還罷了,關鍵一點都不小家子氣,反倒眼神清明,從容大方,不卑不亢,——他忙了這么幾日,總算有個能拿得出手的了! 就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若是知道了,還能這般從容淡定,那就真配得上他家督主了! 柳愚又看了常寧伯一眼,這一次笑容總算抵達了眼底,毫不掩飾自己的滿意。 常寧伯心下大喜,知道第一關自家算是過了,忙笑向張氏道:“meimei,柳公子你和外甥女也見過了,就先下去吧,我和柳公子還有話與母親說。” 張氏庶女出身,當然比常寧伯更會察言觀色,如何看不出柳愚的滿意? 心口一直懸著的大石也落了大半,笑道:“那母親、大哥、柳公子,我們母女就先告退了?!?/br> 說完行了個禮,帶著施清如先行離開了。 待出了常寧伯太夫人的屋子后,更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笑道:“今兒個太陽倒好,冷了這么久,也該暖和起來了?!?/br> 施清如淡笑應了一句:“是啊,春天總算來了。” 心知這會兒常寧伯母子與張氏都是如釋重負,她自己也是一樣,接下來,她便只需等待韓公公親自挑選如她一般過了柳少監(jiān)第一關初選的人,然后順利留在韓公公身邊了。 第六十六章 不過如此 張氏便帶著施清如去了陳嬿屋里,待稍后聽得柳愚已經(jīng)走了后,她吩咐了陳嬿一句:“好生照顧你二meimei,我去去就來?!?,便起身出了后罩房,又去了前面常寧伯太夫人的屋子。 余下陳嬿與施清如都心知肚明她是去干嘛的,嘴上卻只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閑話,當然主要是陳嬿在說,倒也不難打發(fā)時間。 很快到了午時,張氏卻還沒回來,只打發(fā)丫頭回來傳了話給陳嬿,讓她帶著施清如就在她屋里用午膳。 陳嬿遂讓紫晴拿銀子去廚房添了幾樣菜,與施清如一起用了午膳。 稍后張氏總算回來了,臉色有些潮紅,頭上的首飾也跟之前戴的位置有細微的變化。 施清如看在眼里,雖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沒多想,心知張氏與陳嬿母女兩個定然有體己話兒要說,便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說自己困了,想小憩一會兒,問陳嬿方不方便,“……這些日子都睡慣了的,今兒又起得早,這會子便有些撐不住了,還請?zhí)c嬿jiejie不要笑話兒?!?/br> 此話正合陳嬿之意,忙笑道:“自然是方便的?!?/br> 然后讓紫晴帶了施清如去她的書房安置。 母女兩個這才低聲說起體己話兒來…… 申時二刻,張氏帶著施清如離了伯府,坐上了回家的車,卻是上車后心情便好不起來了,惟恐待會兒到家后,等待自己的,又是跟那日一樣的一堆糟心事兒。 所幸到家后一問來迎接的林mama,知道一整日西跨院都風平浪靜的,這才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長氣。 林mama看在眼里,暗暗羞愧,那日都是她不好,沒能看好家,但同樣的事情,她若再任其在自己眼皮底下發(fā)生第二次,她也不用活了! 施清如卻是勾唇哂笑。 張氏與林mama著什么急呢,施二老爺有了一肯定就會有二,施老太太與施老太爺也不是省油的燈,肯定會再作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她們急什么,等著就是,一定不會讓她們失望的。 晚間施延昌回來,自張氏之口知道施清如已經(jīng)順利過了第一關,也是松了一口氣,笑著與張氏道:“都知道柳少監(jiān)是韓公公跟前兒最得用的,自然也是最知道韓公公心意喜好的,他既覺得清如好,那韓公公肯定至少也會有七八成覺得清如好,咱們總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氣了?!?/br> 張氏笑著點頭:“大哥也是這么說的,不過接下來柳少監(jiān)還有其他人選要看,焉知不會有與咱們清如一樣好,甚至更好的?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br> 施延昌皺眉道:“這倒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還是得讓大舅兄多注意柳少監(jiān)的動靜,這些日子也得繼續(xù)給清如進補,衣裳首飾都要上好的,什么胭脂水粉也得最好的,務必讓她以最好的狀態(tài)見韓公公第一面?!?/br> 張氏道:“老爺放心,這些我都理會得。只是有一點,我這些日子冷眼瞧著,清如著實是個有主見的,據(jù)丫頭們說來,還識文斷字,寫得一筆好簪花小楷,也不知道這些年老太太與二弟妹都是怎么教養(yǎng)的她,想來很費了一番功夫吧?她既這般出挑有主見,只怕將來知道了是要去韓公公身邊,不會配合,甚至會記恨上咱們,那將來……可于咱們著實不利啊,老爺看該如何是好?” 那日回來她便要著手解決這事兒的,誰知道回來便生了那么大一場氣,又擔心萬一施清如連第一關都過不了,她不是白費力氣了? 便沒有安排教養(yǎng)嬤嬤去聽雨樓,如今卻是再拖延不得了。 施延昌與施清如有言在先,倒不是很擔心她將來不配合,他對張氏也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這么說,必定已有想法了,因道:“那太太覺著該如何是好?” 張氏便把那日常寧伯與她說的話原樣學了一遍,“……所以我想讓李mama去聽雨樓伺候,若是伺候得清如滿意了,將來便讓她和玉秀水秀一起跟了清如去提督府?!?/br> 施延昌卻不敢就此應下張氏的話,只道:“我明日回來后,去聽雨樓先問問清如自己的意思吧,如今柳少監(jiān)已見過她了,她又有主見,萬一因此鬧得不愉快,豈非不美?不過太太也別擔心,我總是她的親生父親,她不敢不孝的;還有一點,我聽娘說過,她曾在她娘的墳前起誓,一定會讓我將來同意記一個兒子到她娘名下,并改姓祝,以繼承祝家的香火,所以她將來便是得了勢,也應當輕易不會與我們不愉快的,何況太太方才說的極是,等她以后知道了娘家的重要性,自然就會更乖了?!?/br> 張氏聞言,眉頭稍展,“那就好,只要有所求,便不用太擔心?!?/br> 只要施清如有所求,便有了軟肋,將來再被現(xiàn)實撞得頭破血流后,她肯定會更乖。 倒是施延昌,還以為他多疼施清如呢,原來也不過如此,不過話說回來,若施延昌真對施清如有半分疼愛,也不會對她不聞不問這么多年,她如今也不會出現(xiàn)在京城了,——既然當親爹都不心疼愧疚,她當然更犯不著心疼愧疚了! 施延昌點頭道:“總歸明晚再說這事兒吧,時辰不早了,太太,不如我們早些歇了吧?” 說著,伸手撫上了張氏的耳垂,意圖很明顯。 張氏卻拉開了他的手,低聲道:“我今兒身上有些不痛快,老爺還是去碧玉屋里歇息吧?!?/br> 施延昌就皺起了眉頭,他記得張氏的小日子才走不久啊……這下可好,他還說待會兒等伺候得張氏高興了,再向她開口,她自然也就無有不應了。 只得笑道:“那我去書房睡吧。對了太太,后日我休沐,你看我們要不要帶了爹娘去拜訪一下親家?到底爹娘遠道而來,這也是應有的禮數(shù)。我的意思,中午我們在伯府用過午膳后,下午便帶了爹娘四處逛逛,買些新鮮的小玩意兒給他們解悶兒,說來他們進京也有這么些日子了,卻連門都沒出過,也著實憋壞了,等下午逛完了,晚膳咱們索性也在外面用了,再回來,太太意下如何?” 至于施二老爺,知道張氏厭惡他,施延昌直接提都不提,反正他如今傷還沒好,原也出不得門,就讓他跟他那個丫頭混去吧! 第六十七章 焦頭爛額 不想張氏卻是淡淡道:“我母親這些日子身上有些不大痛快,大哥大嫂忙著蓉姐兒出閣的事,也是諸事纏身,怕是都抽不出空來款待親家,還是等大家都忙過了這陣子,咱們所謀的大事也成了,再說此事吧?!?/br> 哼,他不怕那對老不修丟他的臉,她還怕丟她的臉呢,回頭去了伯府,也跟在他們家一樣,一副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巴佬樣兒,說話做事吃飯都粗俗不堪,全無規(guī)矩禮儀可言,只會讓人無盡的惡心……她這輩子都不用再回娘家了! 何況連一文錢的土儀都沒給親家?guī)?,也好意思去走親家? 他也真是有臉開這個口,還真是家學淵源,一脈相承呢! 施延昌早料到張氏不可能他一開口就同意了,已準備了一籮筐的話,誓要勸到她同意為止。 他這幾日也是被施老太爺施老太太逼得狠了,一見了他便說張氏如何如何不將他們放在眼里,施老太太每每還要哭訴早年他們有多苦多不容易,如今他們又不是要星星要月亮,只是想去伯府見一下世面而已,難道很過分嗎? 那不如趁早死了算了,反正活著也是受氣云云。 施老太爺一般輕易不開口的,也忍不住罵了他幾次,說他‘沒用’,連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還算個男人嗎’? 還說這世上的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他軟成這樣,張氏和伯府當然不將他放在眼里,他但凡硬氣一些,他們肯定會有所收斂,不至連他們二老都跟著受張氏的氣,一直被當犯人關著,孫子也不給見……說到底,都是他太‘軟蛋’鬧的! 罵得施延昌是又氣又羞愧,還想在自己爹娘面前撐住最后一絲遮羞布,到底答應了他們等他下次休沐,便帶他們去伯府走親家。 可惜現(xiàn)在看來,張氏明顯不配合,偏她又沒把話說死,只說‘忙完了再說此事’,他便是有話也說不出,有氣也發(fā)不出了,畢竟那是張氏的娘家,她不同意,不先打好招呼、打點好一切,到頭來他在他爹娘面前,只有更丟臉的。 施延昌只得強笑道:“太太說得也有理,那便等大家都忙完了這陣子,再說此事吧。不過帶爹娘到處去逛逛,卻是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不如后日我們一家人都去逛逛,也好讓孩子們都趁機散散,太太覺著怎么樣?” 不想張氏仍是淡笑著婉拒了他:“就老爺帶了二老四處去逛逛吧,如今這天氣乍暖還寒,寶兒遷兒都還小,萬一吹了風著了涼,不是鬧著玩兒的,清如更是病不得,不然誤了大事,后悔也遲了。老爺后日只管帶了二老安心游玩去,我會看好家,照顧好孩子們的?!?/br> 臉可真大,還想讓她跟了那對老不修的去外面四處逛,萬一遇上了熟人,她光在自家丟臉不算,豈不是還要丟臉丟遍整個京城了?! 施延昌沒想到自己都退而求其次了,張氏竟還是不肯配合,終于強笑都笑不出來了。 張氏別忘了,她早已經(jīng)是施張氏了,卻如此不把他、不把他爹娘放在眼里,他、他、他要不是看在兩個孩子的面子上,他休了她! 張氏當沒看見施延昌的黑臉一般,揚聲叫起“珠璣”來,“珠璣,老爺要去書房睡,你抱了老爺?shù)谋蛔樱汤蠣斶^去吧?!?/br> 待珠璣進來屈膝應了“是”,自顧忙活去了,又自己屈膝一禮:“恭送老爺?!?/br> 施延昌氣得不得了。 張氏越來越不把她放眼里了,可別忘了,清如始終是他的女兒,他也未必就會一輩子都看常寧伯府的臉色,既然她不肯“萬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以后他得了勢,可別怪他無情! 施延昌想到這里,深吸一口氣,終于拂袖而去了。 張氏這才站直了身子,與林mama道:“讓人打熱水來,服侍我梳洗了,早些睡吧,今兒也夠乏了。對了,明兒讓人把嬿兒的屋子打掃一下,過兩日我要接她回來?!?/br> 林mama聞言,皺眉道:“家里如今這么亂,太太真要這么快就接大小姐回來嗎?沒的白讓大小姐也跟著受委屈?!?/br> 尤其家里如今還有個那樣不堪的色中餓鬼,大小姐便是不慎讓他看上一眼,都是褻瀆與恥辱! 張氏苦笑起來,“再受委屈也比在伯府強。嬿兒今兒告訴我,她前幾日小日子,腰痛得都直不起來了,還要幫著蓉姐兒做針線,但凡流露出點不舒服的樣子來,還要被蓉姐兒的丫頭們背后說她‘來了咱們伯府就不走了,日日都白吃白住,幫著大小姐做點兒針線怎么了?’,mama聽聽,這話沒有上頭的授意,哪個丫頭敢說?” 林mama已經(jīng)氣黃了臉,“簡直胡說八道,太太和大小姐哪次回去,不是大包小包?哪次太太孝敬太夫人,送給伯爺和其他人的禮物不是價值不菲,伯府有什么事,太太隨的禮金哪次又不是頭一份兒?算下來大小姐就算吃穿用度都在伯府,一年下來也盡夠了,何況大小姐吃穿用度基本還都是自理……也就是我當時不在,不然一定撕爛那些個賤丫頭的嘴!” 張氏擺手道:“便是蓉姐兒發(fā)話,她的丫頭們都未必敢這么說,到底誰發(fā)的話,還用說嗎?要不是慕白實在不錯,與嬿兒又知根知底,我說什么也不會讓嬿兒去受她的氣!” 林mama也生氣于虞夫人的不留情面,低聲道:“太太也別氣了,等那一個進了提督府,等老爺升了,伯夫人自然不敢再像現(xiàn)在這樣。”